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蘇曉的身體狀況，孫大眼一到縣城就借了一輛車載他回了S城。回城的路特別漫長，孫大眼在自顧自的唱歌，吉娜在后座睡覺，蘇曉望著車窗外，村莊漸次消逝，遠(yuǎn)處高樓大廈的影子越來越清晰，仿佛在告訴他噩夢已經(jīng)遠(yuǎn)去。離開馬店村之后，那些幾乎將他逼入絕境的記憶變得有些不真實，但他腳邊放著的蒲團卻證明了這幾天的經(jīng)歷并非虛幻。

“祠堂里的陰靈是什么？”蘇曉問孫大眼。

孫大眼看了蘇曉一眼，“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那是你五歲之前的記憶，或者說是意識。一般來說，只有怨氣極深的魂魄才能聚成陰靈，但劉老太在祠堂里動了些手腳，弄出一個攫陰局，倒是便宜你了。”

“喂，跟我什么關(guān)系，你都說了那是意識形成的，又不是我。”

“好吧。”孫大眼挑眉，但過了一會又憂心重重地嘆氣。

“蘇曉啊，不是我嚇唬你，你身上的這股子陰氣我沒辦法清除，只能等魏麟回來了。但魏麟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沒人能聯(lián)系到他，萬一他兩三年都沒回來……”

“我知道，你也不用擔(dān)心，生死有命。”

孫大眼又看了蘇曉一眼，猶疑地問道：“小蘇啊，別怪我啰嗦啊，這一趟，你心里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可以找孫哥談?wù)劊瑒e一個人撐著啊……”

“怎么，怕我想不開？也不知道是誰眼睜睜看著我掉進別人挖好的坑里。”

“不是，唉……這次吧，也怪我。魏麟臨走前就囑咐過我有人在盯著你，可是我沒想到那些人會這么了解你的經(jīng)歷。我以為，只有魏麟和我才知道呢。”

“魏麟和你？你們到底是什么人？”蘇曉側(cè)過臉來盯著孫大眼。

“喲，懷疑我倆啊。放心吧，魏麟是你師兄，我?guī)煾父銕煾甘侵两唬晕乙菜隳愕奶脦熜郑俸佟！?

“哦，大眼睛師兄，那你能告訴師弟，那些幕后的人是誰嗎？”

孫大眼看了蘇曉一眼，收起了臉上嬉笑的表情，淡淡地說道：“不用問了，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S大大會堂內(nèi)人潮涌動，過道和窗臺上都擠滿了人，金秋八月，空氣微涼，但管理員為了防止有人中暑，竟無視了同學(xué)們的抗議，把空調(diào)開到了最大。中央空調(diào)吹出的涼風(fēng)撲在蘇曉身上，他不得不拉緊了外套。

這里是一年一度的S大頌詩比賽。建筑學(xué)院派出的比賽團隊是清一色的漢子，他們剛站上臺，臺下就響起了輕笑聲，蘇曉口罩擋住了半張臉，躲在人群里看著站在臺上的張鵬程。深沉的大提琴聲響起，五位選手迅速進入狀態(tài)，蘇曉也抬了抬帽檐。

“海上微風(fēng)起來的時候，暗水上開遍青色的薔薇。”

詩是改編自戴望舒的《游子謠》，蘇曉不讀詩，這次也是被張鵬程拉過來當(dāng)觀眾，不過不得不承認(rèn)，臺上的幾位才子的確是有些功夫。等張鵬程從臺上下來，滿頭大汗地擠到蘇曉身邊的時候，手指頭還在緊張得發(fā)抖，眼睛卻很亮，拉著蘇曉就問：“怎么樣？剛剛有沒有丟人？”蘇曉給他豎了個拇指，由衷贊嘆道：“沒想到你們一群老爺們還挺煽情。”

張鵬程還沒什么反應(yīng)，后排的人卻“噗哧”笑了起來，蘇曉回頭，看到了姜妍。不過失聲笑出來的是姜妍身邊的女生，可能因為蘇曉的裝束比較奇怪，女生多看了他幾眼。姜妍聳聳肩，朝蘇曉略尷尬地笑了笑，遲疑地問道：“聽說你出去寫生受了傷？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唔，小傷，快好了。”蘇曉語氣有些僵硬，說完就轉(zhuǎn)回頭，這時候臺上的下一場朗誦已經(jīng)開始了。

不過知道了身后坐著姜妍，蘇曉的整個身體都有些僵硬，呆坐了一會，蘇曉沒話找話地問張鵬程：“橙子，你們的主題選對了嗎？別的團隊怎么都是青春啊夢想啊生命啊什么的，你們的主題怎么是游子鄉(xiāng)愁呢？”

“中秋頌詩會，游子才應(yīng)景，他們那是跪舔評委，我們才不屑咧！”

“那你們不準(zhǔn)備拿獎了？”

“唉，我已看破紅塵俗世，就讓寂寞的花兒自開自落吧！”

“得了吧你……”

蘇曉跟張鵬程低聲聊著，椅背忽然被人敲了兩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蘇曉側(cè)過頭，看到姜妍遞過來一張紙條。

蘇曉看了看紙條，又看了看姜妍，不知道姜妍這是要道歉還是又要設(shè)計他，猶豫著沒有接。畢竟這個表面清純的女生，她的真實身份并不簡單，再說，她接近自己的動機也值得懷疑。而且蘇曉的自我保護欲很強，對這種來歷不明的人，他向來能躲就躲。

姜妍似乎明白蘇曉在想什么，挑眉問道：“怎么？害怕我？”

被姜妍戲謔地看著，蘇曉只好伸手接過紙條，漫不經(jīng)心地打開，卻突然眼皮一跳。蘇曉一把將紙條捏在手里，回頭找姜妍，但身后不知什么時候換成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用一張胡子拉碴的黑臉迎著他。

蘇曉轉(zhuǎn)回身，定了定心神，心想就算姜妍又給他挖了一個坑，他也認(rèn)了。推了推張鵬程，蘇曉甩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就擠開人群跑出了會堂。一出會堂，就看到姜妍在林蔭路上慢慢走著，蘇曉跑了幾步追上姜妍，費了半天才穩(wěn)下氣息，問道：“魏麟出什么事了？”

姜妍停下來，沒有回答他，只是瞇起眼睛看著蘇曉，“你說實話，你到底受了什么傷？怎么身體變成這樣了？還有，你為什么一直戴著口罩？”

蘇曉轉(zhuǎn)頭避開了姜妍的視線，“我沒事，現(xiàn)在是說魏麟的事，他到底怎么了？”

姜妍沒有繼續(xù)追問蘇曉的傷，讓他在長椅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嘆氣似的問道：“你就這么擔(dān)心魏麟？”

蘇曉覺得姜妍問得奇怪，“我擔(dān)心他又怎么了？”

姜妍搖搖頭，笑了一下，“你就不怕他也在利用你？”

利用？蘇曉冷冷一笑，“他不會的。”魏麟隨時可以取他的命，還需要利用嗎？姜妍愣了一下，沒想到蘇曉這么信任魏麟，也是，當(dāng)初他也很信任自己的，是自己親手把這份情誼給毀了。姜妍嘆了口氣，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道：“魏麟都解決不了的事，你未必能幫上忙。”

蘇曉皺眉，“你先告訴我怎么回事，幫上幫不上忙，再說。”

或許是蘇曉的語氣不太好，姜妍聽了就轉(zhuǎn)開了頭，對著一棵榆樹沉默了半晌。蘇曉沒有看到姜妍微紅的眼眶，又跟姜妍之間橫亙了一根魚刺，莫名其妙地盯著她的后腦勺，過了一會兒才聽姜妍悶悶地問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這個消息嗎？”

蘇曉無奈，只好問道：“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需要我做什么嗎？”話畢，就聽到姜妍輕笑了一聲，蘇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又說錯了？

“好吧，”姜妍似乎不再計較，呼了一口氣，說：“消息當(dāng)然不會白給你，至于讓你做什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是要挾嗎？”

“是，那你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蘇曉隔著口罩捏了捏鼻子，“那我就答應(yīng)吧。”

亂糟糟的客廳里，孫大眼正對著魏麟留下的瓶瓶罐罐抓耳撓腮，身邊的書翻了一摞，還是拿不準(zhǔn)該用哪個罐子里的東西。魏麟不在，蘇曉身上的陰寒傷毒孫大眼只能壓制，根除不了，這早晚會要了蘇曉的命。

“魏麟不會就想這樣弄死蘇曉吧？”孫大眼仰頭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耳朵里聽到門口響起開鎖的聲音，低頭找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應(yīng)該是蘇曉回來了。

孫大眼準(zhǔn)備收拾起一地零碎，剛一起身，蘇曉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開門沖了進來。

“干嘛呀？趕著投胎啊？”

蘇曉兩步?jīng)_到孫大眼跟前，氣喘吁吁地說：“魏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