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最近剛失業(yè)。昨天是周五,周笑的工作是過雙休,所以兩個人看電影看到了夜里。年輕人精力旺盛,到了夜里也不太困倦,他們就開始親熱。雖然周笑有先天性心臟病,做什么都不能太激烈,但是王偉說周笑當時有點興奮,稍微不舒服也沒太在意。可就在要結束時,房門被敲響了。外面的人說自己是304的人,問有沒有看見他的腦袋在哪兒,一邊說還一邊撓著門。周笑當時就被嚇得暈厥了過去。王偉說自己當時也很害怕,但是很快他就發(fā)現不對勁,因為門外是個女人的聲音。304的人他雖然不認識,但是也知道那是個男的。所以王偉氣急敗壞地沖了出去,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據他所說他很確定就是房東。但是王偉并沒有追過去,因為那時周笑已經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王偉趕緊先打了120,之后又打了110報警。但是一切都于事無補,周笑在120急救車上就離開了人世。在王偉的強烈要求下,到了醫(yī)院之后,醫(yī)生再次對周笑進行了努力搶救,但是周笑的生命跡象已經完全消失了。
說完了這些,王偉再次淚流滿面,又蹲回了地上不停地抽泣。
明知心臟已經不舒服了還要繼續(xù),未免太欠考慮了吧!我從頭又看了一遍記錄之后心里冒出這個想法,不過我問的是另一個問題:“你確定你看到的是房東嗎?我記得三樓的感應燈好像壞了呀,如果只是靠你屋子里照到走廊的那點燈光,應該很微弱,你怎么能肯定是她,況且你說只是看到了背影。”對于這個描述,我持懷疑態(tài)度。
王偉又有點激動:“就是她,不是她還有誰!就是因為白天房租的事情報復!”他倒是很肯定,一口咬定他看到的就是房東。
在我準備繼續(xù)問時,樓梯口傳來了人聲,扭頭看去,一位護士帶著兩個人向我們走來。稍微近點了才看清,是50歲左右的一男一女。男人臉色鐵青,而女人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當她看見蹲在地上的王偉時立刻哭號著撲了上去,瘋狂地廝打著,口中怒吼著:“你個挨千刀的!你為什么要害我女兒,你還有沒有良心?謀財害命的王八蛋!”
我們趕緊上前拉開了那個女人,女人有點精神恍惚的樣子,站都站不穩(wěn)。我扶著她的同時,向身后的美心說:“美心,你過來幫忙扶著點阿姨。”
可是美心沒有回答我,我轉臉看去,美心的臉色慘白得發(fā)青,在白晃晃的燈光下都有點瘆人,身子倚在墻上搖搖欲墜。其他人這時也發(fā)現了美心的異常,付曉趕緊過去扶住了她:“姐,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胃有點難受,我去下衛(wèi)生間。”美心推開付曉扶著她的手,“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你們忙你們的。”
“我陪你去吧。”付曉說。
“我去女廁所,你陪個屁。別跟著我。”美心白了付曉一眼,快步去了衛(wèi)生間。我給付曉打了個眼色,讓他悄悄跟著,付曉點頭跟了上去。
“我女兒呢?”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出聲了。帶他們來的那個小護士一指旁邊的病房,說:“在里面。”男人悶聲走了進去,而那女人哭得都癱軟了,掙扎著要跟上去,我和小李只好扶著她也進了病房。
進了病房看見尸體之后,女人免不了又開始號啕大哭,而男人赤紅的眼睛也流下了無聲的淚水。我和小李站在一旁勸著兩個老人。這一定就是周笑的父母,目前他們的心情可以想象。而王偉還在門邊蹲著,臉剛才都被抓破了,可是他卻一聲都沒吭。
想到周笑的母親剛才大喊謀財害命。我和小李對視了一眼,難道這個案子里面真的有隱情?
〔6〕
在醫(yī)院送來死亡通知單時,周笑的父母終于止住了哭泣,尸體也被送進了太平間。之后他們卻提出了一個讓我頗感意外的要求——對周笑進行尸檢。
“為什么要尸檢,難道笑笑已經走了還不得安生嗎?”王偉的情緒很激動。
“怎么?你害怕了?”周笑的母親沖過去指著王偉。我和小李趕緊攔住她。
“我怕什么?你為什么這么說?”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感覺這里面一定有事,趕緊勸周笑的母親平復一下情緒,有話好好說。但是老太太太激動了,我只好去問周笑的爸爸。然后他說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兩個月之前,周笑向家里要錢買了一份人身意外險,受益人寫的是王偉。我看了看王偉,他臉上滿是震驚,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笑笑是先天性心臟病,平時自己很注意,怎么會說發(fā)病就發(fā)病了呢?而且之前剛買過那個保險!”周笑的父親說。
“我怎么會為了錢去害笑笑!”王偉說話了,他沒有否認保險的事。不過我對保險也有些了解,以他和周笑這種男女朋友的關系,是不能成為互相的保險受益人的,所以我提出了這個疑問,可王偉的回答讓在場的人都十分震驚:“我們已經結婚了!我怎么會去害我的妻子。”原來王偉和周笑已經結婚半年了,當然是瞞著家里領的證。由于周笑家里一直以來都反對他們交往,所以在一次和家里大吵之后,周笑偷走戶口簿,偷偷地和王偉結了婚。王偉本不想這個時候說出這些,他還想再瞞幾天。
聽完王偉的解釋,周笑的父母都愣住了,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的父親開口了:“我不承認你是我們家的姑爺,警察同志,我們要求對笑笑進行尸檢,一定要做!”
“大叔,醫(yī)院已經證實是心臟病突發(fā)了,尸檢沒什么意義的。”當下的這種情況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但是我認為沒有做尸檢的必要。
“誰知道是不是他給我們笑笑下毒了!我知道他大學是學化學的!”
“是房東搞的鬼!怎么會是我?那是我的老婆啊。”王偉激動了起來。
“行了,行了,大家都冷靜一下。”我趕緊控制局面,“咱們先回局里說吧。周笑的尸體暫時先存放在醫(yī)院的停尸間,到底需不需要進行尸檢,我們回頭再研究,大家看這樣好不好?”周笑父親說的話讓我也小心起來,畢竟氰化物、蓖麻毒素之類的有毒物質都可以制造出心臟病突發(fā)的假象,但是這些東西也不是很容易能搞得到的。不過現在考慮到王偉的化學專業(yè)背景,再加上有保險理賠這件事,那就不能忽視這種可能了。而對王偉一直堅持說是房東嚇死周笑的說法,我多了更深層次的考慮。因為這不僅關系到案子的定性,而且如果只是心臟病突發(fā),沒有人為的誘因,是絕對不能得到理賠的。
對于我先回局里的建議,兩方都表示認同。美心和付曉在我們要離開時才回來,美心的臉色依然不好看。我想讓她在這兒掛個急診看看是怎么了,但是她堅持說自己沒事了,就是胃有點難受,可能是晚上吃烤串喝啤酒弄的,讓我不用擔心。就這樣,出了醫(yī)院我們就分開了,美心帶付曉去找賓館,我和小李帶著那三個人回局里。到局里時已經快3點了,宋隊還在審著慕仁就,這家伙的情況太復雜,除了陳遠章的案子,還有太多事需要他交代,比如開賭場、私藏槍支之類的。
在走廊里,我們向宋隊匯報了出警的情況,在我說出和付曉的關系時,宋隊不出意料地罵了我,責怪我為什么開始時不說。最后他說現在人手緊張,周笑的這個案子就由我去負責,暫時離開陳遠章的案子。看來宋隊還是小心得很啊,雖然我已經說明了付曉的不在場證明很充分,還有監(jiān)控錄像作證,但在沒定案之前他還是不疏忽一點兒問題。我雖然不甘心,但是也沒有多說什么。然后我和小李分別對周笑父母和王偉進行了詳細訊問。
周笑父母一口咬定了王偉是謀財害命,雖然沒有什么確切的證據,但堅持要做尸檢。他們是死者的家屬,而且案子確實有很多疑點,這個要求是可以受理的。但是也需要得到王偉的同意,畢竟他是周笑法律上認可的丈夫。
王偉不同意尸檢。他的理由是不想自己的老婆死后不得安生,希望可以盡快下葬。而且他還堅持說是房東嚇死的周笑。
“你們一定要去調查一下,我肯定是她干的,不能這么就放過了她。笑笑是被她嚇死的啊!還有,保險的事并不是我要求買的,是笑笑自己要求的。當時我在保險公司做業(yè)務員,一直拉不到業(yè)務,眼看就要被開除了,所以笑笑才張羅著我們自己買了一份。畢竟是給自己買保險,也不算浪費錢,我又可以保住工作。”
現在周笑已經死了,對于王偉的說法是沒法核實的,所以我沒有糾結在這上面,轉而問道:“你明知周笑有心臟病,而且你之前說了,當時她已經表現出來不舒服的癥狀,為什么還不小心一點兒?”我提出了這個一直在我心里的疑問。
“不是我不小心啊,是笑笑自己堅持說沒事的。她今天,不對,是昨天一直都有點興奮。”
“因為房租便宜了的事?”
“不是,我感覺她好像被白天的尸體嚇到了,晚上的時候她一直說不想睡覺。我問她是不是害怕,她說不是,但是我能看出來她就是害怕。”
對于王偉的這個解釋我認為還是說得通的,因為恐懼和興奮這兩種情形并不矛盾,而且恐懼會刺激人腦產生多巴胺,這種物質就會使人處于興奮狀態(tài)。周笑雖然利用陳遠章死亡的事情在房東那里獲得了房租上的便宜,但是作為一個女孩,看見那種恐怖畫面之后很難在短時間內消除心理上的影響。無論案子的真相是怎樣,周笑為了便宜的房租而選擇繼續(xù)住在公寓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你應該同意對周笑進行尸檢,這樣才可以洗清你的嫌疑。”
“為什么?我怎么會害我的妻子。她都已經死了,難道連個全尸都不能留嗎?我真的不知道她爸媽是怎么想的,笑笑活著時他們就對我們的事百般阻撓,現在又提出這種事情!”
“我實話實說,你身上的疑點是很突出的。你想,你是化學專業(yè)出身,理論上你就有了她父母說的投毒的能力。其次你和周笑是偷著結婚的,婚后不久就給周笑買了意外險,受益人是你,然后她這么快就死了,我想這很難不讓人生疑吧。你現在不想尸檢,又堅持說周笑的死亡是房東一手造成的,想讓我們給案子定性為謀殺,這完全是可以合理拿到理賠的路子。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