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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背井離鄉奔廣州

戴笠在家鄉深居簡出,并密切地關注著政局的變化。他除了讓在縣城當伙計的弟弟春林常往家捎些報紙外,自己還隔三差五地乘去縣城辦事購物之機飽覽諸報,或從南來北往的旅客那里打聽些消息。對于孫中山在廣東建立革命政權之事,他早有耳聞,且聽說在衢州聯合師范教書的姜超岳已經偷偷地跑到了廣州,投考黃埔軍校去了;還聽說有的浙江青年欲去廣州被人告發,便被當局抓去關進了監獄。他也曾想去投奔廣州,因他已意識到廣東國民革命政府是一種完全不同于各派軍閥的革命政府。但是廣東國民革命政權到底能堅持多久?能否取得全面勝利?這正是戴笠所擔心的。所以,一年多來他一直抱著觀望的態度,總下不了決心。

這天,他去江山縣城聯系毛竹、春筍銷售之事。事畢之后,天已黃昏,他習慣地沿著文溪河前往距碼頭不遠的悅來客棧歇息。路過文溪高等小學校時,一群少年學子的嬉戲聲從河對岸傳來。他抬頭望去,只見幾個少年正在對岸追逐打鬧,另有幾個小的站在河中的仰止亭上比賽打水漂漂,攪得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泛起一道道細碎的浪花。

望著這群無憂無慮的少年,戴笠情不自禁地想起當年他和周念行、姜紹謨等同學在這仰止亭商定成立“青年社”,組織同學節假日下鄉搞宣傳,提倡放足,反封建,以及驅逐迂腐的國文教員等等往事。那時的自己是何等的雄心勃勃,何等的受同學擁戴!而如今的自己……

想到此,戴笠長長地嘆了口氣,郁郁不樂地前往悅來客棧。悅來客棧是一幢臨街的二層木結構的樓房。樓下進門處有兩三張八仙桌,供旅客吃飯飲茶及打牌之用。后廳和二樓均為客房,每個客房內均有兩張掛著蚊帳的單人床,床上被褥洗得極干凈,疊得也極整齊。到這里來的大都是有點身分的鄉紳或商賈。戴笠每次進城都習慣住在這里,跟店里的老板、伙計混得挺熟。戴笠一進門,伙計立即笑呵呵地招呼他,并熱情地為他沏茶,端洗臉水,讓他稍稍歇息一下再回樓上客房。

戴笠邊喝茶,邊請伙計拿些報紙來。其實,不用他吩咐,伙計也知道他的習慣,早已把近期的本省報紙和上?!渡陥蟆范寄昧顺鰜怼4黧蚁窗涯?,旋即坐下來仔細閱讀報紙。從報紙上他了解到,廣東國民革命政府在中國共產黨的倡導下,已發布了北伐宣言,表示要出師北上,打垮一切軍閥,而且委任黃埔軍校的校長蔣介石為北伐軍總司令??吹竭@條消息,戴笠激動得難以自已,禁不住把桌子一拍,忘情地喊道:“這可太好啦!”

這一拍把茶杯里的水震灑了一桌子,也把在一旁擦茶壺的伙計嚇了一大跳?;镉嬻@愕地轉身望他一眼,手忙腳亂地抓過抹布,邊擦桌子邊問:“戴先生,怎么啦?”

“哦,沒什么,沒什么……這些報紙我帶回客房去看吧?!贝黧乙庾R到自己不應喜形于色,連忙卷起報紙,問清房號,就要上樓。可才跨上樓梯,沒走兩步,就聽見身后人喊道:“哎呀!這不是春風兄嗎?”

戴笠轉過身,一眼就看見店門口站著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青年。此人身材較高,著長衫,手提藤條箱,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他那雙不大不小,眼角稍稍向上翹著的雙眸和那見棱見角的四方形厚嘴唇,戴笠是那么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對方的姓名。

“春風兄,我是毛人鳳!你認不出我啦?”

“哎呀,人鳳兄!十多年沒見啦,你變化可真大。過去你是又瘦又小,現在竟這么高大啦!”戴笠驚喜地跑過去,緊握著毛人鳳的雙手,一個勁地打量,并連珠炮似地發問道:“人鳳兄,你這是從哪里來?這些年都干什么?還在邊嘉湖小學教書嗎?”

毛人鳳知道戴笠是個急性子,索性等他問完,才微微一笑說:“說來話長啦,還是讓我放下行李,喝口水,慢慢談,如何?我這是才從船上下來啊……”

“對!對!伙計,我就跟毛先生住一個客房吧。你幫我去買幾樣好菜,把好酒也快快端來!”戴笠從衣兜里掏出兩張鈔票塞給伙計,又接過毛人鳳手上的提箱,就往樓上請。進了客房,戴笠忙不迭地為毛人鳳沏茶,端洗臉水。毛人鳳邊洗臉邊告訴他說,他頭年去廣東投考了黃埔軍校的潮州分校。可是入學不久,他就得了場大病,只好中途退學。病好之后,本準備重新報考軍校,不料又遇上老父病故,他此行便是回鄉奔喪……

戴笠一聽他是從廣東來,就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問道:“原來你老兄是從廣東來的?快說說,那邊到底怎么樣?”

毛人鳳正要說什么,房門被推開了,伙計用托盤端著四小盤菜和兩小壺酒走了進來,戴笠和毛人鳳忙抬過靠窗邊的小長條桌,幫伙計把飯菜擺好。

待伙計退出之后,毛人鳳壓低聲音對正在斟酒的戴笠說:“春風兄,依我看,中國革命的朝氣在廣州,中國革命的希望就是黃埔……”接著他把自己知道的有關廣東革命政府以及黃埔軍校創辦、訓練、招生等等情況一一相告。說得高興起來,毛人鳳還輕輕地哼起了黃埔軍校的校歌:“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松,預備做奮斗的先鋒。打條血路,引導被壓迫的民眾,攜著手,向前進……”

戴笠聽得入神,酒菜也顧不得吃。室內光線越來越暗,他卻渾然不覺,直到毛人鳳提醒,他才點著煤油燈,邊喝酒邊繼續問這問那。毛人鳳以往是不太愛說話的人,這天他或許是多喝了兩杯酒,或許是老同學相見格外高興,突然變得能說會道起來。

說完自己的經歷,他又把聽到的一些情況,比如黃埔軍校如何嚴格訓練學生,如何領導學生英勇奮斗,取得兩次東征的勝利,以及孫中山先生生前所說的關于黃埔軍校的一些話,通通倒了出來。他告訴戴笠,孫中山先生說過:“……我們今天要開辦這個學校,是有什么希望呢?就是要從今天起,把革命的事業重新來創造,要用這個學校內的學生做根本,成立革命軍。諸位學生就是將來革命軍的骨干。有了這種好骨干,成立了革命軍,我們的革命事業便可以成功……”

“太好啦!吾輩總算報國有門,前途有望啦!”戴笠聽到此,興奮得雙手一捶桌子,“騰”地站了起來,仿佛他已經考上了黃埔似的。

“噓!”毛人鳳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吹了一下,示意他小聲點。他這才警覺地走到門口,看看門外無人,才又關門返回桌邊說:“在這里是得小心點。對了,你在潮州分校見到過蔣介石先生嗎?”

“見過一次。他也是我們潮州分校的校長。只不過,平時是何應欽先生代理校長,主管校內事務。蔣校長還是我們浙江人呢,講的一口寧波話?!?

“你聽沒聽說過一個叫戴季陶的人?”戴笠曾經在報紙上看過蔣介石的戎裝照片,總覺得這個蔣介石就是當年在上海交易所見過的那位蔣瑞元。為了證實這一點,他特意先打聽戴季陶。

“此人沒見過,但聽說過。據說他提任過軍校的什么主任。現在軍校的孫文主義小組,據說就是根據他的什么主義成立的……”

“果然是他們!”毛人鳳話未說完,戴笠不禁拍案而言。

“你認識他們?”毛人鳳不禁好奇地問。

“在上海見過幾面。不過他們地位太高,恐怕也不會關照我們這些無名之輩啊!”戴笠自然羞于說出自己在上海交易所“打雜”之事,便含糊其辭地答道。

“你不用擔心。我們的老同學周念行和姜超岳都在廣州,找他們,會關照你的。他們已經是一二期的老大哥啦!”毛人鳳又告訴了一個戴笠意想不到的消息。

“念行他也在廣州?他可是日本留學生??!”

“哦,那里的留學生多著呢!不過小學文化程度的也有。你盡管放心去,一定能考上?!泵锁P一個勁兒地鼓動他去廣州,并從衣兜里掏出20元錢放在戴笠面前,說是送給他做路費。

其實,戴笠近來一直在盤算著投考黃埔之事,所以格外關心報紙上的有關消息,現在經毛人鳳一講,心中主意已定。他感激地收下毛人鳳送給他的20元錢,并表示日后定將報答。

第二天,戴笠辭別毛人鳳,又在縣城的熟人及朋友處籌集了80元錢,便匆匆趕回保安村。

路費有了,但母親和妻子那里尚無把握,尤其是母親那一關。因為齊盧之戰失敗后,戴母曾認真地告誡他說,她已日漸年邁,再也不許他出遠門了,更不許他再去當兵。戴笠知道母親向來說話算話,要想闖過母親那一關可實在不太容易。為此他一路上苦苦思索,可也沒想出什么好法子。離家越近,他越犯愁,以至于身后有人喊他,他也沒聽見,直到對方連喊幾聲,他才回頭。

來人叫柴鹿鳴,三四十歲,中等身材,穿著一身土灰色的軍裝,連軍帽也沒戴。他當時是江山縣政府保衛團駐保安鄉的一個班長。不過,此人一向對戴笠不錯。戴笠手頭拮據時,他常借錢給他;戴笠遭鄉人譏笑時,他總為其辯護說:“你們莫小瞧他,他若時來運轉,決非一般人可比呢!”于是戴笠一向視其為知己,有什么難處總愿跟他說說。而他雖沒多少文化,但畢竟是個老兵油子,見多識廣,往往能說出一兩句很有分量的話。此時戴笠一見他,沒說上兩句寒暄話就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腦兒告訴了他。柴鹿鳴一聽,立即拍手稱贊:“春風,這樣好的機會,千萬莫錯過!我要是年輕十歲,有你那一肚子墨水,我也跟你一起去!”

“唉!我媽媽和老婆不會讓我走啊!我該怎么辦?”戴笠想讓他出個主意。

“好辦!藏宜他娘平日不都聽你的!這次你也只要說服她,偷偷準備好行裝,先放在我那里,瞞著老伯母一走了事。事后她老人家也沒辦法?!辈衤锅Q把瘦瘦的長臉湊在戴笠耳邊,仿佛怕旁人聽見似的輕聲說著。

“老兄,還是你有辦法,就照你的辦!”此言正中戴笠下懷,他高興得直拍柴鹿鳴的肩膀。

當天晚上,戴母領著孫子回房睡覺去了。戴笠溫存地望著因操勞家務而眼角上已出現魚尾紋的妻子,輕聲細語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她??墒撬脑掃€沒說完,妻子的臉色就為之一變,惶惑不安的眸子里漸漸涌出了淚水。無論戴笠如何解釋,她只是一個勁地低頭落淚,一言不發。

這是個極賢良的婦人,可她理解不了丈夫,在婆母面前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她只會哭。

“哼!這次讓走也得走,不讓走也得走!”你要是敢告訴媽媽,就莫怪我不客氣!戴笠急性子,遇上這種局面他就冒火,索性甩出一番氣話,獨自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醒來,妻子早已下廚房燒火做飯去了。戴笠起床之后,無意中發現自己從縣城拿回的那100元路費已不翼而飛。他急得滿頭大汗,到處翻找。他最擔心的是妻子把錢拿走,交給母親,那他可就很難脫身了。吃完早飯,好容易等母親領著孫子到菜園摘菜去了,他才忙不迭地把在廚房洗碗的妻子一把拖進臥室,怒沖沖地吼道:“你把我的錢放哪里去啦?趕快給我!不然我打死你!”

“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給你!”妻子怯怯地望著他,但語氣很堅決。這大概是她進戴家以來,第一次違背丈夫的意愿。昨夜,她整宿未曾合眼,鼓足了勇氣,才想出這萬般無奈的一招。

戴笠急得把她的手臂一甩,跺著腳吼道;“你!你這個鬼婆娘,你是想讓我就這樣不死不活地守你一輩子?”他越想越氣,恨不得真給她兩下子。但一見妻子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想起她在戴家千辛萬苦,又強壓住心中的火氣,壓低聲音哀求道:“秀叢,我眼看就三十歲了,若錯過這個機會,可能就永無出頭之日了,你就忍心看著我無聲無息地老死鄉里?”

這幾句倒還真起了作用。毛秀叢的口氣松動了一些。她含著眼淚,委屈地說:“不是我不愿讓你出門,只是你前腳一走,婆母回頭就會責怪我,罵我沒能耐,連個丈夫也拴不住……”說到傷心處,她索性掩面痛哭起來,哀求他:“你就不能看在婆母和兒子的份上,不再出門?”

戴笠本也是個極重感情的人,雖說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妻子并非是理想伴侶,但十多年來,她以她的溫順、體貼、善良、勤勞,給他帶來了多少安寧和溫馨,為他承擔了多少責任和義務!他確實依戀她,需要她,盡管他這種情感很少表露,但內心深處確實是感激她、尊重她的。此時此刻,他完全體會到了妻子內心深處的委屈與痛苦,深感自己對不起她,便也忍不住鼻子發酸,喉頭發緊,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他動情地把妻子摟在胸前,哽咽地輕聲說道:“我知道你為我受了不少委屈,受了不少苦。我這次出門就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闖出一番事業,讓你和媽媽也過幾天舒心日子……”說著說著,戴笠的眼淚也止不住滾落下來。

戴笠的眼淚比他的怒吼更加使妻子為之震撼。十多年來,她很少見到丈夫如此動情,更難見到丈夫落淚。她的心早軟了,沒等丈夫再說什么,也顧不得抹干自己的眼淚,就忙不迭地從自己的枕頭套內掏出100元錢,同時還取出自己結婚時佩帶的金簪,一并捧到丈夫面前,含淚說道:“我所有的私房錢早給你花光了,只剩下這支金簪,你帶上吧,萬一路費不夠,也能派些用場。只望你這次多少能有些成就……”

戴笠感激地捧著妻子的雙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連幾天,妻子早起晚睡,暗中為他縫制了兩套新衣和一雙新布鞋,并準備了其它上路所用之物,讓丈夫分幾次悄悄地送往柴鹿鳴處。這天夜里,夫妻倆依依不舍地相互叮嚀囑咐,直到雞叫頭遍,戴笠才告別妻子,輕輕地走出家門,毛秀叢強忍著眼淚,目送他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霧之中……

此時此刻,整個保安村都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汪汪狗吠之聲。不知為什么,這次出門戴笠心中總有一股難以言狀的興奮,又有一種莫名的依戀。他出了家門之后,并不急于趕往村口與柴鹿鳴碰頭,而是站在街頭,久久凝視著尚在灰蒙蒙晨霧中酣睡的村莊,默默地告別生他養他的故鄉和母親,暗暗地發誓:不闖出一番事業,不混出個人樣,決不返回故里!

“春風!你站在這里干什么?”柴鹿鳴在村口等得不耐煩,沿路找了過來。

“鹿鳴兄,讓你久等啦!”戴笠接過對方手中的行李卷,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還以為弟妹變卦了,不讓你走了呢!”柴鹿鳴開玩笑地說著。但此時的戴笠哪有心思開玩笑,他背好行李,就要走。柴鹿鳴一把又搶回行李卷說:“我先扛著吧,你要走的路還遠呢!”

柴鹿鳴一直把戴笠送出村子,這才緊握著他的手說:“這次進軍校,一定要爭口氣,找面紅旗回來!可莫象過去一樣,兩手空空喲!”

“放心,鹿鳴兄。這次我不闖出點顏色,也沒臉面再見你。你待我的恩情,小弟沒齒難忘。我若有出頭之日,定將報答!”說完,他頭也不回,大步而去。

一路上,戴笠時而乘車,時而坐船,無車無船就靠兩條腿走,餓了就吃幾口妻子偷偷為他準備的干糧,困了就近找個旅店或農舍住宿。他這樣日夜兼程,足足走了二十多天,才來到他心目中的革命圣地——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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