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幾更的時間，釋然被一陣白茫茫的光線從睡夢中晃醒了。他從暖烘烘的被窩里面伸出一只手把夜光時鐘拿到眼下，看了看時間，是凌晨五點半。

這只夜光時鐘是王二送給自己的，王二為了表示對釋然的感謝，特地送給他這么一份大禮物。釋然本來不敢要，怕師父責怪自己起貪念，但心里面又像是有一只小老鼠在不斷抓撓一樣癢癢。他眼巴巴地看看師父，又眼巴巴地看看王二手中的夜光時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還是師父發話了。“釋然，收下吧，這是施主的一片心意。”

“可是師父，這禮物也太貴重了。”釋然還是有些擔心。

師父把夜光表拿在手里面反復看了半天，然后對釋然說：“你真的想要這個禮物？”

當著王二的面，釋然不好意思直接點頭，只得對著師父眨巴眨巴眼睛。

師父笑了笑，說：“釋然，其實，禮物貴不貴重不在于它的表面價值，而在于施主的這份心。你收下了，就等于是收下了施主的感恩之心，倘若你拒絕了，就是拒絕了施主的向善之心。更何況，你自己也想要這件禮物，何苦非要違背自己的真心去做事情呢？”

釋然笑了，他知道，師父同意自己收下這件禮物。當他從王二手中接過這個看起來十分漂亮的鐘表時，心里面只想著趕緊到晚上吧，到了晚上就可以看到這件夜光時鐘的神奇之處了。

現在，釋然在被窩里面，終于見識到了夜光表的神奇。他慢慢地閉上雙眼，獨自享受著這一份美妙的感覺。

然而，似乎有什么聲音一直在窗外作響。釋然猛然間睜開眼睛，才想起來自己是被凌晨時分的亮光驚醒的。他爬起來，透出紙糊的窗戶朦朧中感受到一絲寒氣。難道……下雪了？釋然心中一陣竊喜，再也睡不著了，他決定披上棉衣到院子里看個究竟。

果然，不知道是從夜間什么時候開始，天空中就已開始飄落下大片的雪花。皚皚白雪在地上已經堆積起厚厚一層，釋然忙回到屋子里面把小師弟釋行叫了起來。盡管釋行睡得很死，但一聽到下雪了，他馬上從沉沉的睡眠中打了一個激靈醒過來。

兩個人把自己裹得厚厚的，站在門前望著偶爾飄到手掌心的雪花，臉上綻開花一般的笑容。

“師兄，你覺得下雪美嗎？”釋行問。

釋然毫不猶豫地回答說：“美！可是，這樣一來，山腳下的人們想要上山來拜佛，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釋行卻高興地說：“哎呀，我們一年到頭來，難得有這樣的好日子呢。我想，連早課都不用上了吧。”

面對總是偷懶的小師弟，釋然剛想要教訓一下他修行不應該朝三暮四，這時，釋然在睡夢中聽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釋行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兩個人面面相覷，決定去看個究竟。

他們踩著厚厚的積雪繞到屋子背后，在身后留下一串不整齊的一大一小的腳印。

然而，等他們找到了聲音的來源時，才大吃一驚。

一個身上披著蓑衣的老人，正在清掃積雪，在他身后已經打掃出一條供人們行走的甬道。老人的白胡子和雪花相映成趣，落在他身上的片片積雪迅速融化，蓑衣的一角正在往下滴落著小水滴。

“師父？”釋然驚訝地叫出了聲。

老人停下來，回身看到釋然和釋行，也微微吃了一驚。果真是師父，他在大家都還熟睡的時候已經掃出了很長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

釋然拽著釋行跑到師父跟前，急忙問：“師父，您老怎么也不注意身體，這么冷的天親自起來掃雪了。這樣的事情交給我做就可以了。”釋然說著就要從師父手中搶奪掃帚，釋行也隨聲附和著要拿走師父的工具。

師父擺擺手，說：“你們啊，還是這么毛手毛腳。沒關系的，我起來掃雪是我自己的修行，你們代替不了的。”

“可是師父，你都這么大年紀了……”釋然沒繼續說下去。

師父把釋行肩膀上的棉衣整理了一下，說：“年紀大了，也要修行啊。我們不能因為自己年齡的原因，就放棄學習和上進的心。雖說掃雪是個氣力活，但我能夠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和天、地、自然為伴，不也是一種快樂？況且，我把雪掃了，你們大家起來做早課的時候，就不會因為不小心而被滑倒了。”

釋然還想說什么，師父把他的話堵在了肚子里面。師父繼續說：“你們倆快回去睡覺吧，為師還要繼續做我自己的修行。”

釋然倔強地說：“不行師父，讓我來幫你一起完成你的修行吧。”

師父笑著說：“傻孩子，我在修行，愿意也罷不愿意也罷，這都是我必須接受的東西，他人是沒有辦法來替自己承擔的。既然我們無法改變這樣的起因，那為什么不在修行的過程中尋找到自己的快樂呢？所以，為師掃雪，掃的是煩惱，留下的永遠都是快樂。”

釋行聽到這里，大叫起來：“我也要快樂！我也要快樂！”說完，他跑著去柴房又拿來兩把掃帚。他遞給釋然一把，說：“師兄，你難道不要快樂嗎？”

釋然點了點頭，接過了釋行遞過來的掃帚。

白雪覆蓋了師徒三人的腳印，每一片雪花經過的時候，似乎都能聽到他們在黎明前留下的一串有關快樂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