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字的研究(14)
-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一冊)
- (英)柯南道爾
- 3079字
- 2016-02-19 11:57:10
第二天傍晚,我們談及此事,福爾摩斯說:“葛萊森和雷斯德知道侯伯死了,一定也會氣死的。這樣一來,他們沒有吹捧的依據了。”我回答說:“我實在不知道,他們在兇案中究竟做了什么?”我的伙伴尖酸地說道:“在人世上,你做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能夠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稍作停頓,他又輕松地說:“不過這沒什么,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過這個案子的,我認為這是我所見過的最精彩的案件,雖然簡單,但從中卻可以學到一些東西。”“簡單!”我禁不住叫了起來。“沒錯,的確是簡單。除此以外,其他的形容詞都不恰當。”歇洛克·福爾摩斯說。他看到我一臉詫異,不覺微笑起來。“你想,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借助正常的推理,我便在三日內緝拿到了兇犯,這足以證明它的簡單。”我說:“這倒是事實。”
“我曾跟你說過,不被人注意的事物,非但不是什么阻礙,反而是一種線索。解決此類問題時,主要運用推理方法,一層層往回推。這種方法既容易又有效,不過,在實際中人們忽略了它,總是習慣于向前推理,而忽略回溯推理。能使用這種分析方法的,不過百分之一二而已。”
我說:“坦白地說,我還不大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沒把握使你弄得清楚。我試著把它說得容易理解些。大多數人遵守這樣的習慣:如果你把一系列的事實羅列出來,他們就能把可能的結果告訴你,他們能把這些事實聯系起來,通過思考,得出結論。但是,有少數人,如果你告訴他們結果,他們能做內在的聯系,推出全過程的每一個環節,這就是我指的‘逆向推理’或‘分析的方法’,我是指這種能力。”我說:“我明白了。”
“這個案子便是一例,你只知道結果,其他的全靠你去發現。現在我盡量清晰地將案子各個環節所進行的推理向你演示一下。我還是從頭兒說吧。你知道,我是步行到屋子里去的,在此之前,我不敢輕易妄下結論,否則會干擾真實情況。我先檢查了街道,發現了一輛馬車的輪跡,我仔細勘查后,確定是在夜間留下的。而且車輪間距比倫敦自用馬車的間距窄一些,我斷定它是一輛出租的四輪馬車。”
這是我的第一發現。接著,我就慢慢地走上了花園中的小路。碰巧,這是一條土路,很容易留下印跡。很顯然,在你的眼中這不過是條足跡凌亂的爛泥路而已,可在我訓練有素的眼中,它的每個印跡都具有特殊意義。在偵查學的各個門類中,足跡學是最重要同時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科學,但我對此一向非常重視,并且久經實踐后,它已成為了我的本能。在警察們沉重的靴跡上,我發現了兩個原始的足跡,這些足跡很明顯先于他人。這是因為,一些跡象表明,有些足跡經后來人踐踏,差不多完全消失了。這樣我的第二個環節就形成了。這個環節告訴我,有兩個夜間來客,一個身材高大,這是從他的步幅上推算出來的;另一個則衣著入時,這是從他留下的精致小巧的靴印上判斷出來的。
進屋后,很快證實了我的推測,衣著人時的那位先生就躺在我面前。如果是謀殺,那么他的同行者就是兇手。盡管他身上沒有傷痕,但他緊張恐懼的表情表明他在臨死前很清楚自己的命運,因為死于心臟病式一般突發性的自然死亡的人決不會有任何緊張恐懼的表情。我聞了聞他的嘴唇,略帶酸味兒,我從而得出了他是被迫服毒而亡的結論。說是被迫,是因為他的表情相當驚恐。
用排除種種不合理因素的推測方法,我終于得出了這一結論,因為其他的推測都經不起嚴密推敲。你不要以為這是無稽之談,在犯罪史上,強迫服毒的案例并不少見,任何對毒藥有研究的人都會對敖德薩的多爾斯基一案和茂姆培利耶的雷吐里耶一案產生聯想。
“現在該談談‘為什么’這個大問題了。謀殺的動機是什么呢?顯然不是謀財害命,因為死者的錢一點不少。排除這點,剩下的便是政治暗殺或是情殺的可能了,我比較傾向于后者。因為政治暗殺的兇手在刺殺成功后立即逃走,可這件兇案卻恰恰相反,兇手不緊不慢,并且在屋子里留下許多足跡。這表明,他始終在現場,所以不可能是政治暗殺,而是一種精心策劃的仇殺。當血字被發現后,我更堅定了這一結論,血字只是一個煙霧,顯而易見。而且戒指的發現,就使問題更加明朗了。很明顯,兇手曾用這只婚戒喚起死者對某個已死的或是不在場的女人的記憶。關于這一點,我曾經問過葛萊森,在他拍往科里夫蘭的電報中,是否問到垂伯有過特殊的經歷。你還可以記得,他當時回答說沒有什么特殊的。”
再以后,我仔細地檢查了屋子,結果肯定了兇手是個高個子,同時還發現了一些其他線索:比如印度雪茄煙,兇手的長指甲等。由于室內毫無打斗痕跡,死者也沒有外傷,那么地上的血只能是兇手因激動而流的鼻血,而且,我發現有血跡的地方就有他的足跡。要不是氣血旺盛的人,很少有人在激動的時候大流鼻血的,所以我進行了大膽的猜測,兇手很可能是個健壯的紅臉大漢,后來的事實表明我的推斷千真萬確。
后來,我便做了葛萊森沒做好的事。我發了一份電報給科里夫蘭警察局長,詢問垂伯的婚姻。返回的電報說垂伯指控過一個舊日情敵,名字叫杰菲遜·侯伯,當時他請求保護。被指控的人眼下正在歐洲。我的推斷完全得到了證實,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緝拿兇手了。我當時早已斷定:和垂伯一同走進那個屋中去的就是那個車夫。
這是因為我查看街道痕跡時發現拉車的馬曾隨便走動過,如果車夫在上面的話是不會有這種情況的。車夫如果沒有進屋,那他又會去哪兒呢?還有,如果兇手在第三者面前公然施行他蓄謀已久的謀殺,那他是否神經錯亂了呢?這簡直是荒謬至極。最后,在倫敦想跟蹤一個人,有比做馬夫更方便更有效的途徑嗎?于是我便推出了這樣的結論:要想找到杰菲遜·侯伯,只能去倫敦租車市場。
“如果是個車夫,他不會就此不干,這樣突然不干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此人將在一段時間內仍舊干他的老本行。如果以為他使用的是假名,也毫無道理,在沒有一個人認識的國家里,他有必要更名改姓嗎?我于是組織了一支街頭流浪兒偵查隊,分頭到倫敦的各家馬車廠去打聽,直到他們找到了那個人。對于他們出色地完成了這項任務,你我有目共睹。但對于斯坦杰森的謀殺,卻是我不曾料到的,可意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避免。你并且知道,在這個意外事件中我得到了兩顆藥丸,這是我一直推想存在的東西,你瞧,這個案件本身就是一個邏輯連貫的鏈條。”
“真是不可思議!”我驚嘆道,“你應該把這些都公之于眾,讓大家了解你在這個案件中所起的作用,你若是不愿意,我替你發表。”“隨你便吧,醫生,”他說,“不過你還是先看看這個!”他說著遞給我一份報紙,“看看吧!”是一份當天的《回響報》,他指給我看的,正是報道這個案子的。
報載:由于侯伯的猝死,世人因而失去了一件聳人聽聞的談資。侯伯殺了伊瑙克·垂伯和約瑟夫·斯坦杰森。記者從有關部門獲悉,案子牽涉到一件年深日久的情案,與愛情和摩門教大有關涉。但是此案的真實內幕將永遠是個秘密了。據悉,兩個被害者年輕時曾經都是摩門教徒。嫌疑犯侯伯,也是鹽湖城人。此案到此告一段落,它充分表明了我警探破案精干神速,辦事得力,并使外國人引以為戒,他們的個人糾紛最好在本國解決,不要轉嫁到不列顛國土上來。當然,這件奇案的破獲完全仰仗蘇格蘭場著名偵探雷斯德和葛萊森兩位先生,這已是公開的秘密。據悉,兇手是在一位名叫歇洛克·福爾摩斯的私人偵探家中抓獲的,此人在探案方面也表現出了一定的才能,相信他在兩位名偵探的指導下,會獲得一定成就。按照慣例,兩位偵探將受嘉獎,作為對他們非凡才能的鼓勵等等。
歇洛克·福爾摩斯大笑著說:“我早就跟你說過,咱們費盡心神研究血字,其結果是為這兩個笨蛋爭得榮譽!”我回答說:“沒關系,我的筆記本里有事實的原始記錄,外界會弄清真實情況的。既已破案,你也該輕松了,就如同羅馬吝嗇鬼所說的:‘笑罵由你,我自獨行;家藏萬貫,我獨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