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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們離開島尾的時候,也許是快到一點鐘了,木排走得慢極了。要是有條船靠近的話,我們就打算跳到小筏子上,向伊利諾斯州河岸劃過去。幸虧沒有船來,因為我們根本沒有想到把槍或者釣魚線或者食物放在劃子里。我們走得太匆忙了,來不及考慮這么多。把所有的東西一古腦兒全放在木排上可不是個聰明的想法。

要是那些人到了島上,我祈禱他們發現我生的那堆火,在那兒守上一夜,等著吉姆回去。無論怎么說,我們終于遠遠拋開他們了,要是我生的那堆火不起作用的話,那也不能算是我的過錯。我給他們玩的這個把戲也實在夠陰的。

天亮時,我們在伊利諾斯州岸邊的一個大水灣里上岸,把木排靠近在沙洲上,用斧頭砍了些楊樹枝,遮在上面,讓它看上去就像岸邊的一個坑。沙洲上原先就長滿了楊樹,茂密得像耙齒。

密蘇里河岸上都是山,伊利諾斯河岸上長滿了樹,河里的那股急流在這里是順著密蘇里河岸流,所以我們不會遇到人。我們在那兒無所事事,看著木排和汽船沿著密蘇里河岸順流飛奔,逆水行駛的汽船在河中央努力地向上爬行。我把我和那女人瞎搞的事兒全部講給吉姆聽,吉姆說那女人是只狐貍。要是她來捉我們,大概是不會守在那堆火邊死等的,不會的,少爺,她準會帶條狗來。我說,那她為什么告訴她當家的帶條狗來呢?吉姆說他敢肯定那些男人來的時候,那女人一定想到帶狗的事兒了,吉姆相信他們肯定到鎮上去了一趟去找狗,因此才耽誤了那么久,要不我們就到不了村子下邊十六七里的這塊沙洲上了,沒錯,真的,我們就會讓那些人抓回那個老鎮上去的。因此我說我不管他們沒抓住我們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要沒抓住就好了。

傍晚,我們從那層密密的楊樹枝里探出腦袋,四下里看了一陣,什么也沒有,吉姆就把木排上面的木板拿下來,搭了個舒適的小窩棚,能擋住毒辣的陽光,遮風擋雨,還能把東西放進去,免得被雨淋濕。吉姆在窩棚里放了一層地板,比木排高出一尺厚,毛毯和別的東西放在上面,就不怕給汽船翻起的浪頭打濕了。我們在窩棚的正中間撒了一片土,大概有半尺厚,四周封好,免得散開。弄這東西是準備在雨天或冷天生火用的,有窩棚隔著,外面也瞧不見。我們還做了個備用的舵槳,碰上水里的樹杈,折斷舊的,就用新的;還在木排上豎起一根帶杈的木棍,可以把那個舊馬燈掛在上面,一旦遇見上游下來汽船,就得點上燈,也不至于被它撞翻。相反方向的船,就用不著點燈了,只有我們漂到了他們叫做“十字路口”的交叉處;因為這時候水還很深,岸上太低的地方還都浸泡在水下呢;所以往上游去的船并不老在急流上開,也許會跑到靜水里來。

第二天晚上,我們在水里劃了七八個鐘頭,急流一個鐘頭流四里多。我們釣魚或者聊天,或者下水游泳,要不就會打瞌睡。這樣的時刻真美妙,在平靜的大河上飄蕩,躺在木排上仰望天空,我倆都不愿大聲說話,或大笑,只是偶爾悄悄笑一笑。這天氣好極了,我們什么事也沒遇到,接連三天夜里都沒有遇到意外的事。

每天夜里我們都能路過幾個鎮子,有的鎮子在遠處漆黑的山坡上,只有亮亮的一片燈光,一座房子也看不見。第五天夜里我們到了圣路易,只見燈火璀璨,好像整個世界都給點亮了。在圣彼得堡,人們說圣路易有兩三萬人,但我一直很懷疑,直到那個靜靜的夜里兩點鐘親眼目睹了那片燈火,才知道這話是真的。那里沒有一點聲音,所有的人都睡著了。

在這段期間,我們每天晚上十點都要溜到岸上的小村子里去,買上一兩毛錢的面餅或者腌肉,或者別的食物。偶爾有只小雞不安分地呆在窩里歇息,溜出來玩耍,給我看見就順手抓住帶回來。爸爸常說,碰到小雞能抓就抓,你不要總有人要。我卻從來沒見過爸爸抓了雞自己不要的時候,可他總是這么說。

黎明前,我常常溜進耕地里借顆瓜吃,有時候是顆甜瓜,有時候是顆南瓜,有時候是個剛長熟的玉米棒,都是這一類東西。爸爸常說借點東西沒什么害處,只要你記著哪天還人家就行。只是寡婦說這跟偷一樣,只不過說得文明點兒罷了,好人是不會干這種事的。吉姆說寡婦的話有點兒道理,不過爸爸的話也有點兒道理,最好的辦法是從那些東西里選出兩三樣來,就停止,再也不借了,這樣一來,往后再借就沒關系了。這個話題我們討論了整整一夜,任憑木排在水上隨便漂流,一心想拿出個主意,到底是不拿什么東西,是西瓜、甜瓜、香瓜,還是別的什么東西。天要亮了,終于有了合適的決定:不借沙果和柿子。在那以前,我倆一直覺得借東西這事不大合適,現在有了這個決定,馬上就心安理得了。我對這個決定挺滿意,因為我本來就不愛吃沙果,更何況柿子都是生的,再過兩三個月也熟不了。

我們有時候也能捉到水鳥,是那種要么早起,要么晚歸的水鳥。總起來看,我們的日子過得挺好。

第五天后深夜,我倆在圣路易下邊碰到一場暴雨,雷電猛極了,暴雨嘩嘩的直往下潑。我倆呆在小窩棚里不動,讓木排隨意漂。一道閃電,我們就能看見眼前是一條筆直的大河,兩岸是高聳的懸崖峭壁。不久,我說:“喂,吉姆,看那兒!”那是條撞到礁石上的汽輪。我們正朝著它漂過去。閃電的亮光把它照得很明顯。它傾斜著,部分甲板露出水面,一閃電就能清晰地看見一條條固定煙囪的鐵索。大鐘旁邊有一把椅子,椅背上放著一頂舊帽子,帽緣耷拉下來。

喲,在這三更半夜,狂風大作,一切都顯得那么奇特,這時候我看見大河中間那條孤零零的破船歪在那兒,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我想到船上去看一看,瞧瞧上面有什么東西,就說:“吉姆,咱們上去看看吧。”

吉姆一聽就堅決反對,他說:“我才不想到破船上去冒險呢。咱們現在過得挺不錯,不如就這么混下去算了,《圣經》上就是這么說的。再說那兒還有人守著船。”

“膽小鬼,”我說,“除了頂艙和舵艙,根本沒什么要守的;在這種暴風雨天,那船說不定什么時候會爛成碎片,順流而下,你還認為誰會為個頂艙和舵艙搭上一條命嗎?”聽了我的話,吉姆什么也說不出來,只好不吭氣了。我馬上又說:“也許咱們能從船長室里借點什么值錢的東西。比如雪茄煙,我敢說準有,一根值五分錢,真實的錢。汽輪上的船長都很有錢,一個月能掙六十塊錢,他們花錢很闊,你知道,一旦遇上想要的東西,不管多貴拿出錢就買。就算找根蠟燭塞進口袋里也行,吉姆,要是不上去搜一搜,就不甘心。你想這要是叫湯姆·索亞遇上的話,他能眼睜睜不去嗎?肯定不會,他肯定會上去的。他會把這稱做一次冒險——他一定會這么叫的。就算上去會要了他的命,他也一定要上去看個清楚的。他這么做不是很有勇氣嗎?難道他能不表現一下自己?難道他能錯過這個出風頭的機會嗎?他準會弄得好像克里斯托弗·哥倫布找到天國樂土一樣。我真想湯姆·索亞也在這兒。”

吉姆抱怨了一兩聲,終究還是讓了步。他說我們盡可能不出聲,非講不可就盡量壓低聲音。又是一個閃電,我們認準了船的位置,碰巧,我們找到了右舷上的吊車,把木排系在上面。

這兒甲板蹺得有點高,我們順著甲板上的斜坡摸黑往左舷溜,準備溜到頂艙去,兩只腳在甲板上小心地探路,雙手伸在前面挪開吊索,四周漆黑一片。很快我們就摸到了天窗朝前面的那一邊,就從那兒爬了上去,然后就來到船長室門口,門沒關,天哪,只見頂艙大廳里遠遠亮著燈!就在這一瞬間,我們好像聽到那兒有人說話!

吉姆悄悄說他覺得心里發慌,叫我趕快走。我說那好吧,就準備回到木排上去。就在這時,我聽見一個聲音帶著哭腔說:

“啊,伙計們,饒了我吧,我發誓絕對不說出去!”另一個高音說:“你騙不了我們,吉姆·特納。你以前就耍過這種花招。分東西的時候你老想多分,每次都占便宜,因為你發誓說不占便宜就去告發。可是這次你又反悔,這可就活該你倒霉了。你是天底下最卑鄙最陰險的家伙。”

這時候吉姆已經準備回去了。我想再呆會,就對自己說,湯姆·索亞在這種時候肯定不會溜走的,所以我沒走。我要知道這兒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我就順著小小的過道里摸黑朝船尾爬,一直爬到頂艙大廳隔艙。我看見那兒地板上躺著個人,手腳被捆著,旁邊站著兩個人,一個手里拿著個昏暗的馬燈,另一個拿著一把手槍。拿槍的人對準地上那人的腦袋,說:

“我真想殺了你,也真該崩了你,你這卑鄙的臭家伙!”

地上那人嚇得縮成一團,顫抖地說:“啊,饒了我吧,比爾,我保證不說出去呀。”

他說完這句話,提燈的那人就哈哈大笑著說:“當然,你當然不會說出去!這話你可真是說對了。”

然后他又說:“只管叫他求饒就是了!如果不是咱們把他制服捆住的話,他早就動手了。到底為了什么?不為別的。就為了咱倆要拿該拿的那一份,就是這樣。這下你完了,吉姆·特納。收起槍,比爾。”

比爾說:“這不可能,杰克·帕卡德。我要殺了他。他就是把老哈特菲爾德這么給殺了。難道不該也把他這么干掉嗎?”

“可我不想就這么把他給殺死,我自有道理。”“你太好了,上帝會保佑你的,杰克·帕卡德!只要我活下來,就會記住你的大恩大德!”地上那人哽咽著說。

帕卡德根本不吃這一套,他把馬燈掛在一個釘子上,沖我呆的這塊黑暗的地方走過來,一邊還叫比爾也過來。我趕緊往后爬,大概爬了兩碼的樣子,因為船斜得厲害,我簡直來不及躲,手腳并用地爬進了上邊的一個特等艙里,避免被人家踩住,抓到。那人摸黑走過來,直到帕卡德走進我那個特等艙門口,他就說:

“這邊,到這兒來。”他邊說邊走了進來,比爾跟在他身后。不過還沒等他們進來,我就先爬到上鋪去了,沒有退路,只能縮在一個角落里,心里直打鼓不該到這個艙里來。然后,那兩人就把手搭在床架子上,站在那兒說起話來。我看不見他們,卻能聞到他們身上的威士忌酒味,能確定他們在哪兒站著。幸虧我沒喝威士忌,不過喝沒喝都無關緊要,反正他們也找不到我,因為我在上面壓根兒就不敢喘氣兒。我害怕極了,再說誰聽了他們的談話,恐怕都不敢出氣兒了。他們說話聲音很低,很認真。比爾想殺掉特納。他說:

“他說他要說出去,那就肯定會說出去的。現在已經鬧僵了,也把他收拾得夠受,就算把咱倆那份都給了他,大概也不頂事了。毫無疑問,他準會去告發的。你還是聽我的吧,我說就別叫他活受罪了,送他見閻王去吧。”

“我同意。”帕卡德說,他的口氣很平靜。“真見鬼,我還以為你不想做掉他哩。好,就這么定了,那么咱們就去動手吧。”“等一下,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聽著。用槍把他干掉當然可以,可是這事要是一定要干的話,還有別的辦法,干凈利落。我是這樣想的:看看能不能想個法子既辦了事,又不惹禍,省得老是犯法,腦袋往絞繩套里鉆。你說呢?”

“沒錯,說得是。可是你打算怎么辦呀?”“喔,我是想這樣:咱趕緊把那些特等艙里所有的東西拿走,搬到岸上藏起來。干完就等著。我看最多兩個鐘頭,這條破船就會破成碎片,叫水沖走。知道嗎?這樣他就會淹死,誰也不怨,只能怪他自己。我看這種結果要比直接殺了他好得多。我覺得殺人這事,盡量不要做。那么做不聰明,也不道德。我說得對不對?”

“是,我看你說得對。可是船碎不了,沖不下去怎么辦?”

“總之我們等上兩個鐘頭看看再說,怎么樣?”“那行,走。”他們終于離開了,我驚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溜出來,朝前爬去。面前漆黑一片,我啞著嗓門輕輕叫了一聲“吉姆!”只聽見他在我胳膊肘旁邊答應了一聲,那聲音就像是在哼哼。我說:

“快,吉姆,現在不是胡鬧和哼哼的時候。那兒有一幫殺人犯,咱們要找到他們的救生船,解開纜繩讓它漂走,叫這幫家伙跑不下船,否則他們當中有一個可就慘啦。要是我們找到他們的救生船,就可以叫他們全都遭殃,警察就能來抓住他們的。快——快點兒!我去左邊找,你到右邊找。你去木排那兒找起,還有……”

“啊,我的上帝呀,上帝呀!木排?木排不見啦,我們的木排被沖走了!我們活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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