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幽默的城市:天津
- 中國城市性格
- 牛曉彥
- 10304字
- 2018-09-25 16:59:10
1.幽默的天津人
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天津人:哏!
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天津人:真哏!
如果用三個字來形容天津人:倍哏兒!
茶館里的相聲,生活里的相聲。天津是幽默之城。一聽到天津人說話,就禁不住想樂。
一位按年齡要叫叔叔的出租車司機迎著我說“大哥,您去哪?”天津司機喊客人“大哥”、“大姐”喊得自然利落,倒是外地人初來乍到聽著有些不習慣。與其說這是天津人的禮貌,不如說是天津人的幽默。天津人談起前幾年過世的馬三立,說馬三立臨走前還抖一個大包袱,“馬三爺住在中醫院,房間里滿是人送的鮮花、花籃,院長去看望他,出門時,馬三爺說‘您給我寫一紙條貼房門上’,院長問寫啥?馬三爺說寫‘代售花籃’。瞧瞧,他都那狀況了還能抖包袱逗你玩,真哏。”
哏是什么意思?以天津地域文化為研究課題的老作家林希說,哏簡單解釋是“好笑”,往深了說它體現了天津人的一種化解意識,不和自己過不去,是把人生的嚴肅課題游戲化了。
這話怎么理解?天津地處九河下梢,碼頭遺風,生存競爭激烈。想在天津養家活命,不是樁容易的事。要想化解生活的壓力,只能自己找樂兒。走路跌倒了,又是跌倒在泥濘里,天津人不往別扭上想,一笑,哪兒跌倒的,哪兒爬起來,趕路是正事,光沖著泥坑犯兇,沒用。世代相傳,天津人磨合了一種活法,高高興興,樂樂呵呵,不說不笑不熱鬧,說說笑笑度時光。
每個城市都能列舉幾個自己的大腕,天津最大的腕不是某個歌星、演員、藝術家,而是一位相聲演員——馬三立。這在全國絕無僅有。天津人喜愛相聲,天津是培養相聲名家的搖籃。
來天津不能不聽相聲,天津相聲的幽默和感染力還體現在它的語言特色上。相聲是語言的藝術,天津相聲界能人輩出與天津的地域文化,特別是天津方言的滋潤分不開。天津人愛說“嘛”,“這是什么”在天津人嘴里成了“介寺罵”,和“倍兒哏兒”一樣,是天津話里最典型的代表。
天津人說話愛吃字,四個字的詞吃成三個字,三個字的詞吃成兩個字,說起來簡短,嘎嘣脆,比如天津人說“百貨公司”是“百公司”,“勸業場”是“勸場”。
天津方言里沒有卷舌音,說縮不分,知資不分,識四不分,車冊不分,外人聽起來有種天生的幽默效果。舉個段子說明(為了效果,這里用更接近原語音的別字寫成)。
儀個汽冊暫銷會,一位農村來的老大爺掏促兩千塊錢遞到賣冊的淆姐面前,淆姐問他:“膩嘍甘嘛?”
“甘嘛?埋汽冊。”
“埋嘛汽冊?”
“奏介個,奏行。”
“錢夠嘛?膩嘍?”
“贈好。”
“膩嘍至都介冊多兒錢嗎?”
“至都,桑塔納——涼千。”(桑塔納2000)
……
“那膩嘍甭買介個了,介冊太貴,膩嘍看內冊了嗎?內冊便宜,膩嘍買內個得了。”
“內個多兒錢?”
“奔馳——六百。”(奔馳600)
這是一段聽來的笑話,對沒去過天津或者不熟悉天津方言的人來說,理解起來可能有困難。這個笑話也體現了天津式的“打岔”幽默,原本簡單的話他不明說,繞個圈子逗你玩。
去天津吃鍋巴菜,一個天津大哥走過來問服務員:“你這老豆腐多少錢一碗?”
服務員:“一塊。”
大哥:“一塊錢一碗?”
服務員:“是。”
大哥:“那你剛才怎么給我一塊錢盛半碗?我還以為你這老豆腐漲價了呢!”
服務員不說話,旁邊的人偷著樂。真佩服這天津人的幽默,豆腐都吃完了,嫌給得少,有意見還不直說。
聽天津人說話是一種快樂,茶館劇場里的相聲好笑,天津人日常話語里的幽默更逗樂。有個天津朋友在五大道的粵唯鮮吃飯。正吃著,領班過來:“請問有開車來的嗎?”朋友開一輛夏利車,忙說:“有。”領班說:“是富康嗎?”朋友一聽和自己無關,張嘴就來:“我開的拖拉機!”一句話把大家說得噴飯。
在天津,生活中不期而遇的種種幽默總讓人們忍俊不禁,也始終給人們一個樂呵呵的好心情。下面這個天津段子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縮有移男的哎~(說有一男的),晚生和剁了(晚上喝多了),馬路喪哎~,攔冊(馬路上攔車),一攔哎,警冊(一攔,警車)——要要零(110),冊意停哎~,銀警嚓下來了(車一停,人家警察下來了):“泥趕罵?!”“趕罵?泥縮趕罵?達冊回架。”(“你干嗎?”“干嗎?你說干嗎?打車回家。”)“泥知道我介四罵冊嘛?你印字兒嗎?看看,看看!”(你知道我這是什么車嗎?你認識字嗎?看看,看看!)警察指著冊喪(車上)“110”標志給他看。“印四嗎?!”(認識嗎?!)“印四~!”(認識!)“至道介四嘛意思嗎?”(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至道。”(知道)“嘛意思?”“意共里儀塊義。”(一公里一塊一!)“……?!”
“哏兒”是天津特有的方言。這要跟外地人說是堅決聽不懂的,尤其是南方人,光一個“兒”話音就得讓他們舌頭轉八道彎,好不容易擠出來還不是那味兒。
“哏兒”是什么意思?別著急,一說您就明白。普通話講就是“有趣”。北京話叫“逗”,四川人叫“耍”,擱這天津衛,一個字“哏兒”,完美搞掂。
不知您是否記得馬三立那段廣為流傳的單口相聲《逗你玩》,正宗的天津口音不遺余力地暴露著詼諧調子:“媽媽,有人(津讀“銀”)拿咱家被覆(被覆:意為被子)了。”“誰(津音讀“隨”)呀?”“逗你玩兒。”
同樣是以天津市井生活為背景,以普通小人物為原形,于平淡中盡顯幽默。每每想來,必讓人忍俊不禁。
沒錯。天津人的“哏兒”絕不是裝腔作勢,而是骨子里與生俱來、融匯于生活之中的。
天津人的“哏兒”用不著自我標榜。甚至天津人本身并不認為自己的語言有多么多么的“哏兒”。所以,經常會有這種狀況出現:一名外地來津游客,無意中聽到天津人滿生活化的一句,笑得合不攏嘴,可再瞧方才說話的那位,卻是一臉的懵懂,嘴里還不斷咕噥著問那游客:“你笑嘛(發音四聲,意為什么)?這(津音讀“借”)有嘛可笑的?”正可謂,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天津人的“哏兒”是有目共睹的。遠了咱就甭提,就提眼前的吧。先前過世的馬三立馬老、正走紅的楊少華父子二人,以及早已名聲在外的馮鞏、牛群……剛一張嘴,包袱就來了。擋都擋不住。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可見這話也不是白來的。
怎么著?沒語言了吧。郁悶了不是?給您說段前些天親眼所見的“哏兒”事兒調節調節氣氛還不行嗎:那天早晨七點多,公路上依舊車水馬龍,這時,從一群行駛的自行車之間,突地竄出一騎車少年,只見其一邊快速前行口中一邊大喊:快讓(津音讀“樣”)點兒,快讓(津音讀“樣”)點兒,前閘(津音讀“砸”)沒有后閘(津音讀“砸”)不靈啊。請注意,最后的感嘆詞“啊”是要拉出個很長很長的音的。
您猜怎么著,不服氣白搭,人家這“幽默一喊”不僅換得了笑聲一片,竟還真就喊出條“光明大道”來。
嘿嘿,您說“哏兒不哏兒”?
2.“丑陋”的天津人
天津人好吃
天津人好吃在中國出了名的,天津的小吃中國人都能說上幾樣來。
下面看看一位在天津畢業的大學生是怎么描述天津人的吃的:
在天津念了四年大學,對天津的“吃”印象最深了,感覺天津人是真喜歡吃,也真能琢磨吃。天津同學告訴我,哈爾濱人可以借錢買衣服,天津人則是借錢吃海鮮。對當時是窮學生的我來說吃海鮮太奢侈了,只能吃一些平民食品,隨便寫點吧!
據說天津的“餡”是最好的,餃子、包子、餡餅都很不錯,正宗天津人都喜歡自己包餃子、包子什么的,一直不明白,同樣的材料,為什么一經天津人的手,就變得格外好吃呢?有一次在同學家包餃子,三鮮餡兒的,煮出來那個香,我吃得真得差點把舌頭吞下去,要知道我從小就對帶餡兒食品不感冒的。后來聽說那餡兒里放了皮皮蝦、海參、魷魚等諸多的好東西,難怪那么香呢,不過即使最平常的餡兒,豬肉+韭菜+雞蛋,天津人也能做得異香撲鼻。奇怪!
……
懷念天津的西南村,那個可以吃早點、租書、租碟、買菜、買水果、買點心、買干果、買報刊雜志、買針頭線腦……充滿了濃濃生活氣息的小村子,在那里我吃過生平最好吃的燒餅、肉夾饃、溜肝尖;想念小市場,那個大一被發配到純屬“荒蠻之地”的分校時帶給我們很多安慰的市場,在那里我吃到過生平最好吃的羊肉串、熏雞、素菜……
從這位同學的筆下,對天津人的琢磨吃的心思真是可見一斑。
天津人平民化,“知足常樂”
天津人似乎不是很樂意出去,就喜歡在這兒貓著。最遠就是到北京。大概天津的舒適使得天津人樂不思蜀。其實,背井離鄉的有幾個不是因為家鄉的窮困和無聊呢。天津百姓生活,重市井有過于社會。講穿不如講吃,講吃卻不講排場,講究把白米白面做得有滋味。
天津人在天津衛那塊兒是爺,動不動耍個貧,擺個譜,可一旦出了天津就不是一個樣!
有這樣的說法:天津人的“知足常樂”是安慰自己的;“能忍自安”是欺騙自己的;“沒事偷著樂”則是這兩種思想的結合。說白了,到頭來還是虧了自己。看溫州人修鞋掙小錢,咱不屑滿足那每月幾百塊錢收入;看廣東人發狠掙大錢,咱還不屑,因為咱天津人“善”,干不了那事。可看著身邊的人無形中損害自己的利益,天津人還是顯得缺乏魄力,能忍就忍,并沒有一種要去改變現狀的想法。
遇著不公平,天津不是尋找真正的公平,而是尋找讓自己能夠接受的方式。這種文化產生不了有益的競爭,也就激發不了那種沿襲了多少年的惰性,也就難以促進經濟的健康、有序發展。如果天津人能把那種“傲”變成一種追求真正的公平、合理的韌性,把那種內心的“善”化作一種熱心服務、顧客至上的精神,把工作看成是為自己爭取財富,而不總是站在企業的對立面,那天津經濟的發展一定會注入一種新鮮的血液,呈現新的面孔。
天津人VS北京人、東北人
總結起來,北京人善于侃,天津人善于貧,東北人則善于辯。
天津人一向以嘴聞名天下,俗話說: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直到現在,我們所熟知的相聲演員大都是天津人,其嘴皮子功夫可謂全國一流。上下嘴皮一碰,絕對一套一套的,語速快且流利,一般的話中間的字總省略漏掉,比如“派出所”說成“派所”,這在辯論中很占便宜,別人要說30個字,他只要25個字就完了,中間不帶停頓的,而且喜歡轉移話題偷換概念,說著說著便發現已經離題萬里不知所云了。天津話的鋪墊多且羅嗦,但最后總能整出一個包袱把你套進去,所謂拐著彎罵人。
跟天津人比起來,北京人似乎更執著一些,一個話題討論起來沒完沒了,天津人到最后撂下一句:得,你該干嘛干嘛去吧,嫌熱外面涼快。北京人則不依不饒:靠,你丫的平時那大嘴叉子一張不挺能白活的嗎?怎么?這么快就想燜得兒蜜了?
最后再來比比東北人。東北人在好多人的眼中都是屬于比較粗野的那種,打起架來下手比較狠。但是很少人提起東北人的言談來,其實東北人個個能言善辯,絕對不比京油子和衛嘴子差。與北京人和天津人比起來,東北人沒有太多的花里胡哨,他們更注重語言的邏輯性,辯論起來環環相扣,簡直是滴水不漏。而且他們的言語中總是話中有話,絕非以前在人們印象中的那種心直口快,三句不合就動刀子的性格。與東北人辯論,最郁悶的是你沒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想法,回答了他這一個問題,下面有20個問題等著你,而且人家往往是聲情并茂點到為止,把你領到一個坑前:跳吧,自個跳吧,是個大老爺們嗎?是的話就跳下!
天津是只老山羊
天津的城市象形是老山羊。它有著做過頭羊的一種漫不經心的驕傲,但它只是把驕傲靜止在那里,仍是自己默默啃吃著被小山羊們啃吃過的草地。它用施憐的目光看著活蹦亂跳的小山羊們,卻也禁不住流露出哀憐自己的神情。它很安分,只是那虬盤的角和長須還在張揚著它的欲望。
天津人熱愛自己的城市,一張口就是那句:“咱天津衛是一方寶地。”天津人始終固執地認為天津什么都比外地好:吃飯講究,穿著時髦,活得過癮——就是香港也比不上天津。這種作派估計是沿襲了老天津人的風格。因為在上世紀初,天津真的比香港強得多。或許由于離北京實在太近了,天津所有的光華都被首都的雄偉所掩蓋。天津的建筑有“萬國建筑博物館”之稱,保留著各類建筑一千多幢。最近,天津正張羅著重建鼓樓,為了保護文物而努力。
天津人也很悠閑,只不過多了一份浮躁,悠閑得很沒有品味。天津的立交橋下或樓群中時常也會擺開一溜小方桌,一幫大老爺們扎堆打牌,后邊照例會黑壓壓圍著一群人在圍觀,幾十米開外都能聽到拍桌子叫嚷的聲音。這種獨特的牌市或許只有天津城才會有。
天津人似乎對市井生活有種過分的依戀。雖然這里最早的居民也都是移民,但天津人在我國大城市中是最戀家的。可能這地方有魚有蝦,有吃有喝,有戲聽有雜耍看,商機又多,活著不難,何況還有美味的小吃愉悅口舌,這便消解和抑制了天津人的創造性。“混”字是市井中最流行的活命哲學。大大咧咧,得過且過,溫飽自足,知足長樂。
天津人說話喜歡戲謔,有濃厚的自嘲成分,但并非黑色幽默。天津人的自嘲是語言的笑料和生活的調料,它使生活更加有聲有色,有滋有味。任何地域的人都有劣根性,可是天津人的這種惰性和戀家,又與他們濃郁的生活情致熱乎乎混在一起,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生活文化。對于外人講,這是一種人文特征;對于自己講,則是一種永遠的魅力。
3.天津男人:“流氓”和“貴族”
天津男人流貴兩分離。流是流氓,貴是貴族,人類社會兩個極端群族,他們在天津是與狗不理包子并列的名產。狗不理包子的創始人名叫高貴友、小名狗子,其包子餡大肉多,鮮而不膩,皮軟而有勁,顧客盈門,使他無暇寒暄,人們便笑他:“狗子賣包子,一概不理”,于是得名“狗不理”。狗不理包子聞名中國,天津男人則不是公眾熟悉的。
認識天津男人是舊社會開始的,那些受壓迫的天津男人,真是活在悲慘世界。后來發現,天津人很幽默,馮驥才的小說《神鞭》寫的是清朝的男人以辮子為武器擊人,航鷹則寫過《天上掉下鋼崩子》,講的是下錢雨的故事,林希寫過《高買》,是梁上君子,確乎應稱高買,后來讀到肖克凡的《咸的鐵腥的鐵》亦是一個大幽默,鐵是很腥的,也咸。
流氓是指過去天津市場上的“混混”,天津人叫“拉破頭地”。“拉破頭地”是一些光著禿頭,面目猙獰,手拿鋒利剃頭刀子的漢子,他們終日在市場上走動,找小攤販要錢,攤主不給錢,這家伙就用剃頭刀子割破自己腦袋,立時鮮血濺射,噴得到處都是,如此給小攤販添膩味,生意也砸,誰個不怕?因此來了“拉破頭地”只好自認倒霉,多少給點錢將他們打發走。但一天下來還是得拉破幾次頭,禿頭上、臉上掛著一溜溜干的或半干的血跡,膽小的小販一聽說“拉破頭地”來了嚇得馬上就跑。
現在的天津是找不到“拉破頭地”了,但是近10多年來天津曝光率嚴重不足,以至快讓人忘記了北京東面有一個天津,而且是一個直轄市。那么,這些年天津男人都做什么去了呢?
天津男人是不是忙忙碌碌,來去匆匆,時間緊張得不得了?非也,天津男人嘛事沒有!天津經濟欠景氣,物價便宜到百公里以外的北京男人包車浩浩蕩蕩過來喝酒,就這樣還比北京劃算得多。天津有一個經濟開發區,全國著名的康師傅方便面產自這里,還有國際頂新集團的食品油等等,摩托羅拉也開有天津分店。開發區公關部門人士說,天津經濟開發區總產值占天津GDP的40%,這可了得?但公關人士又說,天津經濟開發區是在廢棄的鹽田上開發出來的,這又是一個了不起。但是如果在好地上而不是在廢棄的鹽田上建設經濟開發區呢?好地留著干嘛使?它們荒著。
天津經濟開發區主要是臺灣男人在賺大錢,這情況在其他城市也一樣,上海有50萬臺灣男人,30萬賺錢,20萬游手好閑,北京則是一個閑人游逛中心。因為在天津以外的城市極少見到天津男人,知道是天津男人也患上了“直轄市憂郁綜合癥”。在中國,誰要是直轄市的人,他就絕不離開本市,至少保留戶籍。天津男人生活在天津,怨氣不小,誓死呆在天津的決心也不小。
現實生活中的天津男人,與外人交往是十分熱情的,愿意盡其所有付出,但與天津女人交往就十分吝嗇,天津女人總是落落寡歡,如同《日出》中描寫的那樣。很難說天津男人有多么荒誕,天津男人就像天津那本長盛不衰的《散文》雜志,有一種質樸的洋氣。與廣州、溫州、深圳、上海、北京男人相比,天津男人不喜歡露富,有錢藏起來慢慢地花。
天津歷史上隸屬河北,天津的流氓保定的狗腿,是河北有名的特產。保定狗腿暫且不說,天津流氓倒是在林希的筆下活靈活現。天津衛是個大碼頭,三教九流云集,特別出混混,混混也叫流氓,游手好閑,沒事找人茬子,戲弄一些錢花,像那“拉破頭地”。英國流氓行為也是特別嚴重,故而極力提倡紳士風度,缺什么補什么。流氓一多,天津社會就痛感貴族的稀缺。因此,一部分有大志的天津男人就鐵心做貴族。
做貴族的首個前提就是要有財力支持,沒有財力而人窮志短,不可以做貴族,但有財力也未必做得了貴族。天津的貴族或曰準貴族,多是買辦,是與洋人打交道的,能說英語或法語。
另外,做貴族絕對不能與流氓交往,進而與平民也斷絕聯系,因為流氓可能就在其中,這叫做文化斷乳,因為在流氓文化或者平民文化浸淫中,是養育不了貴族精神的。所以,天津有錢的男人,老百姓是見不著的,他們或深居簡出,或周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
于是,天津的貴族男人,老百姓打不著照面,有風度的體面男人躲藏起來養尊處優,沒風度的男人就滿街亂竄,大煞天津衛風景。現實生活中,不可以隨便說街上走著的誰是流氓,不過是有些人有流氓習性罷。而所謂貴族,那也不過是他要擺出貴族姿態,雖然這種姿態還值得贊揚兩聲。
4.外地人眼中的天津人
說了這么多,天津人在外地人心目中到底什么樣?
首先說,天津人要面子。
天津人講面子,講究“打折了胳膊褪袖口里”,再窮也不能露出窮相。做小買賣,干苦的累的,怕寒磣,所以,外地人到天津,好混。你不相信?去街頭巷尾遛遛,一趟街干小買賣,滿處做服務員的,就連可街串著收廢品的,十個里你要聽見超過兩個是天津口音的,我愿意輸給你一盒“恒大”煙。
跟天津人,不好交,好混。只要別太在乎他們撇齒咧嘴的看不起你、嘿唬你,嘴甜點,他們不太會找碴和你找麻煩。就是警察,別看他跟你吹胡子瞪眼:“喂,那個外地人,說你了,懂不懂城市的規矩,不懂我教教你……”只要你裝出一副可憐相:“伯伯(天津人對叔叔的稱呼),我錯了,我確實剛進城打工,累到現在還沒吃上飯呢。”他會跟你把眼瞪成牛蛋大,沒好氣地吼一聲:“下回注意,留神小命,滾!”
天津人總得表現他們吃過見過,比“外地人”有見識。看見你蹲街邊吃三元一盒的盒飯,也會有人說:“唉,這外地的,就吃這個。”其實,他在家可能剛吃完只值一元錢的熬小白菜。
天津人把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愛往“外地人”身上栽,什么偷自行車、亂倒垃圾、交通堵塞、失業下崗、做買賣賠錢、物價上漲、買彩票不中獎、買房子沒有錢……都會愁生愁死地說:“媽的,都他媽的外地人。”
你若是去給他們家干點活,就像你根本沒見識過城市的上下水道、廚房設施一樣,在旁邊沒完沒了地指畫挑剔;可能,你還能聽到旁邊鄰居老頭、老太太的嘀咕:“留神,外地的……”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天津人就是這樣,對“本地的”、“外地的”有點在乎得神經過敏。買帶魚要“本地帶魚”,買白菜要“本地白菜”,連土豆(馬鈴薯)、豬肉都要“本地的”。
天津人對外地人的能耐都在嘴上,你要是不在意,只管盡你的能耐給他們把活干好,你可能會得到在上海、廣州打工得不到的“禮遇”。為你沏上一壺熱茶是普通的,讓你抽上幾根香煙也是普通的。再一高興,送你一件他們不穿的衣裳一雙不穿的鞋,他們講面子,也給你面子,會和你這樣說:“拿去,好歹干活時穿。”
天津人愛扎堆,尤其是在夏天,扎成一堆兒一堆兒地說新鮮段子,正反都是聽說的,有人在黃河撈到一條八丈長的魚,有人在吐魯番能見到一串八百克重的葡萄,矯情、較真,在旁邊聽著也是一個樂兒。
在天津找活干,其實也扎堆。在和平區、河西區一帶,你得努力拿腔作調說好普通話,多少還得在手里預備一份學歷證書啥的。那一塊的老板不分大小,愛拿捏個有文化的派頭,愛拿個文化啥問題的考考你,還愛擺出多大一個公司的派頭,不給你準信兒,什么面試筆試、研究研究一類的耽誤你的工夫。
河東區、河北區一帶,小工廠、小店面多,如果老板是天津人,哪怕只是一間門面賣饅頭、賣炸雞、賣日用雜貨的,老板也要雇個伙計。小老板們不愿意讓家里人跟著一起出力,那會顯著他沒能耐,他們會拍著胸脯說:“讓咱媳婦出這苦大力,咱還算是站著撒尿的嗎?咱還算個老爺們兒嗎?”
他們只要生意過得去,自己能不出力就不出力,能背著人出力不在人前出力,要處處當掌柜的那個派頭。向他們找份工作不用太廢話,只要不像轟狗似地沖你不耐煩地說:“去,去……”差不多的就有戲。當然,薪水少得可憐,你還得經受住他的家里人他的朋友們的指使。他的朋友中有的連飯都快吃不上了,到了這兒他也愛充個“二老板”,指使你東,指使你西,不過是買上一瓶啤酒一元的豬頭肉。在這樣的老板手底下干活,有多大的能耐放一邊,一定要服從指使,給足老板面子。尤其他聯絡的這些貓三狗四的朋友,你別看他向老板借十元錢老板沒給,也別看他走后老板會對你說:“這號人,少搭理他。”如果他指使你給他去買盒煙你慢了一步,老板會對你大發雷霆,甚至會因此炒了你的魷魚。
再說,天津人矯情卻沒啥自信。
天津人愛犯矯情。向兩個天津人問路,聽明白了,走了,他們卻還在一個說這樣走比你說的近,一個說那樣走比你說的順,興許能原地不動爭執上半個鐘頭。所以,到了天津,你甭管什么事盡管開口,問路,找人,找工作,這個人說那邊新開了家工廠,可能要人,那個人會告訴你哪里哪里可能招保安,一堆人還可能七嘴八舌幫你參謀上半天。不過,你聽了,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因為,這里面的信息有的是他們在犯矯情。甚至,有的天津人會直接警告你:“小伙子,對他們可信可不信,他們是滿嘴跑火車。”
“外地的”在天津是很難混得轟轟烈烈的,只是聽說“闊佬”皮衣的老板原來是從浙江到天津的打工仔,后來盤下家小服裝廠,創品牌,發達了,有個幾億資產。天津有名的大公司,除去原來是國營的,就是合資、外資的。天津人有順口溜說:“天津經濟三大塊,一瓶酒(王朝葡萄酒)、一碗面(康師傅方便面)、一只洋雞(摩托羅拉手機)猛下蛋,經濟圍著飯桌轉。”
天津絕對不是一個能讓人賺大錢的地方。除非是撿了巨款或是去搶了銀行,在天津聽不到一夜暴富的神話,連買彩票都聽不見有誰中了百八十萬大獎。天津人自己說起來,滿臉的磨磨嘰嘰:“財神爺跟咱爺們兒有過結兒,邪了門了。”
天津人愛說天津被北京奪了“地氣”,有能耐的都跑北京去發展了。天津養平常人,留不住能耐人。不少打工的朋友和老鄉,只要不是安于現狀的,也都往北京跑,好像北京走在路上也能拾到一個銀元寶。
雖然天津人也看不起“外地的”,卻不像廣州人那樣財大氣粗,不像上海人那樣堅定不移。雖然有些天津人一個個都是溜光水滑的,平時也是滿臉“河馬表情”的看不起你,趕上你嘴甜點把他們哄順了,幫他們干點力氣活了,請他們到“狗食館”(天津人對路邊小餐館的俗稱)去喝頓小酒了,他們就會把滿腹衷腸擺到臉上對你說:“誰能怎么著誰啊,哥們兒,到月頭領薪水,誰比誰能多拿幾張大票啊。”
北京的“的哥”,很少有在路上拉客的。跟你聊天,關心布什打伊拉克怎么收場比對他自己還上心。天津的“的哥”,你只要穿得體面點在路上走,一輛接一輛地問你:“師傅,要車嗎?”跟你聊天,就是牢騷:“TMD,天津出租沒法干,嘛也別說了,跟你們‘外地的’那些要飯的差不離。”
天津不是一個夢想滿天飛的天堂。當然,不能說天津就沒有實現了夢想的成功人士。但是,不像在廣州,和你坐對面喝涼茶的那位說不定就是腰纏萬貫的富翁;也不像在北京,和你在地鐵挨肩坐著的那位就是個處長、局長的。天津在這點上很像上海,甭管是有點錢的有點權的,自有他們扎堆的地方,哪怕幾個人擠著坐一輛“大發”,甭管老板大小,衙門大小,只要有輛車,也得車接車送,絕對不和小老百姓混在一起。
所以,天津的老百姓不能眼見為實地見到“發達”的榜樣,也就沒啥自信。前兩年,他們自己就說:“天津衛的哥們兒這能干,天津市干成了個天津縣。”得,他們把自己就劃到“農民工”一堆了。
天津人心軟,不恃強凌弱。
指望在天津掙大錢,干輕松活,不容易。但是,好混。這里不像北京、上海那樣深不可測,混上半年,還咂摸不出那個地方究竟是什么滋味。在天津,他們恨不能把犄角旮旯都給你顯擺出來,夸張,但不讓你總感到陌生。這里也不像別處那樣輕易有人會搭理你,天津哪怕是條本地的狗,逮著你也要嘿唬上幾句,但你只要不和他們矯情、槍火(爭論),多說上幾句好話,給足他面子,他們會對你特別客氣,甚至會小來小去地給你點便宜,愿意照顧照顧你。他們自己就說:“天津人就是心軟,架不住三句好話。”
天津的物價,尤其是吃的,不貴。尤其是老百姓扎堆住的地區,路邊那些“狗食館”,一到下班高峰期就出來的那些推著三輪車賣熟食的,兩元錢一大碗牛肉拉面,三元錢一大包豬頭肉,四元錢一大盤凈牛肉餡的大水餃,特受打工者的歡迎。到了夏天,這些地方的冷食攤就擺出來了,也就是一元錢一盤的刨冰什么的。他們還把電視機擺出來,放錄像、唱卡拉OK……這也成為了打工者的一道娛樂風景線,你就圍在外邊涼涼快快看吧聽吧,沒有人會趕你走。什么整理市容的、聯合執法的也管,一大隊的汽車開著,很少見動手,卻來回可著嗓門喊:“收收吧,收收吧,別給我們找麻煩啊,小本生意,都怪不容易的,別等我們下手啊,拿走你點嘛東西不也是錢嗎?”
若說天津就是樓多車多人多老大不小的一座城市,沒啥稀罕的風景,天津人不愛聽。他們會告訴你,天津有名的“娘娘宮”,元朝建的;海河上的解放橋,是中國第一座能開啟的大鐵橋,清朝時法國人建的;解放路上一家挨一家威風凜凜的大洋樓,過去全是外國銀行,快一百年了;天津的火車站過去叫“老龍頭”,也都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他們會說你“老趕”(天津人對鄉下人的蔑稱)一個,九河下梢天津衛,從元朝就是漕運重鎮,到了清朝后期,八國租界地,工商重鎮。過去講中國的輕工業,叫做“上(上海)天(天津)青(青島)”,你個外地小屎孩兒,知道嘛呀?
這就是天津,混不熟的時候,感覺天津太糙,太自以為是;混熟了,才會覺出天津這個碼頭不錯,真的不錯,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