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船
- 白鯨
- (美)麥爾維爾
- 1939字
- 2016-01-13 17:26:48
快六點的時候,天色灰蒙蒙的,不甚分明,到處是一片薄霧,此時我們快到碼頭了。
“如果我沒看花眼,前頭有幾個水手在跑動,”我對隗魁說,“不像是影子,我想天一亮就會開船吧,快走。”
“站住!”一個聲音大聲喊,緊跟著,一個人影從后面走了上來,一人一手搭在我倆肩上,然后擠進我倆中間,身體稍稍前傾著,在迷蒙的晨光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隗魁,接著又看看我。此人是以利亞。
“要到船上去?”
“把你的手拿開,好嗎?”我說。
“喂,”隗魁抖了抖身子,“快走開!”
“是去上船,對嗎?”
“是去上船,”我說,“不過這關你什么事?以利亞先生,我認為你實在有些天真。”
“不,不,不;我可不覺得。”以利亞說著,一邊又慢慢地、愣愣地看看我,又看看隗魁,這眼神實在讓人打心里發毛。
“以利亞,”我說,“幫幫忙,放開我的朋友和我吧。我們要去印度洋和太平洋,你別把我們給耽誤了!”
“是嗎,是嗎?吃了早飯就回來?”
“他瘋了,隗魁,”我說,“我們快走。”
“等一下!”以利亞站著喊道,我們剛甩開他幾步,就聽到他在后面喊。“別理他,”我說,“隗魁,快走。”
他又無聲無息地走了上來,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剛才那幾個人影上船去了,你看到了嗎?”
這突然的問題把我嚇了一跳,就回答說,“是的,我是看到了四五個人上船去了,不過天太黑沒看清。”
“對,是很黑,”以利亞說,“早上好。”我們又離開他了。但他仍靜靜地跟著,他又碰了一下我的肩膀,說,“你現在還能找到他們嗎,好嗎?”
“找到誰?”
“祝你們早安!早安!”他說完,又走開了。“我想提醒你們小心些——不過沒關系,沒關系,——反正都一樣,又是自家人——今天的霧很濃是嗎?再見吧。一時半會兒也見不著你們,我想,要不就是在大陪審團面前。”說完這些瘋話他總算走了,弄得我一時間里對他這種極端失禮的行為大惑不解。
最后,我們總算上了“裴廓德號”船,發現船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艙口從里面反鎖著,船蓋都蓋著,堆著成卷的繩索。再往前來到船頭樓,只見活動的蓋板開著。里面亮著燈,我們就走了下去。里面躺著一位衣著破爛的老索匠,他臉朝下枕著雙臂躺在木箱上。他睡的很熟。
“剛才我們看到的那些水手,隗魁,他們到哪去了呢?”我滿腹疑慮地看著這位睡熟了的人說。我說的這件事也許在上碼頭時隗魁根本就沒注意到,要不是以利亞那樣沒頭沒腦地問我,我還真懷疑自己眼花了呢。我不再想這件事了,指了指這個睡覺的人,開玩笑似的向隗魁示意,也許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具死尸旁邊坐一會兒,我示意他坐下來。他用手壓了壓這個人的屁股,好像是試探一下這兒軟不軟,然后二話不說,默默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天吶!隗魁,不能坐那上面。”我說。
“哦,非當(常)襖(好)的座位。”隗魁說,“我家鄉的人都這么坐,這樣不會傷到臉。”
“臉!”我說,“你說那是他的臉?多么和善的一張臉。你看他呼吸都困難了,他在往上拱了,快下來,隗魁,你太重,會壓壞這家伙的臉的,隗魁!瞧,他快把你拱下來了。奇怪,他怎么就不醒呢?”
隗魁站起身,又在緊靠他頭邊的地方坐下來,把戰斧煙斗點著。我在那人腳旁坐下,煙斗就在那人的身體上傳來傳去。我邊抽煙,邊學著他的樣子用支離破碎的話語問他,隗魁就回答說:在他家鄉,根本沒有凳子和沙發,國王、酋長和一般大人物就把一些下等人養肥了當坐椅。要把房子布置得舒舒服服,只須買上八到十個懶漢,把他們安置到扶壁和壁龕四周就行了。再說,這樣出門更方便,比在花園里坐的那種可以折疊成拐杖的椅子強多了。需要時酋長可能叫一個侍從過來,在一株枝葉婆娑的樹下趴著當坐椅,管它下面是否還是潮濕的沼澤地呢。
隗魁說著這些的時候,每次從我手里把煙斗接過去時,總用煙斗的刀口在這人的頭上揮動一下。
“這是干什么,隗魁?”“非當(常)簡單,殺了他,嘿!非當(常)簡單!”他還沉浸在對戰斧煙斗的無盡回味中。我們打量著這個熟睡的繩索工,似乎想起了戰斧煙斗的兩大用途:既可以砍掉敵人的腦袋,又可以慰藉自己的靈魂。狹窄的房間里彌漫著煙霧,這個人呼吸時發出咕噥咕噥的響聲,似乎是被煙嗆著了,于是翻了一兩次身,用手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喂,”他終于開口了,“你們這些抽煙的人是干什么的?”
“水手,”我說,“船什么時候開?”
“哦,哦,你們坐這條船,是嗎?今天就走。昨天晚上船長已經上船了。”
“哪個船長——是亞哈?”
“難道還會有其他人嗎?”我還想繼續問關于船長的一些問題,這時甲板上有了聲響。
“喂!斯達巴克起床啦,”繩索匠說,“他是個很活潑的人,是個好人,也很虔誠,大家都忙開了,我也得走了。”這么說著他上了甲板,我們跟在后頭。
太陽已經老高了。沒過多久水手們三三兩兩地上了船。繩索匠們在忙著。大副、二副、三副也很忙碌。岸上幾個人還在忙著把余下的各種貨物搬上船。這期間亞哈船長一直是深居艙內,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