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巴黎圣母院
- (法)雨果
- 2030字
- 2016-01-13 16:35:43
噢,可憐的格蘭古瓦!在這人心沸騰的莊嚴時刻,就算圣約翰教堂所有的特大鞭炮一齊炸響,縱使20張連弓弩一齊開火,縱使貯存在圣殿門的所有彈藥一齊爆炸,也比不上從這個監(jiān)門的嘴里掉出的“波旁紅衣主教大人到”這寥寥數(shù)字,更強烈有力地把格蘭古瓦的耳朵震聾了。
這倒不是皮埃爾·格蘭古瓦畏懼或低看紅衣主教大人。
他沉著冷靜。正如現(xiàn)在人們所說的,“真正的折衷主義者”,為人崇高堅強,溫和恬靜,一貫恪守中庸之道,富于理智而又信奉開明的哲學(xué)內(nèi)容,并非常重視七德。若是我們絞盡腦汁能恢復(fù)皮埃爾·格蘭古瓦應(yīng)得的名譽,他或許是15世紀哲人的楷模。
所以,皮埃爾·格蘭古瓦對紅衣主教大人出現(xiàn)的不愉快印象,既無仇視,也不輕看。與之相反,我們這位詩人對人情世故太重視了,自然會格外重視他所寫的序詩里那許多暗喻,尤其是對法蘭西雄獅之子——王儲——的頌揚,能讓萬分尊貴的大人親耳聞到。然而,在一切詩人的高尚心靈中,占支配地位的并非自私自利,而是那種虛榮心。現(xiàn)在,在那道門為紅衣主教大人打開的空隙,格蘭古瓦的那種虛榮心,被民眾的贊譽之風(fēng)一吹,一下子膨脹起來,浮飄起來,其迅速擴大的程度簡直不可想象。話說回來,私利是無價之寶,由現(xiàn)實和人性融合的壓艙物。要是沒有這壓艙物,詩人是無法腳踏實地的。且說每當(dāng)劇中的婚慶贊歌各部分一出現(xiàn)無以倫比的宏論,全場觀眾——固然都是平民,但又有何妨!——無不為之瞠目結(jié)舌,如醉如癡。格蘭古瓦感覺到、目睹到、甚至可以說觸摸到觀眾的這種熱烈的情緒,完全迷醉了。因此,紅衣主教突然大煞風(fēng)景的駕到給格蘭古瓦造成的感想如何,我們現(xiàn)在便可想而知了。
他所擔(dān)心的事情果然發(fā)生了。主教大人一進場,全場頓時騷動起來。人人把腦袋轉(zhuǎn)向看臺,異口同聲地接連著喊道:“紅衣主教!紅衣主教!”別的再也聽不見了。可憐的序詩再次被攔腰斬斷了。
紅衣主教在看臺的門檻上稍作停留,目光很是冷漠,慢慢地巡視著觀眾。這的確是個偉大的人物,看他比看其他任何戲劇都有價值。他,查理,波旁紅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和伯爵,高盧人的首席主教。他的兄弟皮埃爾是博熱的領(lǐng)主,娶了國王的長公主,因而紅衣主教的大人與路易十一是姻親,他的母親是勃艮第的阿妮絲郡主,因而與勇敢的漢查理也是姻親。然而,這位高盧首席主教,獨具一格的顯著特征,還在于他那種朝臣的氣質(zhì)和對權(quán)勢的頂禮膜拜。
入場這后,紅衣主教臉上露出大人物與生俱來的對待平民百姓的那種微笑,向觀眾致意,然后似有心事地緩步向他的猩紅絲絨坐椅走去。
紅衣主教現(xiàn)在確實有著一件煩心事,這就是弗朗德勒使團。
不只是由于他是老謀深算的政治家,也不是由于他在操心表妹勃艮第的瑪格麗特公主和表弟維也納的儲君查理殿下的這樁婚事會有什么結(jié)果。奧地利大公與法蘭西國王這種名存實亡的親善關(guān)系能維系多久,英格蘭國王如何看待自己的公主被人低看,這些紅衣主教大人并不放在心上,每晚依然暢飲夏伊奧的王家美酒,卻沒有料到正是這種酒(當(dāng)然是經(jīng)過庫瓦蒂埃醫(yī)生稍加檢驗并改變其成分),日后路易十一熱情地贈送了愛德華四世幾瓶,忽然某天早晨它竟替路易十一把愛德華四世除掉了。奧地利公爵大人萬分崇拜的使團并沒有給紅衣主教帶來任何這類的煩惱,而是從另一方面使他心煩。在本書的前面已約略提到,他,波旁的查理,卻不得不歡宴和盛情款待這班毫無名氣的小市民。凡此種種,叫紅衣主教大人怎么能夠忍受!誠然,這也是為了討好王上,他平生最惡心的一次故作姿態(tài)罷了。當(dāng)監(jiān)門通報奧地利大公的特使大人們駕到時,紅衣主教隨即轉(zhuǎn)身朝向那道門,擺出一副極其優(yōu)雅的架勢(這正是他的絕活)。不用說,全場觀眾也都回頭望著。
這時候,奧地利的馬克西米連的48位御使駕到了,為首的是篤奉上帝的神甫、圣貝廷教堂的住持、金羊毛學(xué)院的學(xué)政約翰,還有根特的最高典吏雅克·德·古瓦即多比先生;他們一個一個走進來,個個都是一副嚴肅的神態(tài)。大廳里頓時一片寂靜,但竊笑聲隨時可聽見:這些賓客都一個個向監(jiān)門自報姓名和頭銜,監(jiān)門再把他們的姓名和頭銜胡亂通報一氣,再經(jīng)群眾七嘴八舌的一傳,就完全驢唇不對馬嘴;大家一聽到那一個個稀奇古怪的名字和種種小市民的頭銜,忍不住都悄悄笑了。這些人都個個身體挺直,裝出正兒八經(jīng)的樣子,每個人的額頭上都仿佛鐫刻著奧地利大公馬克西米連在諭旨中所說的話:他有理由完全信任他們,深信他們的理智、勇敢、老練、忠誠和高尚品德。
然而,也有一個人例外。此人長著一張睿智、狡詐的面孔,兼有猴子般的敏銳和外交家相貌的一種面容。紅衣主教一見,馬上上前三步,深鞠一躬。其實,此人只不過是根特市的參事和靠養(yǎng)老金過活的紀約姆·里姆。
此人是何許人也,當(dāng)時很少有人知道。此人可是曠世英才,若處在一個革命時代,準(zhǔn)會大放光彩,成為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然而在15世紀,只能是暗地里搞些詭計罷了,如圣西蒙公爵所說,在破壞活動中生存。此外,他很受歐洲第一號破壞家的賞識,同路易十一合搞陰謀關(guān)系密切,經(jīng)常參與國王的秘密陰謀。這一切,當(dāng)時的觀眾全蒙在鼓里,只是看見紅衣主教對這個滿臉病容的人物那樣崇敬有加,感到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