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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兩副胡須的人(3)

“竟落得如此下場,”卡弗偵探喃喃自語。“經(jīng)歷了那么多大風大浪,結(jié)果卻在一個郊區(qū)花園里,幾乎是意外地倒在了一個汽車迷的槍口下。”

汽車迷本人自然是更加莊嚴地看待他的勝利,盡管同時也不乏緊張。

“我不得不這樣做,”他氣喘吁吁地說,因為跑的太猛,仍然上氣不接下氣。“很抱歉,是他先朝我開槍的。”

“當然啦,警方會調(diào)查的,”卡弗嚴肅地說。“不過我覺得你沒什么可擔心的。從他手上掉落的那把槍,曾經(jīng)開過一槍;他當然不可能是在你打中他之后才開的槍。”

此時,眾人重又聚集在先前那個房間,偵探收拾文件準備離開。布朗神父站在他對面,盯著桌面,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突然說:

“卡弗先生,你自然是十分完滿地偵破了這宗案子,手法也令人嘆服。我本來對你們這個行當做事的能力持懷疑態(tài)度;但我沒想到你竟能這么快就把各種線索——蜜蜂、胡子、眼鏡和暗語,還有項鏈等等都串到了一起。”

“能夠完滿破案總是讓人高興的事,”卡弗說道。

“是啊,”布朗神父仍然盯著桌面,隨口答道。“這很令人贊佩。”說完,他態(tài)度謙遜、近乎緊張地補充說:“我想說的應(yīng)該對你很公平,你所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迪瓦恩突然興致勃勃地探過身去。“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死者是邁克爾,那個竊賊?”

“我知道他是竊賊,但他沒有行竊,”布朗神父答道。“我知道他不是要來這里或那所大宅偷珠寶,或者得手后在試圖逃跑時被打死。珠寶在哪兒呢?”

“就在這類案件通常會去的地方,”卡弗說道。“他要么把它們藏了起來,要么交給了同伙。這不是一個人能做的案。當然,我的同事們正在搜查這個花園,也向該地區(qū)發(fā)出了警示。”

“或許,”班克斯太太提醒說,“邁克爾趴在窗戶上朝里看的時候,同伙偷了項鏈。”

“他為什么要趴在窗戶上朝里看呢?”布朗神父不動聲色地問。“他為什么想要趴在窗戶上朝里看呢?”

“哦,你怎么看?”一臉輕松的約翰嚷著說。

“我認為,”布朗神父說,“他根本就沒想要趴在窗戶上朝里看。”

“那他為什么這樣做呢?”卡弗追問道。“說得神乎其神的有什么用?我們親眼目睹了這件事的整個過程。”

“我親眼目睹過許多發(fā)生在眼前而我并不相信的事,”神父回敬道。“你也一樣,無論是在臺前還是幕后。”

“布朗神父,”迪瓦恩不無敬意地說,“能不能跟我們說說,你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以,我會想辦法告訴你的,”神父答道。然后,他慢條斯理地說: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我們是什么人。我們不會沒事給你們找麻煩。我們努力和街坊鄰居友好相處。但你不能就此認為我們無所事事,一無所知。我們盡心盡力做好自己的事;但我們也了解我們的教民。實際上我跟死者很熟,我是他的告解神父,也是他的朋友。就我作為一個人所能認識到的程度來說,今天他離開那個院子的時候,我很清楚他當時的心境;他的心靈就像裝滿金色蜜蜂的玻璃蜂巢那樣純凈。用這種比喻來說明他改邪歸正的誠意遠遠不夠。他屬于那種偉大的悔罪者,主動從懺悔中學(xué)到更多東西,比其他人從美德中收獲的還多。我說過,我是他的告解神父;但實際上,我還要去找他尋求安慰。與這樣一個好人相處對我大有裨益。可當我看到他死在花園里的時候,我似乎聽到遠方傳來奇詭的聲音,重述著古老的格言,那個響亮的聲音是對著他說的。那很可能是;因為假如有人能直接升入天堂的話,那很可能就是他。”

“豈有此理,”約翰·班克斯煩躁不安地說,“不管怎樣,他是個被定罪的賊。”

“沒錯,”布朗神父說;“可這世上只有一個被定罪的竊賊有幸聆聽到了那個承諾:’今日你要同我在樂園里了。‘”[5]

似乎沒人知道該如何打破接下來的一片沉寂,后來還是迪瓦恩突然開口道:

“那你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呢?”

神父搖搖頭。“我無法解釋這一切,現(xiàn)在還不能,”他簡單地回應(yīng)道。“我能看出其中一兩件怪事,但不明白它們有什么意義。目前,除了他個人的情況以外,我也做不了更多能證明他清白的事了。但我相當肯定我是對的。”

他嘆口氣,伸手去摘他那頂大黑帽。他摘帽子的同時,仍然盯著桌面,但眼神卻與剛才大為不同了,他那一頭直發(fā)的圓腦袋歪向了另一邊,仿佛有只怪異的動物從他的帽子里躥了出來,就像魔術(shù)師用帽子變出了東西那樣。其他人也看著桌子,上面只有偵探帶來的文件、艷俗粗糙的道具胡子和眼鏡,并沒有其它什么東西。

“天主保佑我們,”布朗神父喃喃自語,“他的尸首還躺在外面,粘著假胡子,戴著假眼鏡。”他猛地轉(zhuǎn)向迪瓦恩。“如果你想知道實情,有個問題你可以想清楚。他為什么有兩副胡子?”

話一說完他便笨手笨腳地匆忙出了門,但迪瓦恩現(xiàn)在充滿了好奇,一直追著他來到前面的花園里。

“我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布朗神父說道。“我還不確定,況且我也很苦惱,不知道該怎么做。明天來找我吧,到時候我也許就能告訴你詳情了。也許我不用再為難了,而且——你聽到那聲音了嗎?”

“那是發(fā)動汽車的聲音,”迪瓦恩解釋說。

“約翰·班克斯先生的汽車,”神父說道。“我相信它能跑很快。”

“他肯定也是那么想的,”迪瓦恩微笑著說。

“它今夜不光會跑得快,也會跑很遠,”布朗神父說。

“你那是什么意思?”另一位追問道。

“我的意思是它不會回來了,”神父答道。“約翰·班克斯從我說的話里聽出了些什么。他跑了,帶著翡翠項鏈和所有其它寶石跑了。”

第二天,迪瓦恩看到布朗神父在一排蜂巢前走來走去,雖然有些悲傷,倒還算平靜。

“我一直在和蜜蜂說話,”他說道。“你知道,我只能跟蜜蜂說!’哼著歌兒的泥水匠鋪著金黃的屋頂。‘[6]多美的詩句啊!”然后又沒頭沒腦地說:“他希望這些蜜蜂能有人照料。”

“我希望他還是別讓人受到冷落吧,大家可都嗡嗡叫著打探真相呢,”年輕人說。“真讓你說中了,班克斯帶著寶石跑了;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說,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奧妙?”

布朗神父和藹地看著蜂巢眨巴著眼,然后說:

“就是人們對事情的某種錯誤認識,再加上一開始還存在一塊絆腳石。我想不通為什么可憐的巴納德會在比奇伍德府邸被人開槍打死。還有,即使在邁克爾還是江洋大盜的時候,他也覺得如果不用殺人就能得手是一件體面攸關(guān)、甚至是值得炫耀的事。當他脫胎換骨成了一種圣人后,居然會背離正道,犯下他還是罪人時就很鄙視的罪行,這太不可思議了。余下的事情也讓我一直都很困惑;我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覺得那不是真的。然后,當我看到那副假胡子和眼鏡,同時想起那個竊賊也粘著一個假胡子、戴著一副眼鏡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當然,話又說回來了,他很可能有一套備用的;但他既沒有戴舊眼鏡,也沒粘舊胡子,那兩樣可都保養(yǎng)的很好啊,這至少可以說是一種意外情況。另外也有可能他出門的時候兩者沒帶在身上,只好再置辦一套新的;但是那又不大可能。他根本沒必要跟著班克斯去兜風。假如他真想行竊,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那套行頭裝在口袋里。再說了,灌木叢又長不出胡子來。在那段時間,他很難在任何地方找到那玩意。

“不對,我越琢磨這事就越感覺不對勁,這太可笑了,他怎么會有一套嶄新的行頭。然后,經(jīng)過一番推理,我逐漸發(fā)現(xiàn)了真相,其實之前我已經(jīng)本能地感知到了。他跟班克斯離開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要裝扮。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裝扮。事實上,是他人閑著沒事做出那種東西,然后替他裝扮的。”

“替他裝扮的!”迪瓦恩重復(fù)道。“他們怎么可能做到?”

“咱們可以回顧一下,”布朗神父說,“從另外一扇窗戶看看這東西——那位小姐從中見到鬼魂的那扇窗戶。”

“鬼魂!”另一位打了個激靈,重復(fù)道。

“她說那是鬼魂,”矮個子神父鎮(zhèn)靜自若地說,“或許她還真沒怎么說錯。她的確像人們說的那樣會通靈。她唯一的錯誤是以為通靈就是靈修。有些動物也通靈;總之,她很敏感,她說她感到趴在窗戶上的那張臉籠罩著可怕的死亡氣息,還真沒錯。”

“你的意思是——”迪瓦恩接過話頭說。

“我的意思是,趴在窗戶上朝里看的就是個死人,”布朗神父說。“那個死人爬過不止一棟房子,趴著看過不止一扇窗戶。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對吧?但在一種意義上,它是鬼魂的反面;因為它并不是脫離了軀體的靈魂在鬧鬼,而是失去了靈魂的軀體在作怪。”

他沖著蜂巢又眨眨眼,接著說:“但是,我想,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從肇事者的角度入手。你知道他是誰。約翰·班克斯。”

“我最想不到的就是他,”迪瓦恩說道。

“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他,”布朗神父說,“如果我有權(quán)利懷疑任何人的話。朋友,社會群體或行業(yè)沒有好壞之分。任何人都能成為殺人犯,比如說可憐的約翰;任何人,即便是同一個人,也都能成為圣人,比如說邁克爾。但是,如果說有一類人比其他人更容易表現(xiàn)出無法無天的傾向的話,那就是非常殘忍的商人。他沒有社會理想,更不要說宗教信仰了;他既沒有紳士的傳統(tǒng),也沒有工會主義者的階級忠誠。他大肆吹噓的好買賣實際都是在炫耀他又成功地騙了人。他姐姐不過稍稍嘗試了一下神秘論,他便冷言冷語,實在可惡。她的神秘主義全是胡扯;但他痛恨唯靈論的根本原因是它專注于精神;無論如何,他是個十足的大惡棍;他的唯一興趣就是成為一個獨一無二的極品惡棍。他殺人的動機的確新穎而獨特。那就是拿尸體當?shù)谰摺环N駭人的玩偶或傀儡。最初他計劃在車上殺掉邁克爾,然后把他帶回家,假裝是在花園殺死他的。但是隨后所有那些精彩絕倫的收尾工作,都是由最初那件事自然發(fā)展而來的,因為那是一具已被識破且眾所周知的竊賊的尸體,他把尸體藏在封閉的車內(nèi),夜間可以自由支配。他可以操縱尸體留下指紋和腳印;他可以讓那張熟悉的臉貼在窗戶上,然后再帶走。你應(yīng)該會注意到,邁克爾在窗邊露面又消失的時候,也正是班克斯走出屋子去找翡翠項鏈的時候。

“最后,他只需將尸體扔到草坪上,每把槍各開一槍,就完事大吉了。若不是那兩個假胡子引發(fā)的猜測,恐怕我們永遠都發(fā)現(xiàn)不了真相了。”

“你的朋友邁克爾為什么要保存那副舊胡子呢?”迪瓦恩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那很可疑。”

“對我來說,那很自然,”布朗神父答道。“我很了解他,他的整個心態(tài)就如同他戴的那個假發(fā)。他戴假發(fā)不是為了偽裝自己。他不再想要以前的那副道具了,但也沒理由懼怕它;邁克爾會覺得毀掉那個假胡子是自欺欺人,像是要隱瞞什么;但他實際上并沒有隱瞞,既沒有對天主隱瞞,也沒對自己隱瞞,而是活得光明磊落。如果他們重新把他投入監(jiān)獄,他仍然會很快樂。他不是粉飾一新了,而是洗心革面了。他身上散發(fā)著某種怪異的氣息;就如同那場死亡之舞,在死后被人操控著表演一樣。在他笑容可掬,圍著蜂巢忙碌的時候,在他容光煥發(fā)、充滿活力的時候,即便在那一刻,他其實已經(jīng)死了,已經(jīng)超脫了這個世界對他的審判。”

稍稍停頓了一下之后,迪瓦恩聳著肩說道:“說來說去,又回到那個世上的蜜蜂和黃蜂長的太像的話題上去了,不是嗎?”

注釋:

[1]羅布·羅伊(Rob Roy,1671年3月-1734年12月):全名羅伯特·羅伊·麥格雷戈(Robert Roy MacGregor),又名“紅發(fā)麥格雷戈”,是蘇格蘭民族英雄并被譽為“蘇格蘭的羅賓漢”。(譯注)

[2]九柱戲():又稱地滾球,是現(xiàn)代保齡球運動的前身,它起源于德國和荷蘭,原是一種宗教禮儀活動。(譯注)

[3]彈簧腿杰克(Spring Heeled Jack):是維多利亞時代英國民間傳說的人物。據(jù)稱他面目猙獰,具有惡魔般的體態(tài),手指戴著金屬利爪,善于跳躍,常在夜間襲人。(譯注)

[4]霹靂火(Thunderbolt):英國賓利汽車公司在1920年代制造的一款經(jīng)典跑車。(譯注)

[5]原文見圣經(jīng)《路加福音》第23章。耶穌受難日,另有兩個犯人與他一起被釘上十字架。其中一個譏誚耶穌說,“你不是基督嗎。可以救自己和我們吧。”另一位則叱責他的同伴,說:“你既是一樣受刑的,還不怕神嗎。……我們所受的,與我們所作的相稱。但這個人沒有作過一件不好的事。”他還說:“耶穌阿,你得國降臨的時候,求你記念我。”耶穌對他說:“我實在告訴你,今日你要同我在樂園里了。”(譯注)

[6]原文見莎士比亞的《亨利五世》的第一幕第二場。(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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