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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多么清楚記得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鑰匙找到了,曼特夫人不情愿地道了歉,她冷冰冰地接受了道歉,雙方都意識到不可能再繼續生活在一起了!她整個身心都受到了傷害,第一次發現自己窮困潦倒。在那之前,盡管生活蜿蜒曲折、起起伏伏,但是她年輕貌美,感到自己在人和事上具有某種特定的控制權,這使她對未來充滿自信;她以前從未把自己想成是好心待她的那些人的從屬和受益人?,F在,她審視自己,20歲,一個一文不名的女孩,有一個年老體弱、名譽掃地的父親,他頭發全白,說話聲音虛情假意,他的教化方式從一個便宜的濕潤地轉移到另一個便宜的濕潤地,渡過接連不斷的情感和金錢糾葛。她對于他,就像他對于她一樣毫無幫助;除了他,她則是孤身一人。溫特家族的表親們,因為他的恥辱而蒙受屈辱,就如當初他們因為他的成功而受到吹捧一樣,因此,當她與曼特夫人關系破裂這件事為眾人所知的時候,這些表親們不干涉也不足為奇;在溫特先生過去的教區居民里,已經沒有人擁護他。幾乎與此同時,莉齊聽說他即將迎娶一位葡萄牙歌劇演員,而且還將被羅馬教會接受;這一巨大丑聞極其迅速地證實了他的家族是怎樣一個家族。

她的處境非常糟糕,需要全力以赴地對待。莉齊明白這一點一星期后她與查爾斯·黑茲爾迪安訂了婚。

后來她總是說,要不是那些鑰匙他永遠都不會想到娶她;他則笑著斷言,事實恰恰相反,要不是那些鑰匙她永遠都不會看他一眼。

不過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匆忙結合以后他們不是互敬互愛地生活著嗎?就算事先咨詢了明智的顧問,通過衡量雙方所有的優點得出結論兩人適合在一起,但也不大可能預見到他們的生活會有這么和諧。事實上,那些顧問,如果他們是明智的話,大概只會發現雙方性格中的不和諧因素。查爾斯·黑茲爾迪安天生是一個觀察者、學者,喜歡思考,求知欲強:莉齊·溫特(當她回顧過去的自己時)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她會成為什么樣的人,無非是一種生命短暫、朝生暮死的生物,通過不間斷的適應活動來模擬思想,如同她通過優雅、敏捷、表情模擬美貌一樣?其他人會這樣評判她;現在,她也這樣評判她自己。她知道,她的本質并沒有變。而她已經使他感到滿意:她使他徹徹底底感到滿意,就表面看來,不管是在后來這平靜的幾年,還是在最初激動人心的幾個小時。徹徹底底地,甚或更多。剛開始的幾個月里,盲目的感激使她成了那個謙卑多情的崇拜者:然而,在互相理解的溫暖氛圍里,她的力量漸漸膨脹,她感到自己變得更加漂亮、聰明、能干,更有交際能力,超出了他的希望,或者說超出了她曾經夢想的那樣,就這樣,天平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中顛倒了過來,換成他用喜悅的眼神看著她了。

黑茲爾迪安家族賺到了;他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一個這么出色的新成員加入了這個家族,這是不可否認的。就剩曼特夫人獨自一人照顧她那不滿的情緒,直到后來她也同意了,草草卻慷慨地得到了原諒。

啊,開始時那歡樂的幾年!現在,莉齊回顧過去,那些日子使她感到害怕。這天還是一個名譽掃地的男人的女兒,無依無靠;第二天,差不多成了查爾斯·黑茲爾迪安的妻子,他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律師,受人歡迎,具備很多已得到認可的實踐經驗,在事業上和個人生活上都有最好的前景。他的雙親已不在人世,去世的時候非常貧窮;但是兩三個沒有子女的親戚心照不宣地將他們的資金累積到他的收入里,同時莉齊又擅長勤儉持家,因此他的收入相當充足。

啊,開始時那歡樂的幾年!僅僅六年;不過即使到現在,那些日子里的甜蜜有時也會盈滿她整個心田……僅僅六年;然后黑茲爾迪安的遺傳心臟衰弱突然復發,本來他和他的醫生們都以為他這病已經徹底治愈了。以前有一次,因為同樣的原因他突然被送走,在氣候溫和的遙遠國度旅行了一年;他剛一回來就恰好結束了莉齊在曼特夫人家的寄居生活。這個年輕人覺得毫無疑問自己將來會結婚,然后重操舊業,在接下來的六年里,他一直過著一名成功律師的忙碌生活,從未間斷過;然后出現了第二次復發,這次更加出乎意料,而且伴有更加令人擔憂的癥狀。“黑茲爾迪安心臟”是這個家里眾所周知的口頭禪;黑茲爾迪安夫婦私下里認為它比“希爾頓痛風”更有特色,比“維森肝臟”文雅多了;這種病的大部分患者能夠繼續生存,以體弱多病人的悠閑方式活到高齡,到時候往往死于某種完全不同的身體紊亂。但是查爾斯·黑茲爾迪安曾違抗過它,因此它采取了報復,而且報復手段相當殘忍。

希望和計劃一個接一個破滅。黑茲爾迪安夫婦到南方去過冬;在佛羅里達[4]的一個花園里,他躺在一張帆布躺椅上,讀書,做白日夢,非常高興有莉齊陪在身邊。就這樣,幾個月過去了;到了接下來的秋天他身體好點了,又回到紐約,重新開始工作。間歇但卻固執地,他又繼續抗爭了兩年;但是在抗爭結束以前,夫婦兩人都明白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只有在復發間隔期延長的時候他才能待在辦公室;雖然未向疾病屈服,他還是漸漸病倒了。他的收入減少了;他自己倒無所謂,但是一想到要剝奪莉齊最起碼的奢侈品,他就寢食難安。

內心里,她也不在乎那些奢侈品;可她無法使他信服這一點。他在老紐約的傳統中被撫養長大,這傳統規定,作為一個男人,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必須為他妻子提供她以前一直“習慣的”東西。她那么美麗,那么優雅,穿著她那昂貴的裙子顯得那么簡單自然,她懂得如何安排晚宴,總能讓他的朋友們在晚宴上感到愉快,他以前太為這一切感到自豪了,決不能讓她失去這些魅力。曼特夫人私下里的滿足感使他深感痛苦。她給他送來巴爾的摩[5]產的水龜,還有她拿手的文蛤湯,還有一打黑茲爾迪安家年代久遠的波特酒,當提到莉齊的時候她就跟她的密友們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了”;查爾斯·黑茲爾迪安心知肚明,他咒罵它。

“她不會把我變窮的!”他聲明道;而莉齊則對他的氣憤一笑置之,勸他嘗一嘗那水龜,喝一口那波特酒。

她輕輕微笑著,沉浸在他與曼特夫人最后一次見面的情景里,這時,臥室門把手的轉動聲讓她吃了一驚。她猛地站起來,看到他站在那兒。她的整個臉都漲紅了;他的表情把她嚇壞了;片刻間,她盯著他就好像他是一個敵人。然后她看出來,他臉上的神情僅僅是身體極度疼痛引起的那種落寞迷失的樣子。

她立刻來到他身邊,扶住他,將他安置在離得最近的那張扶手椅里。他坐在椅子里,她用一塊披巾把他蓋住,然后跪在他身邊,他那神秘莫測的雙眼繼續折磨著她。

“查爾斯……查爾斯,”她懇求道。

有一會兒他無法說話;她對自己說,也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來找她是因為生病不舒服,還是當他走進來質問、譴責或揭露那天下午他看到的或聽到的事情時剛好犯病。

突然,他抬起一只手把她的額頭向后壓,這樣,她的臉就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雙眼之下。

“親愛的,親愛的你過得開心嗎?”

“開心?”這個詞使她哽住了。她貼近他,頭抵住他的膝頭,把自己的痛苦藏了起來。他的手虛弱地撫弄著她的頭發,她用盡全身力氣終于鼓起勇氣,重新抬起頭,盯住他的雙眼,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呢?”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他們在一起生活的所有內容都包含在這一眼里,從第一天到最后一天。他那只手再一次拂過她的頭發,就像一聲祝福,然后垂了下來。他們的交流結束了;轉瞬間,她正在準備搶救措施,拉鈴叫仆人們,命人去叫醫生。她丈夫,這個最可怕的、她最愛的人,又一次成了無辜和無助的疾病俘虜。

注釋

[1]奧爾巴尼,美國城市名。(譯注)

[2]百慕大群島是北美大陸以東、北大西洋中的一組珊瑚島群,終年溫和濕潤,氣候宜人。(譯注)[3]布魯塞爾,比利時首都。(譯注)[4]佛羅里達,美國東南部的一個州,冬季十分溫暖。(譯注)[5]巴爾的摩,美國主要海港城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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