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舊仇宿怨
- 武林風雨錄
- 文水山
- 5938字
- 2015-07-26 16:00:00
淳于和見自己拿出令牌,淳于家眾人連同淳于中都跪倒在地,更為得意,看著俯首跪在地上的淳于中道:“我尊你,便叫你一聲二叔,不尊你,只當你是淳于家一般家仆一般,今日大敵當前,你打我那一下,我且不跟你計較,我現在命你帶領淳于家人眾,即刻將這些害我吃了許多苦頭的仇人拿下,那思玉姑娘卻不能傷了分毫!”
淳于中跪在地上,聽淳于和發令,一臉痛苦無奈道:“淳于中尊令”,說罷站起身來,看著身后猶豫不定的淳于家眾人道:“你等先護住家主,待我上前先跟這位廣平兄弟做個了斷,若我有甚么閃失,你們護著家主先退”,那淳于家眾人此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都是一臉怒氣的看著淳于和,淳于和卻不耐煩道:“護甚么,我們這么些人,還斗不過他們區區十多人么,都給我上罷”
“淳于和!”剛剛站起身來的淳于中一聲怒喝,淳于和驚的頭一縮,將那銅牌高高舉起神色驚慌道:“你想做甚么?難道要違抗家主之令么?”淳于中看著那銅牌,嘆了一口氣,語氣卻十分堅定道:“當家,我們身在江湖,自然要講江湖規矩,你父親死在這人手上,就算要今日要拼個你死我活,也須得跟他有個了斷才是”淳于和見淳于中如此說,看了那第三家家仆一眼道:“也罷,你先料理了他,不過你若輸了的話么……”說著從一個門人手中搶過一把單刀來,扔在地上道:“不用我多說甚么罷”
淳于中聽了侄兒這句話,垂頭喪氣搖了搖頭,走到那家仆身前道:“當家的有命,在下不敢不尊,還請足下不要見怪,當日我大哥死在你拳下,我今日也來領教領教”那叫做廣平的家仆卻看也不看淳于中一眼,冷冷道:“拿來”,淳于中一愣,當即明白是那一紙生死狀,雙手遞上前去,那家仆一把拿過來,三兩下扯成碎片,傲然說道:“就當我不曾立過此狀,老爺子請動手罷,無論生死絕不皺眉”,他這一下舉動,淳于家百余人頓時羞愧無地,心知此事傳揚出去,淳于家在江湖上再無顏面見人,人人都敢怒不敢言看著那趾高氣揚的淳于和,淳于和到似乎渾然不覺,見那家仆將生死狀撕的粉碎,當時大笑道:“哈哈,既無證人,又無狀書,這可不是我們不顧江湖道義,淳于中,你還愣在那里做甚么?”
淳于中回頭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淳于和,轉回頭來站了片刻,說了一聲得罪,忽的雙手一分,十指如鉤,中宮直進,徑取那家仆胸腹要害,那家仆也不怠慢,身形一退,腰腿微曲,吐氣開聲,呼的一拳,竟是要以拳對爪,淳于中不等招式用老,立刻收招轉身,腳步一動,雙爪連連揮出,始終不與那家仆雙拳相對,只是前后左右不住的圍著那家仆游走。
兩人斗了近百合,那淳于和在一旁看的喜上眉梢,淳于中身形越來越快,猶如一頭猛鷲搏食一般,雙爪只是不離對手上三路要害之處,那家仆卻步法凝滯,只是遮攔招架,如同被大鷹撲襲的野獸一樣,只是護住要害,半天才攻出一拳。
余遼在一旁看了半晌,見那淳于中爪力到處,那家仆身上衣衫都被劃成一道一道,滿天的布屑亂飛,心想再這般斗下去,看來這家仆必然要傷在這淳于中手下,扭頭看看師父,就見癩和尚也看著他笑道:“這般高明功夫,我不大看的出來,那邊自有高手,你不妨請教請教”說著向那麹管家一努嘴。不想麹管家卻笑道:“大和尚憊懶的可以,連指點徒弟都要別人代勞”說著走過來,看著余遼,一指那家仆道:“遼哥兒覺得我這位兄弟還能支持多久?”余遼見麹管家徑直問他,當下卻是慌了起來,他雖看得出那家仆有些處在下風,但這“支持多久”,他卻實在看不出來,還沒想好,就聽思玉過來道:“我看撐不下五十招去。”余遼就如同溺在水中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一樣,趕忙道:“五十,五十招罷”
麹管家看了看場中,點點頭道:“也差不多,五六十招就能分出勝敗了”余遼不禁看了一眼師姐,他所學武功跟思玉相差不遠,但是這般眼力他卻沒有,心中不免又是空落落的,看了一眼自己師父。
哈哈哈,那麹管家見余遼瞅著癩和尚,笑道:“遼哥兒不必埋怨你師父,你師姐所說五十招雖然相差不遠,只不過勝負卻非如此,五六十招后,這位鷲神恐怕就要落敗。
“什么?”
余遼和思玉頓時瞪大眼睛,仔細瞧那場中,此時那家仆比方才還狼狽,上身衣服已經襤褸不堪,雙臂上也多了好幾道血痕,再看那鷲神淳于中,身形比方才還快,身子滴溜溜圍著那家仆轉個不停,雙爪揮出時已經帶出嗤嗤破空之聲,怎么看都不像要落敗的樣子。
麹管家見二人往場中一瞧,都是滿面不信的樣子看著自己,看了一眼靠在馬車上打盹的癩和尚,緩緩道:“武學相搏,無非攻守二字。所謂攻則傾盡全力,無堅不摧,守則固若金湯,滴水不漏,學武之人莫不遵循,不過學武最忌墨守成規,若是一味的照著這個攻守之法,反倒落了武學下乘。”
“下乘?”聽了麹管家這兩句話,余遼還尚自在琢磨,思玉卻開口問道:“那什么才是上乘”
麹管家頗為贊許看了一眼思玉道:“蘊攻于守,藏守于攻,多少有些上乘味道,不過真正高手過招,攻守之際,往往出其不意,或藏凌厲殺招于誘敵深入之處,或疾風驟雨只為求得一個********般的守勢,一切攻守只可隨機應變,也可說,招招都是攻,式式都是守,因此絕世高手往往出手變化莫測,變招之快,快逾閃電。一招使出,就像常人挑水劈柴一般,實則攻守兼備,只看你如何應對。你若是以平常招數抵擋,等你招數用老,他卻招數立變,那時你就是想應對,只怕也來不及了。”
余遼聽到這里,心中突然一動,師父平常教自己的武功,不正是一些簡單的跟跳水劈柴一樣的簡單功夫么,想著看了師姐一眼,就見思玉也是一樣眼神看著自己。兩個人正思量間,就聽麹管家又道:“我這位兄弟,雖然此時看起來是個守勢,十招中不過一兩招攻勢,但卻是攻敵不得不救,這位鷲神雖然看似攻勢凌厲,卻始終難以讓我這位兄弟盡轉守勢,因此我這兄弟實際上是以守為攻,這位鷲神么,不得已只能以攻為守,時間一久,兩人招式相熟,鷲神攻勢一緩,難免出了破綻,只怕就要吃虧了。”
麹管家話音剛落,就見場中那家仆嘿然一聲,往前踏出一步,雙拳疾出,正是淳于中經過自己面前,身形微滯之時,這一招去勢急猛,淳于中正在急轉的登時頓住,雙爪一分,化開那雙拳來勢,哪知那家仆變招突然變得極快,緊跟著雙拳就如疾風暴雨一般罩住淳于中身形,淳于中一時應對不及,往后一退,那家仆貼身跟上,一步也不肯放松,淳于中原本輕靈利落的身形登時變得凝滯無比,看情形竟然是疲于招架之態。就連方才還得意洋洋的淳于和此時都看的目瞪口呆。
“破石錐!”那家仆又是一聲暴喝,此時淳于中身形已然被定在場中,就見一拳當空破胸而來,正是自己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之事,當下一聲冷哼,右手五指一伸一曲,力凝指尖,向前疾探,盡是要以爪對拳,破了對方拳勢。就聽喀拉一聲,似乎是手臂斷折的聲音,場中兩人頓時分開,那家仆看著自己皮肉外翻,露著白森森骨頭的左手道:“不愧是鷲神,這凌空爪果然狠辣無比。”,淳于中卻退后幾步這才站住,一條右臂軟軟的垂在身側,嘆道:“我大哥當年想必也是輸在你這一招破石錐之下罷”,
“不錯”那家仆放下左手道:“只不過你大哥接我這一招時橫爪當胸,因此被我勁透胸背而死。若是像閣下一般,至多也不過休養幾個月,卻也沒有今日之事”
此時場中諸人除了第三旻這邊數人之外,淳于家眾人竟然不知淳于中如何落敗,其中也有幾個精研淳于家武學的人,深知淳于中那一爪之力,一伸一曲之間,全身功力盡數凝力手指,乃是淳于家武功絕學,敵人拳頭一旦被爪力擒住,就算你拳力不衰,也只是前沖之力,那一爪后招隨即一轉一擰,只怕整條胳膊都要被擰脫下來,哪知卻是淳于中右臂被人擊斷,難道那一拳前沖之力竟然有如此迅猛?幾個人趕忙跑上前來,就路邊拾起兩根樹枝,將淳于中手臂緊緊固定。眼中盡是迷茫不解之色看著淳于中。
淳于中任由幾人幫自己捆扎傷臂,他如何受傷,自己心中清楚萬分,自己眼見那家仆一拳送到手中,當時五指收攏,只要將對方拳頭擒住,自己手臂一轉,任你再迅猛的前沖之力只怕也要被卸掉一條手臂,哪知那家仆就在自己五指力道將發未發之時,緊握的拳頭忽然四指彈出,緊緊并攏,自己發現不妙,想要收勢已來不及,就覺得一股極大力道撞在自己手心之中,右臂隨即折斷,那后招自然也就發不出來,自己雖然爪力未消,也將那家仆左手傷的頗重,但對方到底只是皮肉之傷,自己卻折損一條胳膊,而且對方并未乘勝進擊,這一場比試,勝負不言自明。
這邊淳于和見淳于中傷損一條臂膀,臉色一黑,將地上單刀一腳踢到淳于中腳下,手中銅牌一舉喊道:“淳于家門下聽令,今日是我淳于家報仇雪恨大好良機,我命你們即刻將這些賊子亂刀分尸!”
他這一聲令下,淳于家眾人都面面相覷,有些老成的,一臉輕蔑的看著他,只是不動,一些年輕的,不知道該不該聽從他的號令,只是拿著兵器欲待動手,卻又見旁人不動,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多數人卻都看著淳于中,看他還有何話說。
淳于中看了看腳下單刀,臉上慘然一笑,附身撿起刀來,雙眼一閉,就要橫刀自刎,忽然覺得手中一松,急忙看時,正是那第三家家仆,他毫無防備之下,手中單刀竟然被一把奪去,就見那家仆連人帶刀直撲淳于和,急忙大叫:“休要傷了我們當家”飛身趕上,那家仆一招占先,單刀舞起一陣白光,向著淳于和卷去,淳于和頓時手忙腳亂,哇哇大叫,急忙往人群中躲,那家仆冷笑道:“你這種貨色也配淳于家當家?”一拳逼退幾個前來相救的淳于家門人,跟著單刀一揮,用刀背打在那淳于和拿著銅牌的手腕上,淳于和當時手中失力,銅牌當時脫手飛出,那家仆單刀橫擺,一溜刀光自周身掠過,就聽叮當連聲,幾枚暗器掉落在地上,自然是淳于家中之人為相救淳于和所發,這幾下兔起鶻落,極為迅捷,等到淳于中忍痛沖到跟前,那家仆已然單刀平端,刀尖點在滿面恐懼之色的淳于和咽喉前,這才聽見當的一聲,銅牌穩穩落在單刀之上。
淳于中見自己侄子受制,登時不敢往前,沉聲道:“尊駕究竟意欲如何?”那一直觀戰的第三旻這才道:“廣平,不可魯莽,退下罷”,那家仆聽見第三旻吩咐,連單刀帶那銅牌一起當啷一聲扔在地上,一語不發退了回去。淳于和這時滿面驚懼之色才微微褪去,伸手去拿那銅牌,不料旁邊過來一人,一腳踢開他手腕道:“你既然拿不住這令牌,如何擔當這一家之主?”說著將那銅牌小心翼翼的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塵,走到淳于中面前單膝跪下,雙手將那令牌呈上道:“請二老爺執掌家門!”淳于和頓時大怒道:“陳七,你要做甚么?我才是這淳于家家主,你這樣做,難道不怕淳于家家法么?”
陳七猛然回頭,怒氣填膺道:“你還知道家法二字?你在風月樓睡姐兒的時候,可曾記得淳于家家法?你辜負老家主重托,尋人不見也就罷了,竟然連淮陰也不敢回,只顧得在江南風花雪月,那個時節,你可曾記得淳于家家法?你落草為寇,打劫客商,可曾記得淳于家家法?你在這大敵當前之際,口口聲聲只要那思玉姑娘,難道也是淳于家家法嗎?你敢將淳于家家法一條一條說出來么?老家主晚來得子,對你不免溺愛,原以為你就算不成器,起碼也不會胡作非為,但看你所做這樁樁件件,又何曾將這淳于家放在心上?今日若是讓你執掌淳于家,只怕不出一年就要成了這江湖上的笑話!”說罷轉頭對著淳于中道:“請二老爺念在淳于家百年聲望,念在淳于家百余門人子弟身家性命份上,執掌家門,重振門風!”霎時陳七身后淳于家人眾齊齊跪了一地,齊聲道:“請二老爺執掌家門,重振門風!”
“這……。。”淳于中見眾人均跪在地上,一時到不知道如何是好,那邊第三旻卻笑道:“淳于老先生,眾人之志不可違,況且你這侄兒確非執掌家門之人,你淳于家若是還想找淮南第三家給你大哥討還個公道,只怕憑你這侄兒,有些不易罷!”
淳于中見第三旻都如此說,再看淳于家眾人,都是一臉悲憤熱切交集之色,沉吟片刻道:“也罷,我暫且執掌這家主令牌,待了結我大哥身死之事,再將家主之位交還,至于第三家主所說生死狀之事,在下必然回去詳查,若是果真有此狀,淳于中定當上門謝罪,若是無有此狀,淳于家舍卻滿門性命,也要為我大哥討個公道。至于今日冒昧沖犯,若是第三家主心有不甘,再下和這淳于家百余口門人,定當奉陪!”淳于中話音一落,淳于家門人頓時紛紛起身,齊齊站在身后,對第三家眾人怒目而視,但只第三旻要為今日之事討個說法,即刻就要刀兵相見。只有那淳于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眾多門人擁戴自己二叔為家主,忽然放聲大哭,就地滾來滾去道:“我才是家主,我才是家主,你們這些狗賊,叛賊,逆賊……還我家主令牌來。”
他這一撒潑打滾,本來劍拔弩張的兩撥人眾都覺尷尬萬分,淳于家人更是覺得羞愧無地,淳于中低聲吩咐道:“先將他抬到后邊去”,登時兩個人出來,將淳于和遠遠拖去人群后面,就聽那撒潑的哭喊之聲仍舊不停,淳于中此時也無計可施,只是看著第三旻道:“今日之事,還請第三家主劃下道兒來罷!”
第三旻看著淳于和被拖走之時仍舊一副無賴模樣,只覺一陣可笑,臉上卻不帶出來,再看第三家眾多家仆,個個都是一臉竊笑,頓時冷著臉掃視一圈,哪料到這一分神,自己卻差一點沒忍住,趕忙低頭咳嗽,將那臉色變化掩飾了過去,這才抬頭道:“淳于老先生多慮了,今日之事么,我意就此作罷,老先生整頓門風要緊,其次,找到那當年老當家生死狀,當日之事自然也就明白,若是果真沒有,第三家也必在淮南恭候!”
淳于中見第三旻如此說,臉上顏色也是變了幾變,第三旻雖然并不推脫當日之事,但那“整頓門風”四字,卻讓淳于家人人面上汗顏,當即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么告辭了”,說完一揮手道:“回山收拾收拾,這就回淮陰去吧”,淳于家眾人聽得返回淮陰,頓時歡聲雷動,簇擁著淳于中離去,第三旻這才吩咐眾人,準備起行,就見癩和尚坐在馬車上,一臉喜色,不由得問了一句道:“大和尚如何這般歡喜?莫非是佛心大發,贊嘆這一場性命相搏消與無形么?”
癩和尚趕忙搖手道:“沒有沒有,禿驢平生最喜看戲,今日這一場戲,有文有武,有張有弛,好戲!好戲!”這話出來,眾人都是一驚,連余遼和思玉都呆呆的看著自己這位從不正經的師父,這江湖上兩大家剛剛消弭一場紛爭,如何就說成是一場戲?豈不是是說這第三家故意布局?
果然第三旻聽癩和尚如此說,剛還笑吟吟的臉上忽轉陰郁,冷冷道:“大和尚何出此言?你難道疑心今日之事是我第三家在做戲么?”
“啊!”癩和尚倒是被問的一愣,見眾人都是顏色猶疑的看著自己,第三家眾家仆更是一派戒備神情,看著頗為憤怒的第三旻,哈哈大笑道:“浮生本就一場戲,今日之事,只索當成一出戲最好,你我都是戲中之人罷了,既然是戲,那些恩怨又何必當真?難道非要來日再續上一出,讓兩家殺的血流成河才肯罷手么?戲終人散,那淳于家自有他們家沒唱完的戲,咱們豈不是也得啟程,多少唱完給我這徒弟療傷的這場戲么?第三家主聰慧過人,不用禿驢來點化罷?”
第三旻聽癩和尚這般說,臉色當時一改肅重道:“大和尚說的是,今日之事不過一場戲,第三家并非好勇斗狠之人,若是今日果真如大和尚所說戲終人散,那恩恩怨怨,也該就此罷手了,第三旻領教了”說罷一揮手,眾人重又起行。癩和尚卻躺在馬車前面,嘴里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是什么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