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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鳳皇鳳皇止阿房(1)

  • 美人如花隔云端
  • 青語
  • 4182字
  • 2015-08-14 16:59:36

昔有鸞鳳止阿房,秦宮三載鎖離殤。烽火燎天悲歌泣,致使荒魂返故鄉。隔秋水,望八荒,浮生一寐多惆悵,梧桐翠,竹影深,重樓之中待鳳凰。

——引子

一血鳳凰

月光從足尖漫開。

起了風,風從遙遠的地方吹過來,有海的氣息,銀光如海,月色一波一波,從腳下一直延傳到天邊。

赤足踏在月光上,月光冰涼,夜露侵膚。

整個回廊都浸在銀輝里,如水晶透明,四下里沒有聲音,于是呼吸格外沉重和悠長。回廊盡頭鳳尾森森,翠的竹影婆娑如舞,隱約白的影子,是個仰面而臥的少年,衣白勝雪。

竹葉零落,少年拾葉而食,葉碧如玉,唇紅欲朱,仿佛畫中人。

忽然緋色大鳥沖天而起,火光灼灼,夜空燃燒起來,月色盡染,轉眼化為灰燼,她慌慌張張地低頭去,看見自己的赤足,正浸在血泊之中。

恍惚間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唱:“鳳皇鳳皇……”

“……后來呢?”年輕的皇帝有十分修長的一雙手,慢慢撫過劍脊,劍鋒抹出綺麗的光芒,乍暖還寒。

寶錦眉心蹙出悵惘的神色:“我想不起來了。”

很多事她都想不起來了,何況是這樣縹緲的一個夢。她也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在他身邊的時日,能過得一日,就算得一日,什么天長地久,她從來都不敢去想。

也許是因為,皇帝總是在打仗。

寶錦一直以為,打仗的時候皇帝必然居于軍帳內運籌帷幄,但是攻打鄭西的時候她被帶到了戰場上。他說:“我可能會死在這里,我希望你在我身邊。”

他眼眸中的決意,她鄭重應諾:“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若是死了,我陪你同死。”

他輕笑,那笑容里有血光迸發。

他長了一張絕色的面孔,讓她在攬鏡自照的時候自慚形穢——這樣美的容顏……比女子還美,但那眉目之間煞氣凝聚,凜冽如刀光,讓人不自覺地垂首不敢正視。

鼓聲雷動,他身先士卒,長槍如練,鮮血噴在他白衣之上,染得滿身驚心動魄的艷。

有人要扶她下去,她固執地不肯。就在烽臺之上,看他于千軍萬馬之中幾進幾出,受傷,流血,疼痛激發了他身體中的暴戾,不退反進,長槍到處死傷無數,他就仿佛傳說中的阿修羅,絕色,絕狠,絕烈。

又或者,是浴血重生的鳳凰。

正軍心大振時候,變故突起。冷箭穿身而過,馬背上蒼白的面容,雙目緊閉,生機全無。

……生與死距離如此之近。

寶錦顫抖著手撫過他的眉,低聲道:“我說過陪你死,絕不食言。”刀光才現,忽然腕上一緊,低頭,他正緊緊抓住她的手,那眼中有無盡的疲憊,疲憊如死。

那樣蒼涼的神色,寶錦俯身大慟。

自此之后,無論大戰小戰,她都在他身邊,膽戰心驚地握緊袖中匕首,不知道生離死別什么時候到來。

所以,她從來都不去想天長地久……天長地久有多久?不過是他與她相守的這一刻罷了。

二紫宮

鄭西一戰的時候慕容沖還是皇太弟,緊接著灞上對決,大敗秦軍,消息傳到長安,秦王苻堅斬了大燕的皇帝慕容暐,一時全軍上下皆白衣為孝,三日之后,慕容沖在阿房城登基稱帝,改元更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揮師北上,圍長安城三月有余。

太陽快要下去了,余暉在城墻上拖出長的影,一半艷色如血,一半沉沉如夜。

遠遠能看見城里淡的炊煙裊裊,兵士戒備地走來走去,街道上車馬并不多,往日繁華在迫于眉睫的戰事面前只留下沉默的痕跡。忽見一宮殿奇峰突起,極高,高聳入云,極亮,亮壓群星,寶錦不由驚問:“那是什么地方?”

慕容沖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一眼,眼簾垂下去:“紫宮。”

“……怎么會這么亮呢?”

慕容沖空拉了幾下弓弦,發出“嘭嘭嘭”的響聲:“紫宮宮墻是水晶所制,飾以珍珠為墜,自然會很亮。”

“皇上對長安城很熟悉啊。”寶錦詫異地道。

拉到一半的弓頓住:“因為……我在那里住過。”

寶錦驚疑地睜大眼睛。

“你看,你又不記得了,建熙十年,秦軍進攻鄴城,大哥畏戰出逃,慕容氏皇族和千千萬萬鮮卑族人都被強遷入長安居住,我就是那時候……做的俘虜。”

建熙十年……寶錦屈指算去,是十余年前的事了,皇帝說告訴過她,應該是告訴過她的吧。

皇帝待她極好,并沒有什么事瞞過她。偌大的皇宮里,就只有她一個妃子,從一個殿到另一個殿,都是空蕩蕩的。她有次就問皇帝,為什么不多納幾個妃子呢?

皇帝安靜地回答她:“我只愛你一個。”她極少見到他這樣篤定和沉靜的神色,平日里手持弓箭刀槍,他的眉宇中總有濃的煞氣,煞氣在這樣美的一張臉上凝現,讓她想起傾國傾城四個字。

——如果他愿意,毀滅一個國家或者一座城池,都只是舉手間事吧。

忽然意識到他死攻長安并不僅僅是為著為兄長報仇,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被牽動,微微有點難過:“那時候……陛下吃了很多苦吧。”

慕容沖仰頭去,暮色中渺遠的星,自己是哪一顆呢?

“那時候……苻堅將我關在紫宮中,極盡奢華的一座宮殿,不用點燈,白日里有日光,晚上有星光,我一個人在那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鏡子里看見自己的頭發和指甲瘋長,而不知道外面的時光怎么過去,我以為我就這樣完了。”

“陛下……”才說了兩個字,聲已哽咽,只好垂首去握他的手,可是指尖冰涼,顫抖著怎么都握不攏:這樣一段時光,對于那個俊美驕傲的皇子,該是怎樣的屈辱和煎熬?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整。那個冬天下很大的雪,晚上出了月亮,照在雪地上,映出微藍的光,就像是瓊樓玉宇,讓人在恍惚中以為是一場夢,夢里面有個女孩兒踏雪而來,隔著窗問我:“你是誰?””

寶錦一愣,她竟不知道,在她與皇帝之前,還有過那樣恍惚如夢的女子,不由追問道:“她是誰?”

話音未落,忽有風聲迫近,皇帝冷冷笑一聲,錯步,取箭,拉弓,弓如滿月,箭似流星,暗夜里火光一現,就滅了。

三錦衣

“我們下去吧。”慕容沖攜她的手,她的手冰涼,這么多時日過去了,也沒有回暖的跡象。

回了營帳,左將軍韓延來報:“陛下,秦使求見。”慕容沖凝神應道:“帶他進來。”

使者上來手捧金盒立于堂前:“秦王有話問陛下。”

“什么話?”

“奴何苦來送死?”

竟以“奴”稱之,真是莫大的侮辱,皇帝臉色鐵青,佩劍在鞘中長鳴,被死死按住,指節分明,慘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下隱約可見青筋繃緊、繃緊……隨時可能斷裂。

早聽說大燕的皇帝殺人如麻,使者額上滾滾落下汗珠。

寶錦默然將手覆于皇帝的手背上,僵硬逐漸柔軟,皇帝的臉色緩和了些,緩緩說道:“你抬頭來。”

使者在鬼門關打了個轉,惶惶然抬頭,看見座上如畫的眉目,倒吸了一口氣,卻聽皇帝溫言道:“——看看她是誰?”

目光轉到寶錦面上,使者倒退半步,臉色轉灰,惶惶然跪倒,惶惶然拜道:“公主殿下!”

就如同驚雷,炸得寶錦手足無措,轉頭去看皇帝。皇帝哈哈大笑,笑止,斷然喝道:“副使何在?你回去回復你家秦王,就說我說的:奴厭奴苦,欲取汝為代爾!記住,一個字也不要錯。至于他——”

皇帝抽出佩劍,使者大聲道:“兩兵相交,不斬來使,陛下不可殺我!”

“我不殺你,是不想污了我的劍。”“鏘”地一聲回劍入鞘。立刻有兵士上來,將使者拖出去,使者拼命掙扎,懷中鋃鐺落下金盒,盒中有物跌落,韓延稟報道:“陛下,是件錦袍。”

皇帝變色,三步兩步上前,錦袍已經跌落到泥水里,染了污漬。他半跪在地上,想要將污漬擦去,但是污漬越擦越多,越擦越深,怎么都擦不掉了。

他終于不再徒勞,只小心翼翼地將錦袍抱在懷中。

寶錦僵坐,恍然間仿佛聽見皇帝說:“……有個女孩兒踏雪而來,隔著窗問我:“你是誰?””

……那樣溫柔的語調——原來他也會用那樣溫柔的語調提起另外一個女子。

她是誰?

這個巨大的聲音像是發自她的胸腔,可是張一張嘴,什么聲音都沒有。

皇帝打馬疾馳而去,是夜,沒有回營。

次日攻城,斯役異常慘烈,人一批一批地倒下去,又一批一批地上去,血染得土地鮮紅,而等候的時間漫長如歲月。

寶錦再等不下去,要出帳去觀看戰況,左右阻攔不下,只得由她。上馬,奔至城下,正見墻頭滾下擂木,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呼地飛過來,定睛一看,是一只血肉模糊的胳膊。

寶錦只覺得喉中有什么直往上涌,忽然腰上一重,已落進一男子懷中,正要掙扎,卻聽到極熟悉的聲音怒道:“你來做什么?!”

是皇帝。

“我……來看你。”偏頭,只看到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眼眸之中是瘋狂的血色。

皇帝正要開口,忽然風聲一緊,來不及多想,抱住寶錦直滾下馬,喘過氣來,抬頭看箭的來處,只見一個異常英武的男子站在墻頭,全身黑的鎧甲,鎧甲浴血,雙目欲裂,正狠狠盯住他。

寶錦亦抬頭,那男子看見她的面容,忽然慘笑一聲,身子搖搖而倒,寶錦在驚懼交加中沉沉昏了過去。

四舞陽公主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馬車里。掀了簾子往外看,一路都是風塵,偶爾有村落也沒見炊煙,寶錦凝神看了許久,終于確定,自己是在回阿房城的路上。

寶錦盯住車夫的背影,緩緩問道:“左將軍這是要帶我到哪里去?”

車夫回頭:“夫人醒了?”

“左將軍這是要帶我到哪里去?”

韓延略一遲疑,答道:“皇上命我將夫人送回阿房城。”

——是他讓人送她回去么?寶錦愕然:“為什么?”

“夫人體弱,戰場不是夫人該呆的地方。”韓延一揚馬鞭:“夫人坐穩,從這里到阿房城,只需半個時辰了。”

“停!”

“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不去阿房城,我要回營地,煩將軍帶我回去!”

“那可不行,”韓延又揚起馬鞭:“我可不敢違抗皇上的命令,夫人沒有別的吩咐的話,還是安心在車里休息吧。”

皇帝讓她回去……皇帝不讓她在身邊……寶錦心里一緊,蒼白著臉緊抓住簾攏,就好象能抓住他的袖,質問于他:“陛下,您不要我陪您同在了么?”

風呼嘯著吹過去,有血腥的味道,她的面容一定白得可怕,可是終于鎮定下來,將前因后果想了個通透,冷冷把話問出口:“那么將軍,您能不能告訴我,秦使帶來的錦袍——是誰的?”

“回夫人的話,是秦國舞陽公主。當初皇上離開長安,舞陽公主親自來送行,當時很大的風,她就穿了那襲錦袍。”

舞陽公主。

寶錦最終是在阿房城的行宮里找到這四個字,在長的絹畫上,有那個女子的容顏,清眉,秀目,薄唇,尖俏的下巴,線條流麗,細微之處栩栩,就好象隨時可能從畫上走下來,長袖如舞,明眸善睞。

那畫邊的字是皇帝親筆,刻印鮮紅:鳳皇兒。

而最讓她震驚,也最讓她黯然的是,這名秦國的公主,和她長了一模一樣的容顏。

……這就是為什么他的后宮再不納其他佳麗,這就是為什么他總用那樣深情的眼神看她,也是為什么,到長安城快攻下的時候,他將她遣回阿房城——因為他要去見她,見他真正愛的那個女子,雖然她們長了一模一樣的容顏,可是她不是她,她替代不了她。

寶錦緊咬住下唇,她忽然痛恨這張臉。

白天里下了雪,晚上映著月光,雪地上踩出纖細的腳印,這個地方叫紫宮……父親不許她來,她就只遠遠見過,這樣美麗的地方,住了什么人呢?

隔著窗,看見少年蒼白的面孔,驚而愣住——世上竟然有這樣的絕色?“你——是誰?”怯怯地問。

夜里靜,能聽見自己的聲音,稚嫩得近乎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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