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句有失體統的話,教區牧師助理或教堂牧師的薪水,在性質上和一般行業的幫工相同。因為,這三種人要想獲得報酬,都得按照他們和上司所訂的契約工作。從全國宗教會議所公布的幾次規定來看,直到十四世紀中葉,英格蘭教區牧師助理的年工資還是五馬克,相當于現在的十鎊貨幣;而泥水師傅的日工資則是四便士(相當于現在的一先令),泥水幫工的日工資是三便士(相當于現在的九便士)。所以,如果后兩種勞動者能經常得到工作,那么他們的工資就會多于教區牧師助理的工資;如果泥水師傅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被雇用,那么他的報酬就會等于教區牧師助理的薪俸。為此,安妮女王在她即位的第十二年,在當年的第十二號法令中作了如下規定:“由于教區牧師助理的給養與獎勵不足,有些地方甚至達到了很不充足的地步,茲授權各地主教每年為他們發放二十到五十鎊的獎金或津貼,以足夠他們維持生活,簽字蓋章有效。”
盡管有了上述法令的限定,但現今教區牧師助理的年薪,大部分還是少于二十鎊。所以,能夠得到四十鎊薪俸的教區牧師助理,其生活就算非常優裕了。
然而,倫敦有些制鞋幫工的年酬勞,都可以達到四十鎊。無論是任何勞動者,只要他勤勉,每年幾乎都能得到二十鎊以上的報酬。比如,這二十鎊的酬勞,許多農村教區的普通勞動者都能夠得到。
當法律企圖把工資規定在某個水平時,總是會使工資更低而不是更高,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如此。政府為了抬高教區牧師助理的工資,并考慮到保持教會的尊嚴,曾經多次努力地命令教區長給生活費極其微薄的教區牧師助理增加報酬,卻都沒有收到效果。教區牧師助理的工資,從來沒有應法律的要求而提高;勞動者的工資,也沒有被減低到被要求的程度。由于競爭者眾多,教區牧師助理只好心甘情愿地接受比法定生活費少的給養,就連法律也不能阻止他們貧困地生活著。同樣地,法律也不能阻止普通勞動者獲得超過其法定生活費的給養,因為他們自會被以取得利潤或愉快為目的的人競相雇用。
雖然教會的下級職員非常窮困,但教會的崇高地位并不會因此而受到損失,因為圣職人員和顯要人物可以保持教會的尊嚴。這種職業金錢報酬的低微,可以用它們所受的尊敬來補償。在英格蘭和所有的羅馬天主教國家里,人們可以從教會中得到比需要的還多得多的報酬。我們從蘇格蘭、日內瓦以及一些其他新教教會的實例中,可以確信一點:教會職業不僅聲譽很大,也容易取得受教育的機會,所以許多有學問和品行端正的人,都會抱著獲得一般俸祿的希望,選擇從事圣職。
相反的,律師和醫師這些職業卻沒有一般俸祿。如果這些職業也能提供公費教育,就會有許多人競相加入,不久,這些職業的工資就會因為激烈的競爭而大大削減。這時,自費接受教育的子弟,就不值得再去從事這些職業了。如果這樣的話,這些職業將會完全由公共慈善團體培養的人擔任了。因為,他們不但人數眾多,而且貧窮,甘愿接受極微薄的報酬。這么一來,律師和醫師這些職業,也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受尊重了。
除了律師和醫師,通常被稱為“文人”的落魄者們,也可能會在上述假設成立時遭受同樣的境況。培養這些文人的目的,原本是讓他們供職于教會的,但由于種種原因,歐洲各地的大部分文人都不能擔任圣職。因此,到處可見這些由公費教育出來的文人,而他們的勞動價格也因此而非常低廉。在印刷術發明以前,文人靠其才能所能從事的唯一職業就是教師。也就是說,他們是靠傳授自己所學的奧妙而有用的知識養活自己的。跟印刷術發明后的為書商執筆賣文的職業相比,教師這種職業更有名譽和效用,甚至獲利更大。一個人要想做一個出色的教師,得具備和著名律師或醫師相同的學習時間、天資、知識和勤勉等條件。但是,即使是出色的教師,他的報酬也比不上律師和醫師的工資。究其原因,就是教師職業都被那些靠公費受教育的窮苦人擠滿了;而律師和醫師行業則因為要自費學習,所以只有少數人能夠擔任。如果那些為面包而執筆賣文的人也加入教師這一行列,那么教師現在的報酬還會更微薄。在印刷術發明以前,“學者”和“乞丐”的意思似乎非常接近。當時,各個大學的校長,似乎都經常給學生們發放乞討證。
在還沒有設置這種獎學津貼時,貧困子弟是沒有機會為從事神學、醫學及法學這三種職業而受教育的,出色教師的報酬似乎也比上面所說的高很多。當時的教師工資有多低,可以從蘇格拉底的所謂反詭辯學派的演說中略見一斑。
蘇格拉底是這樣譴責當時那些教師的:“他們說是要把學生培養成為有智慧、幸福而又公正的人,但對這么大功勞的勞動卻只要求四或五邁納的微薄報酬,這種說法也未免太冠冕堂皇了,”他接著說,“一個人只有擁有了足夠的智慧,才能教人智慧。現在,竟然有人以這么低的價格賣出這么高的貨色,不得不令人懷疑其智慧。”
蘇格拉底的這些話,沒有絲毫的夸張,當時教師的報酬,的確就是他說的那么多。當時的四邁納,與現在的十三鎊六先令八便士相等;五邁納呢,相當于現在的十六鎊十三先令四便士。當時的雅典,最優秀教師的普通報酬也至少有五邁納。據說,蘇格拉底在雅典講學時,收了一百個學生,每人的學費是十邁納,合三十三鎊六先令八便士。由于雅典是個大都市,而且蘇格拉底講的又是當時流行的修辭學,所以一個時期內連續聽他作系列講演的人就算有一百個,也不算太多。照這么計算,每個系列講演之后,蘇格拉底都肯定能得到一千邁納的報酬,也就是三千三百三十三鎊六先令八便士的收入。
另一地方的普魯塔克榆說,他自己通常可以拿到一千邁納的收入。當時,其他許多優秀教師的收入似乎都很可觀。優秀教師喬治阿斯曾經用金子為自己制做了一座雕像,然后把它贈給了德爾菲寺。當然了,這座金像應該沒有喬治阿斯的身體那么大。在柏拉圖看來,喬治阿斯的生活非常華麗,甚至接近于豪奢的地步;跟喬治阿斯的生活水平接近的,還有同時期的皮阿斯及普羅特格拉斯這兩位優秀教師。據說,柏拉圖自己也生活得非常闊綽。至于給亞力山大王子做師傅的亞里士多德,更是從王子及國王腓力普那里得到了公認的豐厚報酬。即使是這樣,亞里士多德還認為回雅典開學園更劃算。
在當時,傳授知識的教師也許比此后的幾十年都多。也許是因為競爭,此后的幾十年里,教師的勞動價格、世人對教師人格的尊敬都稍微降低了。但總的來說,當時的優秀教師得到的報酬和尊敬,似乎都遠遠大于今日優秀教師的所得。曾經代表雅典市民出使羅馬的學園學派大師卡尼阿迪,以及斯多亞派大師提奧奇尼斯,曾經讓許多人羨慕不已。當時的雅典,雖然沒有以前那么壯觀,(榆譯注:Plutarch,約公元46耀公元120。普魯塔克生活在羅馬帝國的鼎盛時期,是一個勤奮而多產的作家,因《傳記集》而久負盛名。)卻也仍然是個有名的獨立共和國,市民們一向以嫉妒外人擔任公職而著稱,現在他們竟然派巴比倫人卡尼阿迪出使雅典,可見他們有多尊敬這位大師。
上述這些不平衡,對社會大眾總體上是利多害少。雖然公職教師的地位因此而稍微降低了,學員卻可以因此受益,用較低的費用接受教育。如果能夠更合理地組織歐洲大部分地區的學校和學院,大眾就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三、由于歐洲政策的限制,勞動和資本失去了從某地某行業流動到另一地、另一行業的自由,使得其各種用途的所有利害有了令人極不愉快的不平衡由于《學徒法》的限制,勞動不能自由地從同一個地方的某個職業流向另一職業;而由于同業組合的排外特權,勞動甚至不能自由地在同一行業間從此地流向彼地。
一種制造業的勞動工資高、另一種制造業的勞動工資僅夠維持生活的現象,是很常見的。在前一種制造業中,可能是勞動需求因為其處于進步狀態而不斷增加;在后一種制造業中,可能是勞動需求因為其衰退狀態而顯得過剩。
這兩種制造業,有可能同時存在于同一都市或相鄰的兩地,可是它們卻不能相互提供絲毫的協助,因為《學徒法》和同業組合的排外特權不允許它們這么做。
可是,假如沒有這兩類不合理的法規從中作梗,那么許多操作類似而種類不同的制造業之間,就可以相互調用勞動者了。比如說,在麻織、絲織和毛織這三種主要制造業中,織素麻與織素絲的技術幾乎是完全相同的;織素羊毛的技術雖然和麻織或絲織技術略有差別,但是只要麻織工或絲織工學習數日,就可以成為差強人意的毛織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這三種主要制造業中的任何一種陷入衰退狀態,那么該種制造業的勞動者就可以流向其他兩種繁榮的制造業,從而保證了他們的工資不會隨著制造業的盛衰而過高或過低。
由于頒布了特別法令,英格蘭的麻布制造業開放了,現在人人都可以自由地從事這一行業。但是,由于這一特別法令沒有推廣到英格蘭的大部分地區,所以其提供給其他衰退制造業勞動者的就業機會也非常有限。在實施《學徒法》的地方,當某種制造業衰退時,只好仰仗教區的救濟,或者讓工人們以普通勞動者的身份工作。一般情況下,這些習慣了做工的工人都更適合做類似制造業的工作,而不適合做普通勞動者的工作。所以,該制造業的經營者一般都寧愿仰仗教區的救濟。
一旦勞動不能自由流動,資本的自由流動就會受到影響。因為,某種行業所能使用的勞動量,決定了該行業能夠流動的資本量。不過,同業組合法規限制資本自由流動的程度,要小于它限制勞動從此地自由流動到彼地的程度。無論在任何自治城市,富裕商人都可以比較容易地獲得經商的特權;而在自由城市,貧窮技工要想獲得勞作的權利都不容易。
同業組合法規妨礙勞動自由流動的現象,是歐洲各地共有的。我可以確信這一點。可是,《濟貧法》妨礙勞動自由流動的現象,則似乎是英格蘭特有的。自從《濟貧法》實施之后,貧民要想容易地取得居住權或找到工作,只有待在自己所屬的教區內。這么一來,貧民要想在自己所屬的教區之外獲得居住權,就比較困難,這必然妨礙了一般勞動的自由移動。相比之下,同業組合法規只是妨礙了技工和制造工的自由移動。所以,《濟貧法》,也許是英格蘭亂政的最鮮明體現。現在,我將對《濟貧法》實施的起源、發展及現狀作一些說明,這或許會有助于讀者的理解。
英國貧民一向都是靠修道院施舍過活的。修道院破毀之后,貧民們連這種施舍也得不到了。雖然后來采取了一些救濟措施,可是都沒有收到什么效果。
伊麗莎白女王第三十四年的第二號法令,規定了各教區對該區貧民的救濟義務,要求各教區每年任命一個救濟任務管理人,會同教區委員按照教區稅法征收足夠救濟貧民的資金。
按照第二號法令的規定,各教區都必須贍養其轄區內的貧民。可重要的是,怎樣確定一個人是不是其轄區內的貧民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略有不同,直到查理二世第十三和第十四年,才以法令的形式確定下來。根據該法令的規定,一個人只要在某一教區內連續住過四十天,就算是該教區的居民。在這四十天里,如果某教區有新居民加入,那么教區委員或貧民管理人就會把這一情況匯報給治安推事。每個教區都有兩位治安推事,他們可能會將新居民遣回他最近的合法居住處所在的教區。如果新居民不想離開,他就得租用這里的土地,繳納每年十鎊的地租;或是在滿足治安推事心意的基礎上,繳納一筆擔保解除原屬教區戶籍的保證金。
這種法令頒布之后,據說產生了許多欺詐行為。有時,教區職員為了讓區內貧民脫去自己教區的戶籍,會賄賂這些貧民,讓他們潛伏在其他教區,直到四十天后獲得其他教區的戶籍。詹姆士三世第一年,頒布了一條專門矯正這種弊病的法令。該法令規定,如果人們想取得新教區的戶籍,那么他在新教區連續居住的四十日,必須一律從他書面向當地教區報告他的新居地址及家族人數那天開始算起。
教區職員們對于這樣闖進教區的人,有時以書面報告的形式默許地接受。
因為,教區職員們在對待自己教區內的事務時,未必都像他們對待其他教區那么公正。而教區內的各個居民,則會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盡量阻止這些闖入者。所以,在威廉三世第三年,又頒布了一條法令:那四十天的居住期,不但要經過書面報告的批準,還得在星期日教堂做完禮拜之后公布于眾,從公布之日開始算起。
伯恩博士說:“書面報告公布之后,居住在新教區的貧民就會被迫遣返原教區,而很少有人能繼續居住并獲得戶籍。這條法令的真正目的,是讓人不能潛入新教區,而不是讓移居者獲得新教區的居住權。但是,對于一個有地位的人來說,他繳納的報告書卻不一定能令他被遣送回原教區,反而會迫使新教區在以下兩種方法中作出一種選擇。一是容許他繼續居住四十天并給予戶籍;二是用權力命令他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