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唐詞篇(12)
- 唐宋詞精品鑒賞(中華古文化經典叢書)
- 盛慶斌編著
- 4790字
- 2016-02-23 14:16:24
本詞是屬于短調的小詞,所以不分上下片。一開始,作者就寫了初春二月的長安。“憶長安,二月時,玄鳥初至禖祠。”玄鳥,即燕子。禖,古代帝王向之求子的神;禖祠,即禖神的廟宇。按《禮記·月令》中的“仲春之月”記載:“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又據鄭玄注釋:“高辛氏之世,玄鳥遺卵,娀簡吞之而生契,后王以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這里回憶的實際是二月間帝王的祭祀禖神的活動。下面兩句則是具體的時令環境描寫:“百囀宮鶯繡羽,千條御柳黃絲。”囀,鳥的動聽的鳴叫;宮鶯,禖祠所在地列為宮禁,那里的黃鶯稱為宮鶯;繡羽,黃鶯的羽毛美麗斑斕,好像絲線繡的一樣;御柳,生長在禖祠的柳樹;黃絲,早春二月時柳枝初吐鵝黃色的嫩芽,所以稱為黃絲。這兩句是說:錦繡般羽毛的黃鶯不住地鳴叫,初吐著黃絲的御柳蔥蔥蘢蘢。這樣的景色已經夠美的了,足以使人懷念的了,何況“更有曲江勝地,此來寒食佳期”呢?原來唐明皇李隆基作太子時,居住的興慶宮(后來即位后亦常居住)就在曲江邊上,每逢佳節良辰,經常賜宴臣僚于曲江山亭,并令教坊奏樂助興。清明前的寒食(春秋時期晉公子重耳流亡在外時,大臣介子推出力頗多,后來回國即位后大封群臣,卻忘了介子推,等他想起時,介已逃入山林,重耳曾令人放火燒山,介始終不出而死。后來重耳悔恨無已,定燒山的清明前一日為寒食,不舉火以示紀念。)更是使人難忘的佳期。作者是唐代高級官僚,曲江的宴會想來也曾參加,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感想。
本詞在寫景上有一定的特色,比較注意色彩,在剪裁上,也能抓住重點,但由于作者的身份,所著重回憶的卻是與宮廷有關的景物,這也許可以稱作一點局限性吧。
狀江南
鮑防
江南孟春天,荇葉大如錢。白雪裝梅樹,青袍似葑田。江南是我國氣候溫和、物產豐富、人文薈萃、風景優美的地方,歷來多為文人歌詠,尤其是它美麗明媚的風光,不僅常常入詩入畫,有時還會引起一些政治、軍事上的事件。例如南朝梁大將陳伯之,曾叛投魏國,后來收到他的好友、著名文學家丘遲的勸他回歸的信,信中有這樣的句子:“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大為感動,“乃于壽陽擁眾八千歸”(《梁書·列傳十四》);又如北宋著名詞人柳永曾寫過一闋描寫杭州風物的著名的詞《望海潮·東南形勝》,其中有“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這樣的句子,此詞流傳到金國后,金主完顏亮讀到這里,“遂起投鞭渡江之志”(《鶴林玉露》)。江南的風景可以使叛將回歸、敵酋動心,足見它的吸引力之大,因此也就難怪它又常常成為詞的曲名了,除去本詞的《狀江南》,還有《望江南》(又名《憶江南》)等曲名。本詞的內容恰如題意,是對江南春天美好風景的描繪:“江南孟春天,荇葉大如錢。”孟,每季月份中居首的,此處孟春指正月;荇,多年生水草的一種,即“莕菜”,俗稱水浮蓮,可作綠肥或飼料,是常見的水生植物,杜甫詩《曲江對雨》中就有“水荇牽風翠帶長”的句子,因為江南天氣溫暖,不若北國正月還河凍未解,這里的荇葉已經長得像銅錢那么大了。“白雪裝梅樹,青袍似葑田”,春梅花瓣初生時,多為白色,因為長得茂盛,所以看起來好像整樹梅枝都為白雪所裝點著;葑,即蕪菁,俗稱大頭菜,因為氣候溫和,長勢良好,墨綠色的葑田就像青色的緞袍一樣發出光澤。全詞僅四句二十字,除首句點明時令地區外,其余三句均以生動的形象、絢麗的色彩,描繪了初春江南的景物,給人以明快深刻的印象,使人仿佛已經身臨其境地嗅到了江南早春的迷人的氣息。
這確是一幅“狀”得很成功的江南早春圖。
憶長安
陳元初
憶長安,七月時,槐花點散罘罳。七夕針樓競出,中元香供初移。繡轂金鞍無限,游人處處歸遲。
這首《憶長安·七月》可能正是作者居麻源時所寫。詞中對七月的長安作了一番描繪,為后人提供了一幅唐代長安的風俗圖。
“憶長安,七月時,槐花點散罘恩”,翻開《全唐五代詞》,以“憶長安”為題的詞作很多,諸如謝良輔、鮑防、丘丹、嚴維、呂渭等人都寫過《憶長安》。這些詞的開頭都是用“憶長安,×月時”起句,這大概是當時以“憶長安”為題的詞的一種固定格式的寫法,對所描述的地點、時間作了簡潔的交代。第三句中的“罘罳”,按《資治通鑒》注中指出:“唐宮殿中罘罳,以絲為之,狀如網,以捍燕雀”,“其在宮闕則為闕上罘思(讀如浮思),臣朝于君,至闕下復思所奏是也”(《資治通鑒》卷二百四十五,唐紀六十一,文宗太和九年)。此句說的是七月的長安,紛紛揚揚的槐花,正點點飛散在設于宮殿中防鳥雀出入的網上。此句是一、二句的補充和季節特征的具體化。槐花飛散時,正是七月,而“罘罳”只有都城長安宮殿中和陵上所設有(作為一般百姓家屋檐下設置“罘罳”是后來才有的)。既具體地指明寫的是長安,又暗含自己離別京都,思念長安之意,扣緊了《憶長安》的題。在選材上,合地點與自己思念京都的雙關之意,可謂巧矣!“七夕鐘樓競出,中元香供初移”兩句寫的是七月的兩個節日。“七夕”,唐時的風俗,每逢七月初七,年輕的婦女要設下香案,供上瓜果,向一年一度相會的牛郎、織女乞求靈巧。她們用七根針,穿七根線,看誰穿得快,穿得多,便算是乞到了靈巧和智慧。唐詩人崔顥的《七夕》詩“長安城中月如練,家家此夜持針線”,直接寫出這種乞巧的場面。而“七夕針樓競出”一句卻寫得比較婉轉,以“針”修飾“樓”,明示這不是一般年輕女子所住的“閨樓”,其實即暗示了穿針乞巧之意。“競出”,紛紛而出,比崔顥《七夕》中“家家”更具動態。全句的意思是青年女子競相出來穿針引線,向牛郎、織女乞巧。“中元”,道家以七月十五為中元節,傳說在這一天要祭祀亡故的親人,“中元香供初移”就是說中元節對祖先、對亡人的祭祀活動正在開始忙忙碌碌地進行。七夕乞巧、中元祭祖,如兩幅風俗畫!人們只有在沒有戰亂、安居樂業的環境中,才能進行這些活動,所以對這兩個七袈的重大節日的描繪,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那個時代生活的安定狀況。最后兩句:“繡轂金鞍無限,游人處處歸遲”。“轂”,即“轂轆”,車輪。這里借代為車子。“繡轂”、“金鞍”,裝飾得非常講究的車和馬。節日里,古人有出游的習慣,如三月初三上已節,人們會“傾城”而出,去水邊“祓禊”;上元節,人們也會興高采烈地去夜游。《宣和遺事》中曾記載這樣一件事:宣和年間,上元張燈,許仕女們觀看,且各賜酒一杯。有一女子竊取所飲金杯,被衛士押至徽宗前,這女子即作《鷓鴣天》一首:“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貪看鶴陣笙歌舉,不覺鴛鴦失卻群。天漸曉,感皇恩,傳宣賜酒飲杯巡。歸家恐被翁姑責,竊取金杯作照憑。”徽宗大喜,不僅將金杯賜與女子,還讓衛士送她回家。這雖是一段軼事,卻反映了我國古代人民在節日游樂盛況的一個側面。陳元初的這首詞中所描繪的,也正是這種太平歲月中人民游樂的情景。在白日暑氣尚盛的七月,在這樣富有詩意的七夕乞巧和中元祭祖兩個節日里,許許多多游人駕著用錦繡的帷幕裝飾的車子,騎著鑲嵌著金玉的鞍子的駿馬,巡游在繁華的京城,怎能不流連忘返而遲遲不歸呢!
全詞選材精當,處處、事事扣緊地點長安,處處、事事扣住時間七月,使這幅古代長安風俗圖,顯得緊湊而又生動。
狀江南
呂渭
江南仲冬天,紫蔗節如鞭。海將鹽作雪,山用火耕田。此調乃組詩十二月之詠中的一首。據《唐詩紀事》卷四十七載:謝良輔、鮑防、呂渭等十二人作《憶長安》
及《狀江南》。這十二位詩人或原籍江南,或曾在江南一帶宦游,《狀江南》所寫皆江南風物,有地方特色。呂渭先任浙西支使,后貶歙州(今皖南歙縣一帶)司馬,又為潭州(今湖南長沙、湘潭、益陽)刺史,足跡遍及浙西、皖南、湘中,在長江以南富庶地區生活較久,其作品自不能不有所反映。
按《憶長安》、《狀江南》不見于《詞律》,前者曾載毛先舒《填詞名解》卷一,后者當為同時所作。因詞的起句有“江南”二字,又因作者詠此時或尚在當地,故冠以“狀”字,以與《憶長安》之多屬懷舊之作相區別。
全篇四句,共二十字,略似五絕,平仄稍有不同。而且作為組詩,出于聯唱的需要,十二首有統一的模式。大致是第一句“江南××天”,按季節排列。第二句“×××如×”,緊扣上句,各寫一物。第三、四句構成一副工整的對聯,進一層展開來描寫。第一、二、四句有韻,押的都是下平聲一先韻,則又近似五言律絕的格局了。
如前所述,《憶長安》和《狀江南》均為十二月詞,兩者都是按月分詠的。但標題有別。《狀江南》是按一年四季、一季三個月(孟、仲、季)分的。合在一起仍為十二首。此詞題中的“仲冬”,應為陰歷十一月。
首句在于點明季節時令,接下來就寫景狀物,突現江南風光。第二句用的是比喻手法。南方的蔗,有青皮的,也有紫皮的。后者多產于浙江西部和南部,俗稱“紅皮甘蔗”。“節如鞭”,形容蔗的外形修長挺直而質地堅實。仲冬天氣,北方早已飄雪,江南的甘蔗正大量上市。此句極言江南物產之富。第三句寫江南人民利用海水制鹽,大力開發沿海的自然資源,使海水不斷變成雪白雪白的鹽粒。“鹽作雪”,極言鹽之多而潔白。第四句寫江南人民燒山開荒種地。燒荒,是一種古老的耕種技術,把雜草燒掉,既擴大了耕地面積,又可以利用草木灰肥田,以提高作物產量,可謂一舉數得。這在古代農村很常見,直至現代,某些邊遠地區仍在使用。
這兩句句式比較特殊。按其所表達的內容,應當是“海將水變作雪白的鹽,人上山用火燒荒開田”。主要是順應平仄和對仗的要求(鹽是平聲),故意把水作鹽或水成鹽寫成“鹽作雪”,把人用火寫成“山用火”了。“海”
代海水,“雪”比喻鹽。中國古典詩歌字數固定,容量有限,為了便于表達,有時就不得不運用倒裝句、省略句、無主句或主語轉換之類,結果就出現這樣的句子。這兩句看似不易理解,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也體現了中國詩詞特有的表現方法。
憶長安
范燈
憶長安,九月時,登高望見昆池。上苑初開露菊,芳林正獻霜梨。更想千門萬戶,月明砧杵參差。
《憶長安》,詞調名。單調,三十六字,前兩句為三字,后五句為六字,四平韻,實為六言詩而把首句分作三字兩句者。調下題《九月》,蓋寫長安九月之事物。這首詞,大概是詞人離開長安后所作,表現了詞人對長安的懷念,含義深刻。
開頭三句,以深沉的感情,直接地抒寫詞人對長安的思念,點了題。“憶長安,九月時”兩句,統領全詞,直貫下文。“登高望見昆池”則是詞人對長安深愛的實際行動。“昆池”,即昆明池,在長安近郊,周圍四十里,廣三百三十二頃。“登高望見”為連動式,切含九月登高,詞人欲迫切見到長安之情躍然紙上。“昆池”,代長安也。
接著兩句是詞人的想像,是在詞人登高時浮想聯翩的表現。上苑的菊花,在秋露的滋潤下,千姿百態,傲然開放。統治階級飽食終日,正在上苑觀賞菊花,不理朝政。“上苑初開露菊”,正是詞人這種意識的微婉表現。九月,也是梨子豐收的季節,上苑梨園中的梨子已抹上了一層薄霜,等待著人們去采摘,獻給皇上。這兩句為對偶句式,對上苑里的露菊和霜梨進行了描寫。以“初開”寫菊,以“正獻”寫梨,切合九月時令作物生長的情況。“上苑”,供帝王玩賞、打獵的園林。《新唐書·蘇良嗣傳》:“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將蒔上苑。”這兩句寫得含蓄,但意在諷刺朝政。
最后兩句,由寫物而及人。詞人想到長安千家萬戶的百姓,都在為行人準備寒衣。“更想”,將詞意推進一層,由想“露菊”和“霜梨”而想到“千門萬戶”,表現了詞人對人民生活的關懷,在結構上也起著連鎖緊扣的作用。“砧杵”,搗衣石與棒槌,喻浣洗,作動詞。這兩句說:更想到長安城中的千家萬戶百姓,在九月的季節,明月之夜,砧杵聲四起,都在浣洗,將縫制寒衣。錢起《樂游原晴望上中書李侍郎》詩:“千家砧杵共秋聲。”意境與此兩句相同。又何遜《贈族人秣陵兄弟》詩:“蕭索高秋暮,砧杵鳴四鄰。”也與這最后兩句一樣情致。“參差”,形容砧杵聲此起彼伏,連綿不斷,十分貼切。
這首詞以“憶”為中心,運用對比的手法,將四、五兩句寫“上苑”、“芳林”與六、七兩句寫“千門萬戶”相對照,語淺意深,很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