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蘇)奧斯特洛夫斯基
- 4174字
- 2016-01-13 16:44:18
保爾一下子就認出了維克托,維克托也馬上認出了保爾,他那兩道細眉毛趾高氣揚地揚了上去。保爾在門口一聲不吭地站了一會兒,用敵視的眼光看著維克托。冬妮亞為了打破這令人尷尬的場面,她一邊讓保爾進來,一邊對麗莎說:
“你們認識一下。”麗莎緩緩地站起來,以好奇的目光仔細打量保爾。保爾突然轉身,飛快地穿過餐廳,向門口快步走去。
冬妮亞趕緊追了出去,一直追到門口臺階,才趕上保爾。她一下抓住保爾的雙肩,激動地說:
“你為什么要走?我會介紹讓你們認識的?!北柊阉氖滞崎_,毫不客氣地說:“我不想在這幫家伙面前展覽,我不會和他們呆在一起的。也許你喜歡他們,可我討厭他們。如果我早知道你們是朋友,我就不會來了。”
冬妮亞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氣憤,打斷他的話,說:“你怎么能這樣對我說話?我從來就不在乎你和什么人交朋友,和什么人來往?!北栕呦屡_階,斬釘截鐵地說:“那你就盡管讓他們來吧,我以后再也不會登門了。”說著,向柵欄門跑去。
果然,他再也沒有與冬妮亞見面。在屠殺猶太人期間,保爾和電工一起忙著藏猶太人,早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墒?,今天他卻很想見到冬妮亞。
由于朱赫來的失蹤,以及回家后的寂寞無聊,使保爾心情變得十分壓抑?;颐擅傻墓废褚粭l長長的布帶向右拐去,路面上殘留著春雨的泥濘,還有那些褐色泥漿組成的坑坑洼洼。路邊有一座房子,墻面已經脫落,像長滿疥癬一樣。公路就在這所房子間分成兩條路。
十字路口賣礦泉水的地方已被破壞,門也碎了,招牌倒豎著。維克托·列辛斯基正在這里與麗莎告別。
維克托握住麗莎的手,兩眼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問:“您一定還會來吧?”
麗莎嬌媚地答道:“我一定會來的,不騙您?!彼蔑L情萬種的眼睛朝他笑了笑,走了。麗莎剛走出不遠,就看見兩個人在房前拐彎處上了大路,走在前面的那個人身體結實、寬胸厚背,他的上衣敞開著沒有系扣,露出了里面的條紋水兵衫,黑色的壓得低低的,一只眼睛被打腫了。他的雙腿微微彎曲,腳蹬著短統黃皮靴。
這個人身后幾步遠的地方,是一個彼得留拉匪徒,他穿灰色軍服、腰間掛著兩個子彈盒,他端著步槍,刺刀尖抵著前面那個人的后背。
麗莎趕緊放慢了腳步,向公路的另一邊走去。這時,她后面的保爾也已經上了大路。當他正向右拐朝家里走時,也看到了那兩個人。同時,他認出走在前面的是朱赫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錯,是他。
“難怪這幾天他一直沒回來!”那兩個人越走越近了。保爾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時間不容他在多考慮,但他還是想不出個主意來。只有一點是準確無疑的:這下朱赫來一定是完了。
保爾看著他倆走過來,焦慮萬分,心里亂做一團。“怎么辦?”在這時候,他才想到自己口袋里有手槍,等他們走過去,朝那個匪徒開一槍,朱赫來就得救了。他拿定了主意。他記得,昨天朱赫來還對他說過:“為了革命勝利,一定要有一群勇敢的弟兄……”
這條路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前面的路上,一個穿短風衣的婦女在急匆匆地趕路,她不會管的,另有遠處通往車站的路上有幾個行人。
保爾快速走到公路邊上。直到這時候,朱赫來才看見了保爾。
他瞥了一眼保爾,雙眉顫了一下,突然的相遇使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以致那刺刀尖都頂到了背上。
那個匪徒尖細嗓音大吼起來:
“快走,快走!小心你會挨揍的!”朱赫來又繼續向前走去。他想說些什么,但最終沒說,只是揮了揮手,就算是打個招呼。為了不引起那個衛兵的注意,當他們從自己身邊經過時,保爾故意把身子向旁邊轉過去,好像他對這一切漠不關心。
實際上,他一直在想:“如果這一槍打不準,那子彈很可能打中朱赫來……”
那個匪徒已經走到他的身邊,沒有時間在猶豫了。結果,當那個匪徒走到與保爾并排的時候,保爾突然撲過去,抓住他的槍,拼命向下壓去。
刺刀尖碰在石頭上,發出鏗鏘聲。衛兵被這個突然發生的情況嚇呆了,他馬上清醒過來,拼命奪槍。保爾把整個身體壓在槍上,絲毫不肯放松,突然,“啪”的一聲,槍響了,打在石頭上,又蹦起來,落在溝里。朱赫來聽到槍聲馬上躲到一邊,迅速回過頭來,保爾和衛兵在拼命奪槍,那衛兵抓住槍托用力扭絞保爾的手,他又把保爾推倒在地,仍然沒有奪回槍,這時候,誰也甭想從保爾手中把槍奪走。
朱赫來一個箭步就跳到他們近前,揮起鐵拳,對準衛兵的臉就是兩拳,頓時他松開了手,沉重地倒進溝里。朱赫來趕緊把保爾從地上拉起來就跑。
維克托剛離開十字路口也就百步左右,他吹著口哨,哼著歌曲,正想著剛才與麗莎見面的那一幕,想著好事,想著第二天與麗莎幽會,讓他忘乎因此。中學時,專門談情說愛迷戀女生的公子哥們說麗莎·蘇哈里科在談情說愛方面是個行家。
那個不知廉恥的謝苗·扎利瓦諾夫有一回竟告訴維克托,說他已經和麗莎發生了關系。不管謝苗的話是真是假,但麗莎畢竟漂亮誘人。維克托決定明天證明一下謝苗的話是否是真的。
“如果她來赴約,我要一定大膽果斷,她決不會拒絕接吻的。如果謝苗這小子是在胡說……”他的思路被打斷了。兩個匪徒迎面奔來,他閃過一邊,給兩個人讓路。一個匪兵騎著一匹短尾巴小馬,手里拿著水袋,顯然是去給馬喂水;另一個匪兵穿著緊腰短外衣,肥大的藍褲子,用一只手抓住騎馬人的膝蓋,正饒有興致地講著什么事情。
維克托把他們讓過去以后,剛要往前走,公路上傳來了槍聲,他又停了下來。那兩個騎馬的匪兵一扯韁繩,朝槍響的方向疾馳而去;另一個匪徒手握軍刀,緊跟其后。維克托也跟著他們跑了過去。在快到公路的時候,又一聲槍響。這時,騎馬人突然向這邊沖來,不停地擊馬快行,跑到第一所士兵的住房,就對院子里大喊:
“弟兄們,快抄槍,我們一個弟兄被人打死了!”馬上從院里沖出好幾個人,手里都端著槍。
維克托被抓住了。公路上站了好幾個人,麗莎也在其中,她是給抓來作證的。
當朱赫來和保爾從麗莎身邊跑過去時,麗莎嚇呆了,她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她看見了那個襲擊匪徒的人好像是保爾。
朱赫來和保爾跑到一家院子前,跳過柵欄,這時騎馬的匪徒已經上了公路,他們發現了持槍逃跑的朱赫爾和保爾,還有在地上掙扎的那個匪徒,所以牽馬向柵欄邊奔去。朱赫來回頭就是一槍,這人嚇了一跳,掉頭就跑。
押送兵艱難地張開嘴,敘述剛才發生的一切?!罢媸莻€飯桶,居然讓犯人從眼皮底下溜了,這回又有你好瞧的了?!?
押送兵氣呼呼地奉還了他一句:“你不是飯桶!你怎么也讓他溜了!我哪里知道那個雜種會像瘋子一樣抓住我不放?”在被抓的那幾個人中,麗莎受到盤問,她說的與那個押送兵說的情況一致。但她沒有說出襲擊押送兵的人是誰。
被抓來的人全部被押送到司令部。直到傍晚,他們都被釋放了。渾身散發著一股酒氣的警備司令提出要親自送麗莎回家,麗莎感到他不是一個什么好貨色,知道他不懷好意,謝絕了。
維克托送麗莎回家。從這到車站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維克托挽著麗莎,他暗自慶幸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澳朗钦l襲擊了那個押送兵嗎?”快要到家的時候,麗莎問維克托?!安恢馈!?
“您還記得那天晚上冬妮亞給我們介紹的那個年輕人嗎?”
維克托站住了:“您說保爾·柯察金?”他吃驚地問?!皩Γ孟袷切湛虏旖稹.斕觳恢獮槭裁?,當時他不進屋突然跑了,您還記得嗎?就是他襲擊了押送兵。”維克托呆呆地站在那里?!澳鷽]有搞錯吧?”他問麗莎。
“不會,我是認識他的?!?
“那您為什么不說出來?”
麗莎氣憤地說:“這是很卑鄙的事,你知道嗎?”
“這怎么是卑鄙的事呢?這您也認為是卑鄙的事?”
“那難道這是高尚的?您把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忘了。難道您不知道學校里有多少猶太孤兒?您居然還希望我向他們告發柯察金?謝謝!我真沒想到您會這樣!”
維克托沒有想到麗莎會這樣回答他,他不想惹麗莎生氣,所以趕緊改變了腔調:“麗莎,我不過是和您開個玩笑,您可別當真。我知道您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女孩。”
“您這個玩笑開得太過份了?!丙惿浔卮鸬馈5鹊椒质謺r,維克托問:“麗莎,明天您還來嗎?”他聽到了冷冷的回答:
“不知道?!?
在回去的路上,維克托邊走邊想:“您認為這是卑鄙的行為,我可不這樣認為,又不關我的事?!?
維克托出身于波蘭名門望族,他父親是律師,厭惡斗爭的雙方。反正波蘭軍隊很快就會開進來,到時候一定會建立起一個屬于波蘭貴族的立陶宛王國政權。這正是一個除掉柯察金的好機會。
現在,只有維克托一人住在城里,寄住任糖廠副廠長的姨父家中,他父母和內莉去華沙了,他的家族在那里有顯赫的地位。
維克托真的去了司令部,他進了司令部大門不久,他便帶著4個匪徒向柯察金家走去。
“這就是他家,”他指了指有燈光的窗小聲說。然后,又轉向站在身邊的那個帶隊的少尉,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我們能夠對付他。謝謝你來幫忙。”維克托沿著人行道飛快地走了。保爾被打了一拳,然后又被推進黑暗的牢房,張開雙手撲倒在墻邊。他的雙手摸到了一張硬硬的木板床,便坐了下來。他受盡折磨,被打得遍體鱗傷,心情難過極了。
他沒有料到會被逮捕。“他們怎么知道是我干的呢?是誰告的密呢。他們要怎么對付我呢?朱赫來去哪兒了?”保爾是在克里姆卡家里與朱赫來分手的,他去找謝廖扎,準備天黑后和朱赫來一起逃出城里?!靶液梦野褬尣仄饋砹耍墙o他們發現那就糟了。也不知道他們怎樣處置我,他們怎么知道是我干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這些事弄得他很煩。
那些匪徒在保爾家中沒有撈到多少好處:阿爾青把自己的衣服和手風琴帶走了,箱子也被母親帶走了。因此這些匪徒從保爾家中沒撈到什么油水。
然而,一路上,保爾吃了很多苦,夜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天空烏云密布,那些畜牲不斷的對保爾拳打腳踢。他整個人都變得機械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外面傳來說話聲:保爾知道隔壁是衛兵室。從門下透進一點光亮。保爾站起身來,順著墻壁摸索了一陣。在床鋪對面,他摸到一扇窗子,但上面都裝著結實的鐵柵欄。保爾用力搖了搖,可紋絲不動。顯然,這里原來是個小倉庫。他又輕輕地溜到門邊,小心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然后輕輕地按了一下門把手。
討厭的門吱地發出了響動?!罢嬖撍?,沒上油!”保爾罵了一句。他把門閃開一條縫,從里面往外面看,他看見了一雙粗糙的大腳。他又按了按把手,門又吱吱地叫起來,一個睡眼惺忪的家伙坐起來,喋喋不休地罵起來,罵了一遍,又伸手摸摸槍,然后又大聲吆喝:“關上門,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保爾把門關上,隔壁傳來一陣狂笑。這天夜里,保爾思緒萬千,難以入睡,第一次斗爭就不順利。
他呆坐在那里,心神不定迷迷糊糊地睡了。他夢見了母親那削瘦的身影。
黑暗就要過去了,清晨快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