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國風(fēng)(3)
- 詩經(jīng)楚辭鑒賞(中華古文化經(jīng)典叢書)
- 盛慶斌編著
- 4714字
- 2016-02-23 14:27:28
【注釋】
[1]蔦蔦草蟲:蔦(yāo),蟲鳴聲;草蟲,即蟈蟈。
[2]裊(tì)裊阜螽:裊裊,蟲蹦跳的樣子;阜螽(zhōnɡ),即蚱蜢。[3]覯(ɡòu):遇見。[4]涰(chuò)涰:憂慮不安之態(tài)。[5]夷:喜悅。《爾雅》:“夷,悅也。”
【賞析】
《草蟲》是首表現(xiàn)思婦情懷的小詩。初看起來,似無過人之處,但如細(xì)加品味,就會發(fā)現(xiàn)內(nèi)中蘊含纏綿跌宕的情思,具有豐富卓越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
這種藝術(shù)表現(xiàn)力,首先在于情感上的曲折和跌宕。“憂心忡忡”是這位思婦情感的主調(diào),這種情感并不像高山瀑布一瀉而下,而似九曲黃河迂回曲折,詩人通過對此的再三詠嘆來抒發(fā)她對遠(yuǎn)方親人的深切懷念之情。一個女子思念情人焦灼難眠,怪夜太長,怪月太亮,極度的思念中產(chǎn)生了幻覺,好像情人在喊她,她也不由自主地向空中應(yīng)了一聲。從構(gòu)思到手法,都受了《草蟲》的啟發(fā)。即使不是思婦的題材,也往往受其啟發(fā)和影響而成為佳篇。
采蘩
于以采蘩[1]何處采摘綠浮萍?南澗之濱。南面山麓溪水濱。于以采藻[2]?何處采摘綠水藻?于彼行潦[3]。活水溝啊淺池沼。于以盛之?翠萍綠藻用啥裝?維筐及涰[4]。圓的籮啊方的筐。于以湘之[5]?鮮萍嫩藻用啥煮?維涰及釜[6]。無腳鍋啊三腳釜。于以奠之[7]?祭品萍藻何處放?宗室牖下[8]。先祖廟堂窗欞旁。誰其尸之[9]?敬神祭祖誰擔(dān)任?有齊季女[10]。待嫁少女心虔誠。
【注釋】
[1]蘩:浮萍,多年生水草,可食。[2]藻:生于水底之水草,可食。[3]行潦(lǎo):流動的淺水。[4]涰(jǔ):盛物竹器。《毛傳》:“方曰筐,圓曰涰。”[5]湘:
《毛傳》:“湘,亨(烹)也。”[6]釜(fǚ):有足之釜。[7]奠:放置祭品。[8]宗室:宗廟。[9]尸:主持祭祀。[10]季女:少女。齊(zhāi):《玉篇》引《詩》作“罔”。《毛傳》:“齊,敬”。
【賞析】
據(jù)《禮記·婚義》記載:古代女子出嫁前三個月,須在宗室進(jìn)行一次教育,“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教成之祭,牲用魚,筆之以蘩藻,所以成婦順也。”
《召南》中的《采蘩》,就是一首敘寫女子采摘蘩藻、祭祀祖先的詩作。詩中揭示了婚前待嫁少女的虔誠心意,具體描述了祭祀前后的種種活動,反映了當(dāng)時的一種風(fēng)俗習(xí)尚。五組問答,從采蘩、盛之、湘之、奠之,到季女尸之,一一道來,層次井然,有條不紊。作者為給末句贊美季女的虔誠做準(zhǔn)備,就先用結(jié)構(gòu)相同的句子,不厭其詳?shù)劁亴懖赊乐笤宓慕?jīng)過,這就叫“卒章見其志”。清人毛先舒在評此詩時引戴君恩語云:“前連用五‘于以’字,奔放迅快莫可遏,末忽接‘誰其尸之?有齊季女’,萬壑飛流,突然一注。”又云:“詩本美季女,俗筆定從季女賦起。且敘事絮絮詳悉,至點季女,只二語便了,尤奇。”(《詩辯坻》)這些精到的見解,可謂概括了《采蘩》一詩的主要藝術(shù)特征。
甘棠
蔽芾甘棠[1],棠梨樹茂密高大,勿剪勿伐[2],莫剪枝葉莫砍伐,召伯所茇[3]。召伯曾宿大樹下。
蔽芾甘棠,棠梨樹茂密高大,勿剪勿敗[4],莫剪枝葉莫折斷,召伯所憩[5]。召伯曾息大樹下。蔽芾甘棠,棠梨樹茂密高大,勿剪勿拜[6],莫剪枝葉莫彎曲,召伯所說[7]。召伯曾歇大樹下。
【注釋】
[1]蔽芾(fèi):茂盛的樣子。[2]伐:朱熹《詩集傳》:“伐,伐其條干也。”[3]茇(bá):《鄭箋》:“茇,草舍也。”此處用為動詞,住。[4]敗:朱熹《詩集傳》:“敗,折。”[5]憩(qì):休息。[6]拜: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拜,屈也。施氏士丐曰:如人身之拜小低屈也。嚴(yán)氏粲曰:挽其枝以至地也。”[7]說(shuì):停馬解車而暫歇。
【賞析】
《召南·甘棠》是一首懷念召伯,贊頌召伯德政的詩篇。召伯就是召公噬(shì),曾輔佐周武王滅商。相傳召伯南巡,在甘棠樹下聽訟斷獄,勸農(nóng)教稼。其后農(nóng)享其利,人樂其庥。人們紛紛思念召伯而不得見,唯見甘棠樹茂葉繁蔭,蔥郁如故。睹樹思人,思人愛樹。于是作者賦《甘棠》一詩,以抒思召伯而美其政之深情。今河南陜州城北大街有傳說之甘棠古樹,并有碑題曰“召公遺愛”;陜西岐山縣劉家原有召公祠,皆為后人用以紀(jì)念召伯者。
這首小詩描寫了那郁郁蒼蒼的高大棠梨樹,獨立挺拔,追述了當(dāng)年召伯曾經(jīng)在棠梨樹下聽政之生涯。“思其人,猶愛其樹。”(《左傳·定公九年》)詩中勸告人們不要砍伐,不要攀折,要倍加珍視。細(xì)讀此詩,使人領(lǐng)略到詩中洋溢著的贊頌之情,也仿佛感受到當(dāng)年召伯在甘棠樹下聽男女訴訟之情景。
行露
厭噬行露[1],道上露水濕漉漉,豈不夙夜[2]?難道不愿趕夜路?謂行多露!實怕道上沾滿露!誰謂雀無角[3],誰說麻雀沒有嘴,何以穿我屋?憑啥啄穿我的堂?誰謂女無家[4],誰說你家沒婆娘,何以速我獄[5]?憑啥逼我坐牢房?雖速我獄,即使真的坐牢房,室家不足[6]!逼婚理由太荒唐!誰謂鼠無牙,誰說老鼠沒有牙,何以穿我墉[7]?憑啥打洞穿我墻?誰謂女無家,誰說你家沒婆娘,何以速我訟[8]?憑啥逼我上公堂?雖速我訟,即使真的上公堂,亦不女從!也不嫁你黑心狼!
【注釋】
[1]厭噬:濕。厭,祁(qì)之假借字。行(hànɡ):道路。[2]夙夜:早夜,指夜色將盡、東方未明之時。此處含有早起趕路之意。[3]謂:畏之假借字,與后兩苧“誰謂”之“謂”不同。清人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謂,疑畏之假借。凡詩上言‘豈不’、‘豈敢’者,下句多言‘畏’。”
《大車》詩:‘豈不爾思?畏子不敢。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出車》詩:‘豈不懷歸?畏此譴怒。豈不懷歸?畏此反覆。’……僖二十年《左傳》引此詩,杜注:‘言豈不欲早暮而行,懼多露之濡己。’以懼釋‘謂’,似亦訓(xùn)謂為‘畏’。”角:嘴。[4]女:通“汝”。無家:沒有成家。家,作動詞用。[5]速:招致。[6]室家不足:那人要求婚配的理由不足。室家,指夫婦。古代男子有妻謂有室,女子有天謂有家。[7]墉:墻。[8]訟:訴訟,打官司。
【賞析】
一個已有妻室的男子,看中了一位姑娘,竟生起聘娶之意,并橫蠻無理地以打官司來要挾她。但這位姑娘不為所屈,寫了這首詩給予嚴(yán)辭絕。
為了取得感發(fā)人心的力量,詩人每章均以含有譬喻和象征的興句發(fā)端,借助客觀事物的形象,揭露那人的丑惡嘴臉,使自己情感的抒發(fā)和形象的描繪結(jié)合起來,顯得鮮明生動、意蘊豐厚。
詩人對那個卑劣的男子更是極其憎惡的,不過這種感情沒有在詩中作赤裸裸的直接陳述,因為“正言直述則易于窮盡而難于感發(fā)”(明李東陽《懷麓堂詩話》)首章,詩人說自己很想起早趕路,但望著道上濕漉漉的露水,又恐怕衣服被打濕。這種起興,象征著詩人將面臨著險惡的前景,同時也是總興下文:我哪里是不愿早成婚配。但那人品性惡劣、已有家室,豈能做我的終身伴侶!
此詩不長,只有三章十五句。在這短小的篇幅中,詩人表明了自己怒不可遏的心情和不畏強暴,堅決抗婚的態(tài)度,無形中增強了詩歌的感染力,擴大了詩歌的容量,為此詩人精心安排了反問、質(zhì)問、排比、感嘆等句式,并將五言句和四言句相交錯,多變的句式和復(fù)沓的章法相配合,造成了跌宕起伏、層層遞進(jìn)的氣勢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這一點,也是值得注意的。
羔羊
羔羊之皮,那羔羊的毛裘呀,素絲五祁[1]。白絲橫的直的縫起它。退食自公,吃罷飯下朝回家嘍,委蛇委蛇[2]。悠閑地走呀悠閑地走。羔羊之革,那羔羊的皮裘呀,素絲五祁[3]。白絲橫的直的連起它。委蛇委蛇,悠閑地走呀悠閑地走,自公退食。下朝吃罷飯回家嘍。羔羊之縫[4],那羔羊的裘兒呀,素絲五總[5]。白絲橫的直的綴起它。委蛇委蛇,悠閑地走呀悠閑地走,退食自公。吃罷飯下朝回家嘍。
【注釋】
[1]五:交叉。祁:縫。[2]委蛇(yí):慢慢地行走。
[3]祁(yù):縫。[4]縫:縫皮合之以為裘。[5]總:合眾皮為一。
【賞析】
這首詩是描寫官吏退朝回家,走在路上,悠閑自得。詩為重調(diào),三章僅換了幾個字而連續(xù)地描寫這位官吏身穿皮裘,退朝后、吃飽飯,慢條斯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詩全為客觀描繪,從服著,到行為,有條不紊,層次井然。詩風(fēng)也頗徐緩。本詩實記載了周代官吏的待遇問題,因此,在解釋“退食自公”這一句,清儒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云:“按寶應(yīng)劉履恂據(jù)《春秋》襄公二十八年左傳,公膳日雙雞。杜注卿大夫之膳食,釋為公家供卿大夫之常膳。以退食自公,謂自公食而退。較《集傳》以退食為退朝而食于家為善。”而朱熹《詩集傳》以退食為退朝而食于家,此說法為有根據(jù),并合乎情理。下朝吃飽了飯回家,自然悠悠自在,否則下朝趕回家吃飯,則談不到“委蛇委蛇”了。
殷其雷
殷其雷[1],隆隆雷聲震天響,在南山之陽[2]。就在南邊山之陽。何斯違斯[3]?為何此時離家走?莫敢或遑[4]。不敢稍閑辦事忙。振振君子[5],忠實厚道的君子呀,歸哉歸哉!回來吧,回來吧!殷其雷,隆隆雷聲傳四方,在南山之側(cè)。就在南邊大山旁。何斯違斯?為何此時離家走?莫敢或息。不敢稍息辦事忙。振振君子,忠實厚道的君子呀,歸哉歸哉!回來吧,回來吧!殷其雷,隆隆雷聲響梆梆,在南山之下。就在南邊山下方。何斯違斯?為何此時離家走?莫敢遑處[6]。不敢稍歇辦事忙。振振君子,忠實厚道的君子呀,歸哉歸哉!回來吧,回來吧!
【注釋】
[1]殷其雷:響起轟隆隆的雷聲。殷,通“隱”,雷聲。
其,語助詞。[2]陽:山的南面稱陽,即山南,北面稱陰,即山北。[3]何斯違斯:為何在此時離開家中呢?斯,此,這。前一斯字指此時;后一斯指此地。違,去,離開。[4]莫敢或遑:不敢稍有片刻休息。遑,閑暇。[5]振振:勤奮、信厚。一說盛多、振起。[6]處:止,即休息的意思。居處,是其引申義。
【賞析】
《殷其雷》,是《召南》十四篇中的第八篇。對此詩的本義,歷來學(xué)者有種種不同的理解。一為“歸周”說。子貢《詩傳》云:“召公宣布文王之命,諸侯歸焉。”二為“勸義”說。《詩序》以為,“召南之大夫遠(yuǎn)行從政,不遑寧處。其室家能閔其勤勞,勸以義也。”申培《詩說》云:“武王克商,諸侯受命于周廟。”清人方玉潤承襲偽說而發(fā)揮之曰:“諷眾士以歸周也。”(《詩經(jīng)原始》)三為“存疑”說。清人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云:“此詩之義當(dāng)闕疑。”《詩傳》、《詩說》乃偽書,其“歸周”說證據(jù)不足,只是妄加附會、標(biāo)新立異而已。姑可置之不論。“勸義”說,歷代經(jīng)師附議較多,鄭玄《箋》,孔穎達(dá)《疏》皆因襲之。然不同此說者大有人在。宋朱熹率先發(fā)難。他在《詩序辨說序》中說:“案:此詩無‘勸以義’意。”清代學(xué)者多奉朱說。姚際恒說:“《小序》謂‘勸以義’,難解。”又說:“按詩‘歸哉歸哉’,是望其歸之辭,絕不見有‘勸以義’之意。”吳誡生《詩義會通》云:“詩意但懷人之作,未見‘勸以義’之意。”《詩序》探索此詩作意,固然是穿鑿臆測之辭,但其闡述“遠(yuǎn)行從役,不遑寧處,其室家能閔其勤勞”這一情節(jié)看,仍有其合理成分。清人戴震謂此詩乃婦人“感念君子行役而作”。朱熹棄其妄說,取其雅意,提出了為思婦所作之說:“婦人以其君子從役在外而思念之,故作此詩。”(《詩集傳》)為后世學(xué)者認(rèn)可。姚際恒亦謂此詩“似婦人思夫之辭”。此見當(dāng)合乎詩的實際。
摽有梅
摽有梅[1],梅子一個個拋出去,其實七兮。果子剩下十之七呀。求我庶士[2],有心求我的小伙子,迨其吉兮[3]!不要錯過好時機呀!摽有梅,梅子一個個拋出去,其實三兮。果子只剩十之三呀。求我庶士,有心求我的小伙子,迨其今兮[4]!吉日良辰在今天呀!摽有梅,梅子一個個拋出去,頃筐摽之[5]。筐里的梅子全拋過來。求我庶士,有心求我的小伙子,迨其謂之[6]!姑娘等你把口開呀!
【注釋】
[1]摽(biào):拋。一作落。[2]庶:眾。士:未結(jié)婚的男子。[3]迨(dài):及,趁。吉:好日子。[4]今:現(xiàn)在。[5]頃筐:淺筐。摽(qì):給予。[6]謂: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