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琥珀(上)
- (美)溫莎 趙興超編譯
- 2532字
- 2016-01-07 17:14:20
那公爵是個魁梧、美貌、雄赳赳的人,頭發鮮艷得如同一個神道,一路笑咪咪地跟那些站在陽臺上的娘兒們點著頭,那些娘兒們都飛吻給他,把花兒擲在他身上。他的階級只比王族里的親王差一等,他的私人財產是全英國最雄厚的,因為當初他的龐大地產被國會黨的將軍沒收了,他就跟那將軍的女兒結了婚,終于把那地產保存下來。很多人知道他因種種奸謀以致失了萬歲爺的寵幸,差不多是遭羞辱了,可是那公爵的神氣卻得意洋洋,好像此番復辟的運動是他親身主使的。
跟在他們后面的是一群內侍,還有很多喇叭手,他們的旗幟都畫著王族的徽章,還有很多鼓手,滿頭大汗地砰砰敲著鼓。這個樂隊后面就是騎著御馬而來的察理二世了,他是英格蘭、愛爾蘭和法蘭西的世襲之王,大不列顛帝國的君主,同時又是國教護法人。他馬蹄所到之處,就有一種歇斯底里乃至近乎宗教性的崇拜,狂熱掃蕩過夾道的民眾,奔涌在他的面前。民眾都跪倒在路旁,向他伸著手,嗚咽著,不停地叫著他的御名。
“上帝祝福國王!”“國王萬壽無疆!”
察理慢慢策著馬,滿面春風地舉起一只手向人們打招呼。
他是一個高個兒,高到六英尺以上,神色中顯得壯實而健康,具有野獸一般的氣力。他的容貌極莊嚴,騎在馬上這特色尤為突出。他是若干民族性的混合產物,倒是波旁家族或者麥第奇族的質地居多,斯圖亞特族的質地居少。他的皮膚黑黝黝,他的眼睛黑如漆,烏黑發亮的頭發濃密地披在肩頭,尾梢卷成天然的小環曲。當他張口微笑的時候,他的牙齒白燦燦地從一撇小小的髭須底下露出來。他的面孔粗重而分明,雖然歷經幻滅和煎熬而略顯滄桑,卻仍具有一種強大的魔力,足以感動所有的民眾,而溫暖他們的心。
民眾一看到他的臉,立即就愛戴他了。騎在察理左右兩邊的是他的兩個御弟。其一伊克谷爵澤梅斯,同他一樣高大,一樣英勇,不過他的頭發是淺色的,他的眼睛是蔚藍的,在他的若干兄弟中,算他的相貌最像先王。他比察理小三歲,風度翩翩,長著一雙濃重分明的黑眉毛,下巴頦上有一條微微的疤痕,一張嘴顯出倔強的神情。但是他不像他的哥哥那樣具有立刻博人歡心的儀態,這倒是他的不幸了。民眾見他的眉宇之間流露著一種冷漠的傲慢,就覺得有些不歡,對他緘默著沒有表示。還有一個是哥羅斯德公爵哈利,年紀不過二十歲,是個快樂活潑的青年,他的神情表現熱愛整個世界,也相信整個世界都愛他。
直到那天深夜,察理才辭謝了其他慶祝的典禮,進入白宮里面自己的便宮,那時他已疲乏極了,心里卻是快樂的。當他走進寢宮的時候,身上仍然穿著錦繡的王袍,一只胳膊抱著一個黑褐色的小獵狗,那狗長著鳥羽一般的尾巴、一雙長長的耳朵,一張忿怒的臉像個蠻橫老太婆。他的腳邊也爬行著半打狗,尖聲地汪汪叫著,但是突然聽見了一聲沙啞的吆喝,它們就都嚇得站住了,抬起頭來看了看。一只綠毛鸚鵡攀在一個從天花板掛下來的鐵圈上,朝那些狗看了看,忿然地在那里叫嚷。“天殺的狗!它們又回到這兒來了!”那些小獵狗認出是他們的老冤家,就馬上恢復了勇氣,成群結隊地跑到那鸚鵡底下去,向它跳著叫著,跟它對它們的咒罵相應答。國王和他的侍臣們看見這情景,都不禁笑起來,可是國王疲倦地擺了一擺手,那些動物就被趕到另外一間屋子里去了。
有一個侍臣用指頭塞著自己的耳朵,猛烈地搖著他的頭。“耶穌!我發誓,我這雙耳朵是再也不能聽了!要是倫敦還有一個人明天仍能用他的嗓子,他就一定是個奸賊,應該抓去吊殺的。”
察理微笑了笑。“老實說吧,看來只怪我自己不該在外邊待那么久。這四天來,我不論遇見什么人,他都說一直巴望我回來的。”
其他的人也都笑起來,因為現在他們都回來了,又做了創造的主人,不再是流落異鄉遭人嫌棄的窮漢,所以他們容易發笑了。
這時察理已由內侍們替他寬下衣服,就轉頭對一內侍低聲問,“她來了嗎,伯洛杰?”
“她已經在樓底下等候著了,萬歲爺。”“好。”
這伯洛杰小名叫安得霍,是萬歲爺的一個機密內侍。他掌管的是御用銀錢的流通、機密函電的收發,同時還有一項職責以外的任務,就是替萬歲爺拉皮條。后來內侍們魚貫出房,剩下他獨自站在那里,他向他們懶洋洋地揮了一揮手。伯洛杰也出去了,卻是從另外一扇門出去的,察理就走到開著的窗口前,無聊地彈著手指在那里等著。
他在窗口站了好一會,一直凝視著外邊,臉上的表情陰郁而近乎凄楚。他似乎不是一個奏凱回朝的君主,卻是一個疲倦失望的愁人了。聽見開門的聲音,他立即轉身,滿臉綻放快樂愛慕的光彩。
“貝貝拉!”
“萬歲爺!”她低下頭,深深行了個禮,伯洛杰就悄悄地退出去了。
那女子比萬歲爺要矮了些,卻仍然可算是頎長的。
她的身段頗為豐腴,高聳的胸脯,纖細的腰肢,臀部和腿雖為她那緞子長裙所遮掩,卻從腰肢的纖細上能想象出它們的可愛。她穿著一件紫羅藍色天鵝絨的斗篷,風兜上有黑狐皮鑲緄著,手里拿著個黑狐皮的手提包,上面用紫石英綴成了一條波浪。她的頭發是煙紅色的,皮膚光潔而白晳。她的眼睛因受斗篷顏色的映襯,原本藍的卻變成紫了。她的美不但是惹眼,且近乎迷人,迅速會挑撥起人的情欲,以至于神魂顛倒無法自控的。
察理馬上走過來,把她摟進懷里,親著她的嘴,親了好久好久才放開。這時她扔掉她的手提包,脫下她的斗篷,感到他的眼睛還盯在她身上。她伸出雙手,他也伸出雙手去把它們握住了。
“哦!真是太美妙了呢!那些百姓是多么愛你啊!”他微笑了笑,又微微聳了一聳肩。“誰能把他們從軍隊手里解救出來,他們自然是非常愛戴。”她抽出她的手來,向窗口那邊走去了幾步,有意賣弄著風情。“你還記得嗎,萬歲爺。”她溫柔地問道,“你曾經說過你要愛我愛到復國為止的?”
他微笑笑。“我總覺得是永遠的呢。”他走到她背后去,一邊伸手摸著她的胸部,一邊彎下他的頭,親她的頸背。他的聲音沙啞了,他的臉上表現出急迫的神情。貝貝拉的手緊緊抓住了窗臺,頸脖子微微向背后弓著,可是眼睛直視前面,看到外邊的黑夜里。
“難道是永遠的嗎?”
“當然會的,貝貝拉。而且我也要永遠在這里了。以后無論發生怎樣的事情,有一件我是知道的——我絕對不會再到外邊去流浪了。”說到這里,他忽然伸手到她腿彎子里去,輕輕地把她懸空抱起來。
“先生怎么辦?”“先生”是他們給她丈夫的稱呼。她把嘴唇貼上他那修得十分光滑的面頰。“我告訴他到我姑媽家去過夜的——但是我想他會猜到我是在這里。”一種鄙夷的表情掠過她的臉。“留杰是個傻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