第3章 回憶錄(2)
-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二冊)
- (英)柯南道爾
- 4896字
- 2016-02-19 11:56:00
“‘我們再次把整個莊園從地下室到閣樓都搜查了一遍,可是連他的影子也沒見著。就像我先前提到的,這莊園就如迷宮一樣,尤其那些古老的廂房,現在已沒人住了。我們仔細搜查了所有的房間,甚至地下室也沒放過,但還是沒有他的蹤影。我很難相信他能拋棄所有財物空手離去,再說他又能到哪里去呢?我叫來了當地警察,但也毫無結果。前夜曾經下過雨,我們又察看了莊園四周的草坪和小徑,還是沒有進展。后來情況又有了變化,把我們的精力引開了。’”
“‘雷切爾·豪俄爾兩天來病得很嚴重,有時神志不清,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而發狂,我雇了一個護士給她陪夜。在布倫頓失蹤后的第三個晚上,護士發現病人睡得很熟,便坐在扶手椅上打了個盹。第二天大清早醒來,發現病床上沒人,窗戶開著,病人不知道去哪兒了。護士匆忙叫醒我,我帶領兩個仆人立即去尋找那個失蹤的姑娘。我們很容易就知道了她的去向,因為從她窗下開始,我們可以沿著她的足跡,穿過草坪,來到小湖邊,足跡就在石子路周圍消失了,而這條石子路是通往宅旁園地的。這個小湖水深八英尺,我們看到可憐的瘋姑娘的足跡在湖邊消失,你可以得知我們當時的心情了。’”“‘我們立即開始打撈遺體,但是連尸體的影子也沒有找到。反而撈到了一件出乎想像的東西,那是一個亞麻布口袋,里面裝著一堆老舊生銹的金屬件及一些無光澤的水晶和玻璃制品。這些奇怪的東西就是我們唯一的收獲。此外,雖然昨天我們想盡一切辦法進行搜查、詢問,但是我們還是不知道雷切爾·豪俄爾和理查德·布倫頓的現況。警方也沒有任何進展。最后我決定來找你,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華生,你可以想像,當時我是多么熱切地傾聽著這一切,又是多么努力地把這些細節連在一起,并找出所有細節的共同點來。管家不見了,連女仆也失蹤了,女仆曾經愛過管家,后來又產生了怨恨。姑娘是威爾士血統,性格急躁易怒。她對管家的失蹤表現出異常的激動。她把裝著怪東西的口袋投進湖中。這些都是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但是所有這些都不是事情的關鍵所在。這一連串事件的起點是什么呢?現在只有這一連串錯綜復雜的事件的結局。”
“我說:‘我必須看看那份文件,馬斯格雷夫,布倫頓冒著被辭退的危險讀的那份文件。’”
“‘我們家族的禮典是件非常荒謬的東西。’馬斯格雷夫回答道,‘但因為是先人留下的,至少還有一些可稱道的地方。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我有這份禮典問答詞的抄件。’”“華生,馬斯格雷夫就把我現在拿著的這份文件遞給了我,這份文件中記載著馬斯格雷夫家族中的成年人必須遵守的奇特教義。現在你聽聽這份問答詞的原文。”
“‘它屬于誰?’”
“‘屬于那個走了的人。’”
“‘誰應該得到它?’”
“‘那個就要來到的人。’”
“‘太陽在哪兒?’”
“‘在橡樹上面。’”
“‘陰影在哪兒?’”
“‘在榆樹下面。’”
“‘如何去測量?’”“‘向北十步再十步,向東五步再五步,向南兩步再兩步,向西一步再一步,就在下面。’”“‘我們用什么才能換取它?’”“‘用我們的一切。’”
“‘為什么要這么做?’”“‘因為我們要遵守諾言。’”“‘原件沒有標明日期,但是,上面的字是用十七世紀中葉的拼法寫的。’馬斯格雷夫說,‘但是,我想這對破案并無太大用處。’”
“‘至少它向我們提供了另一個未知的謎,’我說,‘而且是更有趣的謎。也許解開了這個謎,那個謎也就隨之解開了。請別介意,馬斯格雷夫,我認為,你的管家是一個比他的主人家十代人都頭腦清醒的聰明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馬斯格雷夫說,‘我一直認為這份文件的用處不大。’”
“‘我卻認為這份文件意義重大,我想布倫頓和我的看法是相同的,他可能在你抓住他的那天夜里以前就看過這份文件了。’”
“‘很可能。我們并沒重視它。’”“‘就我判斷,他最后這一次不過是想記住它的內容罷了。我知道,他正用各種地圖和草圖與原稿相比較,你一進來,他就慌忙把那些圖塞進衣袋。’”
“‘沒錯。不過他和我們家族的這種舊習俗有什么關系呢?這個無聊的禮典又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呢?’”“‘我認為這很容易查出來,’我說,‘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乘第一班火車去蘇塞克斯,在現場把這事仔細調查一下。’于是,我們兩個人當天下午就回到了赫爾斯通。也許你早就見過這座著名的古老建筑物的照片和記載,所以我就不多說了,只需要說明一點,那座建筑物是L 形的。長的一排房式樣較近代,短的一排房是古代遺留的房屋中心,其他房屋都是從這里擴充出去的。在舊式房屋中間的低矮笨重的門楣上,刻著一六○七年字樣。但是行家們的看法是,那房梁和石造結構的具體年代比一六。七年還要久遠。舊式房屋的墻壁又高又厚,窗戶卻很小,因此這一家人在上個世紀就蓋了那一排新房。現在舊房的唯一用途是做庫房和酒窖。房子四周環繞著繁茂的古樹,形成一個幽靜的小花園,我的委托人提到的那個小湖就在林蔭路旁,離房屋大概有二百碼。”
“華生,我已經肯定,這不是單獨的三個謎,而是一個謎,如果我能準確地理解‘馬斯格雷夫禮典’,就一定能找到關鍵點,從而查出布倫頓和豪俄爾失蹤的真相。于是我把全部精力放在這件案子上。為什么那個管家那樣急于掌握那些古老儀式的語句?顯然是因為他看出了其中的奧秘,而這個古老家族的人們卻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布倫頓希望從這個奧秘中獲得利益。那么,這奧秘究竟是什么?它對管家的命運又有什么影響呢?”
“我把禮典讀了一遍,就明白了,這種測量法一定是指禮典中某些語句暗示的某個地點,如果能夠找到這個地點,我們也就找到了這個謎的鑰匙,而馬斯格雷夫的先人認為必須用這種特殊方法才能讓后代記住這個秘密。要開始動手,我們知道兩個方位標桿:一棵橡樹和一棵榆樹。橡樹很容易確定,就在房屋的正前方,車道的左側,橡樹叢中有一棵最古老的,是我見過的最高大的樹。”
“‘這棵橡樹在起草禮典時就存在了吧?’當我們駕車經過橡樹時,我說道。‘可能諾耳曼人征服英國的時候,就有這棵橡樹了,’馬斯格雷夫答道,‘這棵橡樹有二十三英尺粗。’我推測的一點已經獲得證實,我又問,‘莊園里有老榆樹吧?’‘那邊以前有一棵很老的榆樹,但十年前被雷擊中了,我們只好把樹干鋸掉。’‘你還記得那棵榆樹的位置嗎?’”
“‘是的,沒問題。’”“‘沒有其他的榆樹了嗎?’”“‘沒有老榆樹了,但是有許多新榆樹。’”
“‘我想到這棵老榆樹的位置去看看。’我們乘坐的是單馬車,沒有進屋,馬斯格雷夫直接把我帶到草坪的一個低洼處,老榆樹過去就長在這兒。這位置幾乎就在橡樹和房屋的正中間。我的調查看來有進展了。”
“‘我想沒有人能知道這棵榆樹的高度了吧?’”我問道。
“‘我可以馬上告訴你樹高六十四英尺。’”“‘你怎么知道?’”我驚訝地問。“‘我的老家庭教師經常叫我做三角練習,常常是關于高度測量的問題。我在少年時代就測算過莊園里的每棵樹和每幢建筑物。’”
“實在太幸運了。輕易地獲得了我想要的數據。”“‘請想想,’我問道,‘管家曾向你問過這古老的榆樹的事嗎?’”
“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吃驚地望著我。‘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他回答道,‘幾個月以前,布倫頓同馬夫發生了一場爭論,當時他問過我榆樹的高度。’”
“這消息簡直太好了,華生,這證明我的推斷完全正確。我抬頭看看太陽,已經偏西,我計算了一下,不用一個小時,就能偏到老橡樹最頂端的枝頭上空。禮典中提到的一個條件滿足了。而榆樹的陰影一定是指陰影的最遠處,否則就會選樹干做標桿了。于是,我觀測太陽偏過橡樹頂時,榆樹陰影的最遠處落在什么地方。”
“事情很難辦,我的朋友,畢竟榆樹已經沒有了。”我說道。
“嗯,但是我知道,布倫頓能找到的,我也一定能找到。而且,事情很容易就辦妥了。我和馬斯格雷夫走進他的書房,削了個木釘,我把這條長繩系在木釘上,每隔一碼打一個結,然后把兩根釣魚竿綁在一起,剛好是六英尺長,我便和我的委托人回到老榆樹的位置。這時太陽正好偏過橡樹頂。我把魚竿一端插到土中,記下陰影的方向,測量了陰影的長度,影長九英尺。”
“這樣問題就解決了。如竿長六英尺時投影為九英尺,那么樹高六十四英尺時投影就是九十六英尺。而釣竿陰影的方向當然就是榆樹的方向。經過測量的這段距離,差不多就到莊園的墻邊了。我在測量的位置上釘下木釘做記號。華生,我馬上就在木釘旁邊不到兩英寸的地上發現了一個小洞,我當時太高興了。這一定是布倫頓做的記號,現在我正在走和他同樣的路。”
“我們在這一點上開始步量,首先用我的袖珍指南針確定方向,沿著莊園墻壁向北走了二十步,再釘下一個木釘。然后我小心地向東邁十步,向南邁四步,當時我處的位置是舊房的大門門檻下邊。按照禮典暗示的地點,再向西邁兩步,我就走到石板鋪的甬道上了。華生,我那時候非常沮喪,我覺得我的方法發生了本質上的錯誤。夕陽把甬道的路面照得很明亮,我看到甬道上鋪的那些灰色石板,雖然古老,而且被來往行人踩薄了,但仍然被水泥緊緊地粘在一起,肯定很多年沒人動過。布倫頓明顯地沒在此處動手。我敲了敲石板,各處聲音都一樣,石板下面沒有洞穴和裂縫。不過,幸運的是馬斯格雷夫開始理解我這樣做的目的了,他興奮地拿來手稿核對我計算的結果。‘就在下面,’他大聲喊道,‘你忘記考慮一句話:就在下面。’”
“我還以為他讓我們必須從地板向下挖呢,當然我馬上意識到我想錯了。‘那么說,有個地下室在甬道下面?’”我大聲問。
“‘沒錯,地下室和這些房屋一樣古老,就在下面,我們可以從這扇門進去。’”
“我們走了進去,沿著曲折的石階向下走。馬斯格雷夫用火柴點燃放在墻邊木桶上的一盞提燈。我們馬上就看清了我們所要找的位置,而且顯然近幾天有人來過。”
“這里很早就作為倉庫用來堆放木料,但是,那些亂丟在地上的短木頭已經被人挪到墻邊了,在地下室中間形成了一塊空地。空地上有一大塊重石板,石板中間安著生銹的鐵環,鐵環上綁著一條厚厚的黑白格子布圍巾。”
“‘上帝啊!’馬斯格雷夫驚呼道,‘那是布倫頓的圍巾,我肯定看到過他戴這條圍巾。這個混蛋想干什么?’”
“根據我的提議請來了兩名當地警察,然后我抓住圍巾,用力拉石板。但是石板只動了一點,最后在一名警察的幫助下,才把石板挪開。石板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窖,我們都向下觀察著。馬斯格雷夫跪在地窖旁,把提燈伸進去照著。”
“我們看到這地窖大約七英尺深,四英尺見方,一邊放著一個箍著黃銅箍的矮木箱,箱蓋被打開了,一把樣式奇特的舊鑰匙插在鎖孔上。箱子外面布滿了塵土,木板被蛀蟲和潮濕浸蝕得爛透了,里面長滿了青灰色的木菌。箱子底面散放著一些像舊硬幣一樣的金屬圓片,顯然是老式的硬幣,我手里拿的這些就是。”
“但是,我們此時已顧不上木箱了,因為我們的目光都落到了一件東西上。那東西蜷縮在木箱旁邊,是一個人,穿著一身黑衣服,蹲在那里,前額靠在箱子邊上,雙臂抱著箱子。這個姿勢把他全身的血液都逼到了臉上,致使臉部扭曲,并且漲成豬肝色,我們根本認不出這是誰。但當我們把尸體拉過來時,看那身形、衣著和頭發,馬斯格雷夫立刻確定,死者是失蹤的布倫頓。他已經死了幾天,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我們無從了解他是怎么死的。我們把尸體抬出地下室。問題仍沒有解決,而且像開始時的問題一樣令人費解。華生,我必須承認,我當時對結果很失望。在我按照禮典的暗示找到這個地方時,我以為這個問題能夠解決,可是我已經到了這里,卻仍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家族采取如此嚴密的防范措施。我雖然知道了布倫頓的結局,但他為什么會是這樣?在這件事上那位失蹤的姑娘又扮演著什么角色?我坐到墻角的一個小桶上,仔細地思索著整個案件。”
“遇到這樣的情況,你了解我的方法,華生。我替這個人設身處地想一想,首先考慮一下他的才智,設想如果我是他會怎么辦。在這種情況下,事情就很簡單,因為布倫頓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不必考慮他觀察問題會出什么‘個人觀測誤差’,他知道有寶物,于是確定了具體位置,發現石板蓋太重,一個人根本挪不動。下一步怎么辦?即使莊園外有他信任的人,也得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開門讓他進來。最好能在莊園里找到幫手。他能找誰呢?有個姑娘曾愛過他。作為一個男人,他認為那個姑娘還愛著他。他可能向姑娘討好,求得姑娘的原諒,二人重歸于好后決定一起行動。他倆可能晚上一同來到地下室,合力掀開石板。我可以像親眼看見一樣描述出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