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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言探尋鄧小平(1)

2000年夏我在韓國濟州島。一天,悠閑地用過戶外晚餐后,我心情放松地對我的友人、20世紀美國最了不起的東亞事務記者之一唐·奧伯多弗爾(Don Oberdorfer)說,我就要退出教學工作,想寫一本書,幫助美國人了解亞洲的重要發展。很多人都說,我在1979年出版的Japan as Number One(《日本第一》)有助于美國商界和政界的一些領袖對1980年代震撼了不少西方人的日本崛起有所準備。那么,站在21世紀的起點上,做點兒什么最有益于幫助美國人理解亞洲未來的發展呢?唐在過去半個世紀里一直進行亞洲事務的報道,他毫不遲疑地說:“你應該寫鄧小平。”思考了幾周后,我斷定他說得對。亞洲最大的問題是中國,而對中國的現代歷程造成最大影響的人是鄧小平。此外,深入分析鄧小平的人生和事業,可以揭示近年來塑造中國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基本力量。

寫鄧小平并非易事。1920年代鄧小平在巴黎和上海從事地下工作時,就學會了完全依靠自己的記憶力——他身后沒有留下任何筆記。“文革”期間批判他的人想搜集他的錯誤記錄,但沒有找到任何書面證據。為正式會議準備的講話稿均由助手撰寫,有記錄可查,但其余大多數談話或會議發言都不需要講稿,因為鄧只靠記憶就能做一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條理分明的講話。此外,就像黨的其他高層領導人一樣,鄧小平嚴守黨紀。即使在“文革”期間和妻子兒女下放江西時,他也從來不跟他們談論黨內高層的事,盡管他們也是黨員。

鄧小平批評那些自吹自擂的自傳。他沒有寫自傳,并且堅持別人對他的任何評價都“不能夸大,不能太高”。[1]事實上,鄧很少在公開場合回憶過去的經歷。人們都知道他“不愛說話”,出言謹慎。因此,寫鄧小平和他的時代,相對于通常情況下研究某位國家領導人,是一項更不尋常的挑戰。

遺憾的是,我從來無緣與鄧小平本人會面并交談。1973年5月,我作為美國國家科學院贊助的代表團成員初次去北京訪問時,見過周恩來和其他一些高官,但沒有見到鄧小平。那次訪問給我留下的最強烈印象之一是,鄧小平剛剛結束了“文革”下放回到北京,高層內部正對此事議論紛紛,對于他將擔任某種重要角色并帶來重大變化抱有很高的預期。擔任什么角色?帶來哪些變化?我們西方人都在猜測,但誰也沒有預料到后來20年中國行將發生的巨變,以及中國的未來會在多大程度上被這位非凡領導人的努力所推進。

我最接近鄧小平的一次,是1979年1月在華盛頓美國國家美術館的招待會上,當時我離他只有幾步之遙。這個招待會是一次盛大的集會,來自政界、媒體、學界和商界的美國中國問題專家齊聚一堂,慶賀美中兩國正式建交。我們參加招待會的很多人已相識多年,過去常在香港見面;當中國對大多數西方人緊閉大門時,香港是中國觀察家聚會的重要地點,在那里我們分享最新消息或傳言,力圖穿透竹幕。而我們中一些人已久未謀面,于是熱切地攀談敘舊。此外,舉行招待會的國家美術館的音響效果十分糟糕,不是個適合演講的地方,從擴音器中完全聽不清鄧小平和翻譯在說些什么。于是我們這群聚在一起的中國觀察家同行朋友繼續著自己的交談。據接近鄧小平的人說,這群嘰嘰喳喳、心不在焉的人令他懊惱。然而他給我們大多數在場的人的印象,是他如何像對著一群正襟危坐、洗耳恭聽的中國聽眾一樣念著講稿。因此,我要了解鄧小平,就像一個歷史學家要去了解自己的研究主題一樣,只能通過研讀文字材料。而關于鄧小平一生的不同方面存在著多種不同的紀事。盡管鄧小平告誡寫作者不要吹捧,但在官方或半官方的歷史寫作中,褒揚英雄、貶抑他人的傳統在中國依然流行。由于另一些官員也會有秘書或家人寫一些溢美的文字,細心的讀者便可以對這些不同的記錄進行比較。黨史專家中也有一些出于職業責任感而秉筆直書的人。

隨著更多中共檔案的公開,未來將有更多寫鄧小平的書。但我相信,對研究鄧小平的學者而言,沒有比現在更好的寫作時間。很多基本的年譜資料已被整理和發表,大量回憶錄已出版,況且我還有一個以后的歷史學家無法再有的機會:我得以跟鄧小平的家人、同事以及這些同事的家人會面交談,他們為我提供了一些未必能在文字材料中獲得的見解和細節。過去幾年中,我總共花了大約12個月的時間在中國,用中文采訪那些了解鄧小平及其時代的人。

就研究鄧小平事跡的客觀記錄而言,最基本的一部文獻是《鄧小平年譜》,2004年先出版了兩卷,共計1383頁,從官方角度記錄鄧小平從1975年直到1997年去世前幾乎每一天的活動;2009年又出版了三卷,共計2079頁,記述1904年到1974年鄧小平的生平。由黨史學者組成的編寫這部年譜的班子可以接觸到大量中共檔案,并力求做到記錄準確。年譜不提供解釋,不進行褒貶,不做揣測,沒有涉及一些最敏感的主題,也不提政治斗爭。不過,它對于確定鄧小平曾在何時跟何人會談,以及在很多情況下他們之間說了些什么,都大有幫助。

鄧小平的很多重要講話經過編纂整理后,收入了官方的《鄧小平文選》。這部三卷本的著作提供了關于鄧的很多重大政策的有用記錄,盡管參照當時國內和國際事件的大背景對之做出詮釋也極為關鍵。有關陳云、葉劍英和周恩來的重要講話和文章的編年資料同樣很有幫助。

最有助于深入理解鄧小平個人思想的著作,是鄧小平的小女兒鄧榕(毛毛)所寫的有關復出之前的鄧小平的兩部書,它們是根據她的個人回憶、她對了解鄧小平的人的采訪,以及中共檔案寫成的。1989年天安門事件后鄧小平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鄧榕一般都會陪同父親外出。盡管鄧小平不跟家人談論高層政治,但家人既熟悉他本人,又了解國家形勢,所以足以領會和理解他關切的問題和考慮問題的方法,其中有些東西也只有他們看得到。其中《我的父親鄧小平》講述1949年以前鄧小平的經歷,另一部《我的父親鄧小平:“文革”歲月》記述的是1969年至1973年間她陪同父母從北京下放到江西省的歲月。她在書中明顯表露出對父親的感情和崇敬,描繪了一個十分正面的人物形象,但是她也講述了很多細節,揭示了不少鄧小平的品格和態度。事實上,考慮到黨的政策限制,以及她要描繪一個正面形象的努力,她已經是驚人地坦白、開放和具體了。她在寫書時得到了黨史學者的協助,由他們核對日期、人名和事件。她的寫作仍在繼續,正在寫新中國成立初期鄧小平的活動,但還未寫到1973年之后仍很有爭議的時期。她慨然同意接受我的幾次長時間采訪,對她所寫的內容進行補充說明。

在我扎進大量中文文獻之前,有些英文著作為我研究鄧小平時代提供了很好的起點,但除了孫萬國(Warren Sun)和弗利德里克·泰維斯(Frederick Teiwes)的著作外,它們大多撰寫于為紀念鄧小平百歲誕辰而出版的年譜和回憶文字面世之前。以下作者的著作令我格外受益:鮑瑞嘉(Richard Baum)、理查德·伊文斯(Richard Evans)、傅士卓(Joseph Fewsmith)、梅勒·谷梅(Merle Goldman)、馬若德(麥克法夸爾,Roderick MacFarquhar)和沈邁克(Michael Schoenhals)、莫里斯·邁斯納(馬思樂,Maurice Meisner)、錢其琛、陸伯彬(Robert Ross)、阮銘、哈里森·索爾茲伯里(HarrisonSalisbury)、泰維斯和孫萬國以及于光遠。

理查德·伊文斯大使是一位聰明干練的英國外交官,1984年至1988年任英國駐華大使。他根據自己和鄧小平的會談以及英國政府文件,寫了Deng Xiaoping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China*,此書主要涉及鄧小平1973年以前的經歷,為受過良好教育的讀者提供了一個文筆極佳的概述。在西方的政治學者中間,鮑瑞嘉對鄧小平時代的政治做了最為細致的研究,寫成Burying Mao 一書。他利用了1994年其著作出版之前可見的中國資料和香港分析家的著作。他慎重使用了香港的報道,我則極少使用,因為很難核實它們的信息來源,故而很難評價其可靠性。莫里斯·邁斯納是一位很有思想、熟諳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學者,他的The Deng Xiaoping Era,以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問題作為背景研究鄧小平。我在費正清研究中心長期共事的同事梅勒·谷梅在她的Sowing the Seeds of Democracy in China:Political Reform in the Deng Xiaoping Era 一書中,回顧了鄧小平時代不斷變化的思想潮流,她利用的材料不僅有出版物,還有她跟書中所記的許多知識分子尤其是異見者的交談。Deng Xiaoping:Chronicle of an Empire**的作者在1983年被清除出黨之前是中央黨校的研究人員。他流亡美國后,激烈批評了那些“拖改革后腿”的保守派意識形態宣傳家。

Ten Episodes in China's Diplomacy***的作者錢其琛,在鄧小平時代的大多數時間擔任外交部長和副總理,他的著作對這個時期的外交政策做了中肯的、信息豐富的記錄。幫鄧小平起草過十一*中譯本:《鄧小平傳》,[英]理查德·伊文斯著,武市紅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中文版編者注**中文本:《鄧小平帝國》,阮銘著,臺北:時報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中文版編者注***中文本:《外交十記》,錢其琛著,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中文版編者注屆三中全會講話稿的于光遠,在Deng Xiaoping Shakes the World*一書中講述了這個歷史轉折點。由于我參與過這兩本書的英譯本編輯工作,所以有機會同這兩位和鄧有密切工作關系的前官員進行補充性討論。

已故的哈里森·索爾茲伯里是一位記者,也是The New Emperors:China in the Era of Mao and Deng 的作者。毛澤東去世不久后他有機會見到中國的幾位主要領導人。雖然他的一些描述——例如鄧小平和三線工業的關系——顯示出嚴重誤解,但他較其他記者而言接觸到了更多材料,并且講述了當時人所不知的新鮮觀點。

沈大偉(David Shambaugh)在鄧小平上臺時擔任The ChinaQuarterly(《中國季刊》)的主編,1992年鄧小平退出權力舞臺不久后,他召集一些學者對鄧小平及其時代進行評價,并把這些評價文章收入了他編的Deng Xiaoping 一書。

泰維斯和孫萬國為寫作他們的三卷本著作,較之所有西方學者掌握了更多1974年至1982年這個時期的中文文獻。他們出版的第一卷(The End of the Maoist Era)的時間跨度是1974年到1976年。他們仔細評估關于各種事件的不同解釋,旨在以極為細致的方式厘清基本事實。孫萬國在過去20年里致力于探究這個時期的每一個重要事實,其堅持不懈超過了我所認識的其他任何人。后來他還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核對我手稿的不同版本,修正錯誤、建議補充說明及推薦關鍵性著作。

傅士卓所著The Dilemmas of Reform in China 是有關這個時期的經濟論戰的最好的英文著作。陸伯彬寫了幾本研究這個時期外交關系的杰作。窮數十年之力研究中國精英政治和“文革”的馬若德,*中文本:《1978:我親歷的那次歷史大轉折——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臺前幕后》,于光遠著,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8年。——中文版編者注撰寫過三卷本的The Origins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并與沈邁克合著講述“文革”史的Mao’s Last Revolution**。我認識所有這些作者,并就鄧小平及其時代與他們進行過交談。他們總是慷慨地對我補充他們書中所述,使我對其中涉及的一些重要問題有了更清晰的認識。已經面世的中文資料浩如煙海,即使最杰出的中國學者也無法全部閱讀。從1990年代開始,又可以從中文互聯網上獲得爆炸般增長的信息。我一直得到許多研究助理的協助,其中尤其應當提到任意和竇新元。任意的祖父是前廣東省委第一書記任仲夷,一位了不起的廣東改革派領導人。竇新元曾在廣東省經委工作多年,他既有個人經驗,又具備學者從歷史文獻中探知真相的毅力。任意和竇新元兩人都花了一年以上的時間幫我搜集大量材料,并力求對不同立場的中國人的感受和行為深思熟慮。姚監復曾是趙紫陽領導下的國務院農村發展研究中心、中共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的官員,也花了數周時間閱讀我手稿中有關經濟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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