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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婚姻(2)

中國農業起于女子,捕魚在古代,亦為女子之事。農漁之民,都是食物饒足,且居有定地的,畋獵對于社會的貢獻比較少,男子在經濟上的權力不大,所以服務婚之制,亦發生于此時。贅婿即其遺跡。《戰國·秦策》說:太公望是齊之逐夫,當即贅婿。古代此等婚姻,在東方,怕很為普遍的。《漢書·地理志》說:齊襄公淫亂,姑姊妹不嫁。“于是下令國中:民家長女不得嫁,名曰巫兒,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為俗。”把此等風俗的原因,歸諸人君的一道命令,其不足信,顯而易見。其實齊襄公的姑姊妹不嫁,怕反系受這種風俗的影響罷?《公羊·桓公二年》,有楚王妻媦之語。(何《注》:媦,妹也。)可見在東南的民族,內婚制維持較久。《禮記·大傳》說:“四世而緦,服之窮也。五世袒免,殺同姓也。六世親屬竭矣,其庶姓別于上。而戚單于下(單同殫)。婚姻可以通乎?系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族而弗殊,雖百世而婚姻不通者,周道然也。”然則男系同族,永不通婚,只是周道。自殷以上,六世之后,婚姻就可以通的。殷也是東方之國。《漢書·地理志》又說燕國的風俗道:“初太子丹賓養勇士,不愛后宮美女,民化以為俗,至今猶然。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娶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后稍頗止,然終未改。”不知燕丹的舉動,系受風俗的影響,反以為風俗源于燕丹,亦與其論齊襄公同病。而燕國對于性的共有制,維持較久,則于此可見。燕亦是濱海之地。然則自東南互于東北,土性肥沃,水利豐饒,農漁二業興盛之地,內婚制及母系氏族,都是維持較久的。父系氏族,當起于獵牧之民。此可見一切社會制度,皆以經濟狀況為其根本原因。

人類對于父母親族,總只能注意其一方,這是無可如何的。所以在母系氏族內,父方的親族,并不禁止結婚;在父系氏族內,母方的親族亦然;且有兩個氏族,世為婚姻的。中國古代,似亦如此。所以夫之父與母之兄弟同稱“舅”。夫之母與父之姊妹同稱“姑”。可見母之兄弟,所娶者即父之姊妹。(并非親姊妹,不過同氏族的姊妹行而已。)而我之所嫁,亦即父之氏族中之男子,正和我之母與我之父結婚同。古代氏族,又有在氏族之中,再分支派的。如甲乙兩部族,各分為一二兩組。甲一之女,必與乙二之男結婚,生子則屬于甲二。甲二之女,必與乙一之男結婚,生子則屬于甲一。乙組的女子亦然。(此系最簡單之例,實際還可以更繁復。)如此,則祖孫為同族人,父子則否。中國古代,似亦如此。所以祭祀之禮:“孫可以為王父尸,子不可以為父尸。”(《禮記·曲禮》)殤與無后者,必從祖祔食,而不從父祔食。(《禮記·曾子問》)

近親結婚,在法律上本有禁令的,并不限于父系。如《清律》:“娶己之姑舅兩姨姊妹者,杖八十,并離異。”即是。然因此等風俗,根深柢固,法律就成為具文了。

古代所謂同姓,是自認為出于同一始祖的。(在父系氏族,則為男子。在母系氏族,則為女子。)雖未必確實,他們固自以為如此。同姓與否,和血緣的遠近,可謂實無關系。然他們認為同姓則同德,不可結婚,異姓則異德,可以結婚,理由雖不確實,辦法尚覺一致。至后世所謂同姓,則并非同出于一源;而同出于一源的,卻又不必同姓。如王莽,以姚、媯、陳、田皆黃、虞后,與己同姓,令元城王氏,勿得與四姓相嫁娶。(《漢書·王莽傳》)而王 、孫咸,以得姓不同,其女轉嫁為莽妻。(《漢書·王 傳》)此等關系,后世都置諸不論了。所謂同姓異姓,只是以父系的姓,字面上的同異為據,在理論上,可謂并無理由,實屬進退失據。此因同姓不婚之制,已無靈魂,僅剩軀殼之故。總而言之,現在的所謂姓氏,從各方面而論,都已毫無用處,不過是社會組織上的老廢物罷了。

婚禮中的聘禮,即系買賣婚的遺跡,古禮稱為“納征”。《禮記·內則》說:“聘則為妻,奔則為妾”;《曲禮》說:“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則買妾是真給身價的,聘妻雖具禮物,不過僅存形式,其意已不在于利益了。

古代婚禮,傳于后世的,為《儀禮》中的《士昏禮》。其節目有六:即(1)納采。(男氏遣使到女氏去求婚。)(2)問名。(女氏許婚之后,再請問許婚的是哪一位姑娘?因為納采時只申明向女氏的氏族求婚,并未指明哪一個人之故。)(3)納吉。(女氏說明許婚的系哪一位姑娘之后,男氏歸卜之于廟。卜而得吉,再使告女氏。)(4)納征。(亦謂之納幣。所納者系玄 束帛及儷皮。)(5)請期。(定吉日。吉日系男氏所定,三請于女氏,女氏不肯定,然后告之。)(6)親迎。(新郎親到女氏。執雁而入,揖讓升堂,再拜奠雁。女父帶著新娘出來,交結他。新郎帶著新娘出門。新娘升車,新郎親為之御。車輪三轉之后,新郎下車,由御者代御。新郎先歸,在門首等待。新娘車至,新郎揖之而入。如不親迎的,則新郎三月后往見舅姑。親迎之禮,儒家贊成,墨家是反對的,見《禮記·哀公問》、《墨子·非儒篇》。是為六禮。親迎之夕,共牢而食,合巹而酳。古人的宴會,豬牛羊等,都是每人一份的。夫妻則兩個人合一份,是謂同牢。把一個瓢破而為兩,各用其半,以為酒器,是為合巹。這表示“合體,同尊卑”的意思。)其明天,“贊婦見于舅姑”。又明天,“舅姑共饗婦”。禮成之后,“舅姑先降自西階,賓階。婦降自阼階。”(東階,主人所行。古人說地道尊右,故讓客人走西階。)表明把家事傳給他,自己變做客人的意思。此禮是限于適婦的,謂之“著代”,亦謂之“授室”。若舅姑不在,則三月而后廟見。《禮記·曾子問》說:“女未廟見而死,歸葬于女氏之黨,示未成婦。”諸侯嫁女,亦有致女之禮,于三月之后,遣大夫操禮而往,見《公羊·成公九年》。何《注》說:“必三月者,取一時,足以別貞信。”然則古代的婚禮,是要在結婚三個月之后,才算真正成立的。若在三月之內分離,照禮意,還只算婚姻未完全成立,算不得離婚。這也可見得婚姻制度初期的疏松。

禮經所說的婚禮,是家族制度全盛時的風俗,所以其立意,全是為家族打算的。《禮記·內則》說:“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說,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婦之禮焉,沒身不衰。”可見家長權力之大。《昏義》說:“成婦禮,明婦順,又申之以著代,所以重責婦順焉也。婦順也者,順于舅姑,和于室人,而后當于夫;以成絲麻布帛之事;以審守委積蓋藏。是故婦順備而后內和理,內和理而后家可長久也,故圣王重之。”尤可見娶婦全為家族打算的情形。《曾子問》說,“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也”,這是我們容易了解的。又說,“取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此意我們就不易了解了。原來現代的人,把結婚看做個人的事情,認為是結婚者的幸福,所以多有歡樂的意思。古人則把結婚看做為家族而舉行的事情。兒子到長大能娶妻,父母就近于凋謝了,所以反有感傷的意思。《曲禮》說,“昏禮不賀,人之序也”,也是這個道理。此亦可見當時家族主義的昌盛,個人價值,全被埋沒的一斑。

當這時代,女子遂成為家族的奴隸,奴隸是需要忠實的,所以貞操就漸漸的被看重。“貞婦”二字,見于《禮記·喪服四制》。春秋時,魯君的女兒,有一個嫁給宋國的,稱為宋伯姬。一天晚上,宋國失火,伯姬說:“婦人夜出,必待傅姆。”(傅姆是老年的男女侍從。必待傅姆,是不獨身夜行,以避嫌疑的意思。)傅姆不至,不肯下堂,遂被火燒而死。《春秋》特書之,以示獎勵(《公羊》襄公三十年)。此外儒家獎勵貞節之說,還有許多,看劉向的《列女傳》可知。劉向是治魯詩的,《列女傳》中,有許多是儒家相傳的詩說。秦始皇會稽刻石說:“飾省宣義,有子而嫁,倍死不貞。防隔內外,禁止淫佚,男女潔誠。夫為寄 ,殺之無罪,男秉義程。妻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按《管子·八觀篇》說:“閭 無闔,外內交通,則男女無別矣。”又說:“食谷水,巷鑿井;場圃接,樹木茂;宮墻毀壞,門戶不閉,外內交通;則男女之別,無自正矣。”(《漢書·地理志》說:“鄭國土陋而險,山居谷汲,男女亟聚會,故其俗淫。”)這即是秦始皇所謂防隔內外。乃是把士大夫之家,“深宮固門,閽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的制度,推廣到民間去。再嫁未必能有什么禁令,不過宣布其是倍死不貞,以示恥辱,正和獎勵貞節,用意相同。寄 是因奸通而寄居于女子之家的,殺之無罪;妻為逃嫁,則子不得母;其制裁卻可謂嚴厲極了。壓迫階級所組織的國家,其政令,自然總是為壓迫階級張目的。

雖然如此,羅馬非一日之羅馬,古代疏松的婚姻制度,到底非短期間所能使其十分嚴緊的。所以表顯于古書上的婚姻,要比后世自由得多。《左傳·昭公元年》,載鄭國徐吾犯之妹美,子南業經聘定了她,子皙又要強行納聘。子皙是個強宗,國法奈何不得他。徐吾犯乃請使女自擇,以資決定。這雖別有用意,然亦可見古代的婚嫁,男女本可自擇。不過“男不親求,女不親許”(見《公羊·僖公十四年》)。必須要有個媒妁居間;又必須要“為酒食以召鄉黨僚友”(《禮記·曲禮》)。以資證明罷了。婚約的解除,也頗容易。前述三月成婦之制,在結婚三個月之后,兩造的意見,覺得不合,仍可隨意解除,這在今日,無論哪一國,實都無此自由。至于尚未同居,則自然更為容易。《禮記·曾子問》說:“昏禮:既納幣,有吉日,女之父母死,則如之何?孔子曰:婿使人吊。如婿之父母死,則女之家亦使人吊。婿已葬,婿之伯父,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喪,不得嗣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許諾,而弗敢嫁,禮也。婿免喪,女之父母使人請,婿弗取而后嫁之,禮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一方等待三年,一方反可隨意解約,實屬不近情理。迂儒因生種種曲說。其實這只是《禮記》文字的疏忽。孔子此等說法,自為一方遭喪而一方無意解約者言之。若其意欲解約,自然毫無限制。此乃當然之理,在當日恐亦為常行之事,其事無待論列,故孔子不之及。記者貿然下了“而弗敢嫁,禮也”六字,一似非等待不可的,就引起后人的誤會了。離婚的條件,有所謂七出,亦謂之七棄:(1)無子。(2)淫佚。(3)不事舅姑。(4)口舌。(5)盜竊。(6)嫉妒。(7)惡疾。又有所謂三不去:(1)嘗更三年喪不去。(2)賤取貴不去。(3)有所受無所歸不去。與五不娶并列:(1)喪婦長女。(2)世有惡疾。(3)世有刑人。(4)亂家女。(5)逆家女。見于《大戴禮記·本命篇》和《公羊·莊公二十七年》何《注》,皆從男子方面立說。此乃儒家斟酌習俗,認為義所當然,未必與當時的法律習慣密合。女子求去,自然也有種種條件,為法律習慣所認許的,不過無傳于后罷了。觀漢世婦人求去者尚甚多,如朱買臣之妻等。則知古人之于離婚,初不重視。夫死再嫁,則尤為恒事。這是到宋以后,理學盛行,士大夫之家,更看重名節,上流社會的女子,才少有再嫁的,前代并不如此。《禮記·郊特牲》說:“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這是現在講究舊禮教的迂儒所樂道的。然一與之齊,終身不改,乃是說不得以妻為妾,并非說夫死不嫁。《白虎通義·嫁娶篇》引《郊特牲》,并無“故夫死不嫁”五字;鄭《注》亦不及此義;可見此五字為后人所增。鄭《注》又說,“齊或為醮”,這字也是后人所改的。不過鄭氏所據之本,尚作“齊”字,即其所見改為“醮”字之本,亦尚未竄入“故夫死不嫁”五字罷了。此可見古書逐漸竄改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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