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貓傳奇

在林間小路上

韋·比安基

這是一只大野獸，它小心翼翼地從茂密的叢林里探出個腦袋來：兩邊嘴唇齜出長須，兩邊耳朵戳起黑毛，兩只分得很開的黃眼睛透著機靈，骨碌骨碌，先向小路這邊瞟一眼，后向小路那邊瞟一眼，就直直地豎起耳朵，佇立在那里，像鐵鑄一般，不動了。

老守林人安德雷奇在叢林里走著。他此刻所在的地方距離小路還有一百多米遠，要不然，他一眼就能認出躲在密林里的是一只大山貓。

安德雷奇早就想抽煙了。他收住腳步，從懷里掏出煙荷包來。他旁邊的樅樹林里，不知是什么野獸宏亮地咳了一聲，聲音傳得老遠。煙荷包掉落到地上。安德雷奇當即從肩上取下獵槍，一下打開扳機。

狍子棕紅色的皮毛和它銳利的岔角，在樹叢間閃了一下。

安德雷奇立刻放下槍，彎下腰去，撿起煙荷包。他老人家在禁獵期間是從來不違禁打任何野物的。

這時，大山貓覺得自己周圍的情況沒有什么可疑的行跡，便悄然鉆進了密林。才不一會兒工夫，它又出現在小路上。這回，它嘴里叼著一只小山貓。它叼得很小心，只叼住小山貓的一塊后頸皮。穿過林間小路，大山貓將自己的寶貝孩子藏在軟絨絨的青苔間，隨即又轉身回頭。又過了一小會兒，第二只小山貓扭動著四條小腿，出現在第一只小山貓身旁。接著，大山貓又回去叼第三只，這是最后一只了。

森林里隱隱傳來輕微的樹枝斷折聲。

大山貓馬上躥到近旁一棵樹的樹枝上，在枝葉稠密的地方躲了起來。

這時，安德雷奇仔細查看著受驚狍子的腳印。茂密的樅樹林背陰地里，還殘留著積雪。狍子瘦小的八個蹄印深深地留在雪地上，清晰可辨。

“狍子有兩只呢！”老獵人尋思著，“這第二只可能是母的，它們不會離小路太遠。要不要過去看看呢？”

他費勁地轉身，穿過密林，悄悄地向小路走去。

安德雷奇對林中動物的生活習性了如指掌。正如他所估計的那樣，狍子跑出數十米遠，就以為進入了安全地帶，以為啥事也不會有了，就剎住了步，慢悠悠地碎步往前閑走。

雄狍子第一個來到小路上，它昂起高挺著岔角的腦袋，深深吸了口氣，看有沒有猛獸的氣息。風是順著小路往上吹的，因此在小路上方的大山貓的氣味它嗅不到。

雄狍子急促地跺了跺腳。很快，從矮樹林里馬上跳出一只不長角的母狍子，來同雄狍子相挨著站在一起。

它們豎著耳朵凝神聽了一陣，接著就低頭啃起青草來，時不時抬頭，警覺地四下里瞅瞅。

大山貓躲在茂密的樹枝后面，卻能從縫隙間把兩只狍子看個一清二楚。這家伙趁兩只狍子低頭吃青草時，踮起腳，悄無聲息地溜上樹，蹲在靠地面的一根粗枝上。這根樹枝橫生在小路正上方，離地面四五尺左右。

枝葉長得很茂密，不過狍子的眼睛特別尖，大山貓在狍子的視野里而不被狍子覺察是很難的。但是大山貓把身子緊緊貼在粗壯的樹枝上，就像它是一個樹瘤。公狍子和母狍子于是分辨不出兇悍的大山貓的身影，也就沒有格外留神。它們雙雙順著小路，向猛獸蜷伏著的地方悠悠走去。

安德雷奇眺望著十五步外的小路上方，那里的樅枝上蹲伏著一只大山貓。他閃身躲到矮樹林里，再往下方瞅時，一下子發(fā)現了兩頭狍子，立刻目光定定地看著它們。老人看守森林多年，從不放過在近處觀察膽小野獸的機會。

母狍子走在前頭，公狍子落后幾步。

突然，有一個什么東西，像一塊黑石塊似的，從樹枝上“刷拉”一下墜落到母狍子身上。

猝然之間，母狍子的脊椎骨“咔嚓”斷了，一下翻倒在地。公狍子高高一跳，跳離原來的站腳點，眨眼間消失在密林中。

“大山貓！”安德雷奇驚叫了一聲。

不給老獵人留下任何猶豫的余地了。

“砰”！“砰”！雙筒獵槍連響了兩聲。

大山貓高高蹦起，吼叫著，“啪嗒”——摔在了地上。

安德雷奇奮力一跳，跳出了矮樹林，順著小路飛速跑去。這大山貓是難得碰見的野物，所以他全然忘記了應該多加小心——不可不提防著些。

不等老頭接近，大山貓陡然躥了起來。

安德雷奇在隔它三步遠的地方站住。

突然，猛獸從地上彈蹦起來。

老人的胸口被重重撞了一下，仰面跌倒在地。

安德雷奇手里的獵槍，一下子遠遠甩到一邊。他急忙用左手護住自己的咽喉。就在這一瞬間，大山貓尖利的獠牙深深扎進了他的左手，直咬到他的臂骨。老獵人從皮靴里“刷”一下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嚓”，扎進了大山貓的腰眼。這猛的一刀，送了畜生的命。猛獸的獠牙松開了，歪倒在一邊。

安德雷奇怕它不死，又補了一刀。接著，趕忙站起身來。

不過，大山貓真的已經死了。

安德雷奇摘下帽子，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呵！”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長噓了一聲。

一種老年人的虛脫感揪住了安德雷奇。剛才在生死搏斗中繃得緊緊的肌肉，此刻一下松弛了，兩條腿直發(fā)顫，于是他背靠樹墩坐了下來，這樣可以不讓自己倒下身去。

過了幾分鐘，老人漸漸緩過氣來了。

他回過神，第一件事，就是用帶血的手卷了根煙卷，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大口。安德雷奇吸完煙，在小溪邊把傷口洗凈，用布包扎好，這才動手開剝狍子的皮，收拾大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