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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星君棋譜(1)

  • 日落危城
  • 姻合
  • 4939字
  • 2016-01-11 15:38:56

〔一〕收尸人

此時伏龍塔上陳參謀正說道:“那夜席間,我因為交談中聽到紹德市長早年曾跟隨中山先生,在日本與黑龍會有過交往,便隨口問市長以往可曾聽說在日本本土有沒有什么組織,習慣蒙面穿黑衣,胳膊上還有犬形文身的。市長說從沒有聽聞過,旁邊一名年高的幕僚正好酒多了,笑著插嘴道:‘犬形文身沒見過,穿黑衣蒙面的紹德倒是天天見,城里那么多收尸人不都這副打扮嗎?’

“這句話讓我打了個激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瑤光死后第三天離開南京的日本特使團,難道和電文所指消失在紹德城里的壽老人是同一伙人?那紹德城不就是特使團的最后落腳點?這場鼠疫的形成,難道是喪心病狂的日寇為了掩護特使團進城而不暴露身份所制造的煙幕彈?老幕僚接下來的話更驗證了我的想法,他憤憤地絮叨道:‘說起這些收尸人,真是人心不古,貪婪敗德!早前收尸的人手原本夠用,不料用著用著人頭就少了,想是因為趁火打劫從死人身上搜刮財物,眼看撈夠了就跑路了。’

“這種喪盡天良的做法,跟掘墓挖墳又有何區別?記得幾十年前在紹德城就發生過多起發死人財的盜墓案,導致民憤鼎沸,一致要求將盜墓賊砍頭示眾,結果還是讓犯人逃了。所以這次我一發現這種情況,沒來得及匯報市長便讓衛兵在城門設下關卡,規定出城必須檢查搜身。

“封城搜身一舉真是天助我也,那日本特使團因此被卡在城里出不去的可能性是相當大的。只聽老幕僚還在搖頭晃腦地表功:‘當年討伐盜墓妖人的罪檄正是我親筆所寫,曾在紹德城轟動一時,傳誦經年,檄文里說,茲有妖人……’我慌忙打斷他的炫耀:‘老先生所說甚是有理,收尸人此舉實在可惡!’

“既然染病的尸體燒得差不多了。若不怕被非議為過河拆橋的話,還請市長先生立即下令逮捕所有收尸人,如搜查出趁機打撈死人財物的,必須嚴懲以儆效尤。否則只怕他們撈順手了,撈完死人就搶活人也難說得很。暗想事急從權,雖然我這么說對紹德城里的收尸人有失公允,但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老幕僚一聽我贊揚他的主意,大喜:‘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陳長官的建議實在刻不容緩。市長你想,搶劫活人還算好的,萬一今夜外面的收尸人眼見尸體燒得差不多后面沒財路走,想著最后撈一筆,拿悶棍打死活人搜口袋怎么辦?你說這人一被打死往火堆里一扔,回頭誰知道是得鼠疫死的,還是悶棍打死的?他們撈完錢就跑路,留下的罪名大家難免算在……’市長聽得張口結舌酒醒了一半,連忙安排憲兵配合我們突擊逮捕了所有的收尸人。細審之下還真揪出了幾個害群之馬,不過更有價值的情報是,正如那位幕僚先生在席間所說,在撲滅鼠疫的過程中,確實有十幾個收尸人不見了。

“據有的收尸人回憶,這次確實見過同行里面有人在搬運尸體的時候不經意露出過胳膊上的犬形文身。然而我們搜身后發現,捕回來的收尸人胳膊上卻全部干干凈凈。再細審之下得知,很多在不同地方的收尸人都回憶起有同伴在很短的時間內走開一下,卻再也沒有出現在紹德城里。起先眾人還抱怨那些人是不是偷懶想逃避重活,再仔細想想,所有收尸人都驚恐地回憶起,原來早先和自己一起搭尸體的蒙面同伴里,總有個別是從頭到尾也沒說過話的。而走開后消失的正是那些沉默寡言的收尸人。

“一兩個收尸人這樣說還不足為奇,但大量出現這種詭異的現象就完全證明了我的猜想。那些消失的收尸人正是在南京出現過的黑衣日本使團。畢竟日本人和中國人在舉止相貌上還是有差異的,而且聽南京的洗衣工說,那些日本人也不是能很嫻熟地掌握漢語,十幾個這樣的日本人陡然進入紹德城里,必定難以掩飾。所以為了掩蓋這些無法彌補的特點,才有了這場鼠疫,幫助他們化妝為理所當然必須蒙面遮住尸臭的黑衣收尸人,更讓紹德居民無法隨意行走盤問。

“而這一切,從使團到達南京,除了統一合身的黑衣就沒換過別的衣服看,這根本就是一場在日本本土就策劃好了的陰謀,目標直接指向的就是紹德城。可是照席間那位老幕僚先生所言,那么多日本特工是不可能就這樣絲毫不驚動關卡走出紹德城門的。那為什么現在他們都不見了,就像紹德城里有什么巨大的隱形怪物把他們都吞噬了一樣。”

〔二〕陰陽術

俞萬程聽了陳參謀的話,笑道:“你這可說得太玄了,一口一個神魔怪物的,倒讓我想起在日本留學時聽到的那些關于陰陽師的傳聞。”陳參謀眼眸中精光閃動:“哦?師座也相信陰陽星相一類的學問?聽說日本最著名的陰陽師是平安時代中期的安倍晴明,被譽為藏傳佛教密宗與道教拘神符咒之集大成者,一度被日本皇室持重,不知道可有此事?”

俞萬程沉默不語,半晌冷哼一聲:“日本自古到今最受尊敬的有安倍、道摩、東鄉三大陰陽世家,其中因為安倍晴明曾到中國學習過密宗術法,和當時皇室貴族交往多些,所以相對名氣傳播廣些,實際水平也不見得就比其他家族高到哪里去。”陳參謀驚道:“啊?沒想到師座居然如此博學多識,這番評論便是卑職這樣專門研究日本情報的,今天也是第一次聽說。”

俞萬程看向東方,淡淡地說:“陳參謀你也不用套我的話了。實話說,我當年在日本和安倍家族曾有頗深交情,對其家族中一些因循守舊、莫名其妙的規矩很沒有好感。由此‘厭屋及烏’,對裝神弄鬼、愚民斂財的所謂陰陽法術,是絕不相信的。”

陳參謀正色道:“這個恕卑職無法茍同。古今東西大哲都說過,凡事物被創造出來,必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就說陰陽星相之學,如果不是能解決一些其他途徑解決不了的難題,又怎能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占一席之地,始終不被湮沒?生疏的不說了,師座應該讀過《三國演義》吧,羅貫中在書里所推崇的魏晉陰陽術宗師管輅,留下參透天人合一之奧妙的《周易通靈訣》《破躁經》《占箕》等巨著,為卜相問卦之祖,古賢風采,千年之下依然凜凜生輝,讓卑職不勝向往之至。師座怎能用‘裝神弄鬼、愚民斂財’來簡蔽?未免以偏概全!”

俞萬程愕然道:“早年我念私塾的時候就讀過《三國演義》,不過年代久遠,書里出場人物又太繁多,詳細的倒真記不清了。即使后來閑暇又翻過幾頁,看重的也多是里面的計謀策略,斬將奪關的描寫,最多能背的出前后《出師表》吧。管輅……有這個人嗎?他是哪國將領?”

陳參謀笑道:“原來師座讀書獨有所好,那倒真怪不得。只因管輅本非魏蜀吳晉任一國的將領,也沒有參加過三國紛爭中任何一場戰役,而是以占卜相卦之學出名,自然被師座忽略了。但羅貫中在整部《三國演義》里,唯一用筆墨最多最集中來描述出場人物傳記的,還非管輅莫屬。書中講管輅在與新興太守諸葛原打賭中,猜出了諸葛原藏在盒中三樣東西:燕卵、蜘蛛與蜂窩,而被譽為神算,也被日后算命打卦的術士尊為祖師爺……”

俞萬程看看天色,不悅地打斷陳參謀道:“陳參謀真是博聞強識,不過演義傳奇里虛言妄編本就不少,更多是以訛傳訛。我們中國人壞就壞在說話太多動手太少,才會被日本在國力上趕超了去。比如現在陳參謀你,內憂外患之時,你卻因為我無意提到一句陰陽術,就跟我把話題扯到古今中外,實在是在謀殺時間啊。”

陳參謀笑道:“實在是剛才師座提到日本陰陽術提醒了我。中日陰陽術法既出同源,中國的法術應該也可以揪出隱藏在紹德城的日本邪神,大白真相。”俞萬程苦笑搖頭道:“此刻不要說是什么不知所謂的神魔,空蕩蕩的紹德城里就是去找一個人,也不異于大海撈針。陳參謀你還是不要再說笑了。”

陳參謀搖頭道:“唯非常時刻方能做非常之舉,解非常之情。不試怎么知道不行?”俞萬程冷笑道:“行!那就請你趕緊大顯神通,捉鬼拘神吧。只是俞某一介凡夫,幫不上閣下的忙,只能深表遺憾。”

陳參謀笑而不答,轉換話頭:“剛才師座關于中日國力的話真是發人深省。不錯,本來日本只是中華的附庸狹邦,但在明治維新后短短幾十年里軍力國力直升猛進,將我們泱泱大國逼得捉襟見肘,更在甲午海戰一戰將死中國,說到底還真是因為比清朝皇室多了點兒奮勉務實的精神。

“記得前幾年在偽滿洲國的一場皇室宴會上,一名自稱中國通的日本人物酒后當著那些王公大臣的面說,中國人喜歡吃豬肉,所以天性就像豬,總是追求如何讓生活過得安逸。而日本人喜歡吃魚肉,所以天性就像魚,永遠追求在逆水里游向更高的目標。以往溪水里的小魚看見岸上的大豬,以為龐然大物,自然會心存敬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岸上的豬肥得路都走不動了,小魚卻已經游入深海化為巨鯊,回頭再看肥豬哪有不想吞咬之理。”

俞萬程憤懣一笑:“一派胡言!雖然現在從戰略戰備上我們是遜日本一籌,并且中國由于在本土被動作戰,資源犧牲也會更巨大一些。但所謂巨鯊,其實巨傻,不過是一只海里全身長刺的大頭魚,最大的本事也不過就是將自己的身體吹得鼓鼓脹脹的,挺著刺到處扎人而已。

“有人怕疼讓它幾分,它就愈加橫沖直撞當自己是海霸王了。不過時間一長只怕自己先把自己撐炸了。世界上將中國看成肥豬想咬一口的大有人在,不過最后都會發現,看著比豬慵懶的中國其實是一只憨厚的猛象,一旦真正被激怒覺醒,亮出獠牙的時候,只怕打錯主意的家伙們只剩下被踏成肉泥的下場。”

〔三〕象飛河

陳參謀叫了一聲好:“說實話,當時在下也頗有心與他爭辯,不巧有任務在身,只好聊做兒戲,在宴會上日本人愛吃的各種生魚片里加了一些特別的佐料,想是天性如魚的日本人魚片下腹后暗傷同類相殘,不等宴會結束就上吐下瀉個不亦樂乎也是有的。”俞萬程忍不住莞爾:“這也算以毒攻毒了。只是皇室宴會戒備必定森嚴,你是怎么輕易進出廚房的?”陳參謀笑道:“那次我本來扮的就是個廚子,舉手之勞而已。”俞萬程笑道:“是啊,舉手之勞。我正要請你陳參謀舉手之勞還孝先一個清白,把他放出來如何?”

陳參謀搖頭道:“急不得急不得。師座,剛才我可說了,當年滿洲皇室宴會上卑職扮演過廚師,為了不露馬腳,也臨陣磨槍研究過幾天菜譜。要知道天下山珍海味里最難料理的就是熊掌,燉熊掌講究的就是個火候。火頭太急熊掌就會外熟內生,腥臊吃不得,總得文火慢慢煎熬夠了時間才能入味,才配端上宴席成為八珍之首。”俞萬程嘆道:“就怕火頭太慢拖的時辰太長,最后席都散了熊掌還在鍋里耗著。”陳參謀微微一笑:“不會不會,沒有金剛鉆怎敢攬得瓷器活兒。若是糟蹋了熊掌,卑職負責還師座一只活熊就是。來來來,趁天未全黑,宴席未開,我和師座對弈一局如何?”

俞萬程忍無可忍拂袖而起:“請恕俞某此刻實在沒有心情奉陪。陳參謀,凡事不可做絕,總需留三分底線。城外日寇虎視眈眈,城內將士血流成河,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你身居軍統要職,卻不顧大局,一再給51師掣肘,居心何在?俞某一再忍讓,只是不忍禍起蕭墻之內而見笑于外敵,就說軍統局里高層,俞某也有些許熟人。當年我留學東瀛時的同窗好友馬文斌,不知陳參謀可認識?”

陳參謀啊了一聲道:“師座何不早說,那說起來真不是外人了。文斌當年就在我隔壁辦公,兩個單身漢,周末沒事總喝杯小酒什么的。不過兩年前文斌立下奇功,被上面看中已經調離高升了。”俞萬程一愕:“高升了?我這幾年南征北戰,還真和故友生疏了,怎么一點兒都沒聽到消息?文斌他現在去哪里了?”陳參謀用官場慣用的語調壓低聲音道:“好叫師座得知,文斌現在可是貴人了。自從兩年前從軍統局調入重慶臨時組政委員會,現在是深得委員長器重的黨國棟梁,算是委員長的貼身秘書,戴老板也得三天兩頭請他吃飯,才能提前得知委員長的情緒喜怒啊。”

俞萬程沉默不語,半晌輕嘆道:“往昔崢嶸歲月,少年擊水輕舟(化自毛澤東《沁園春·長沙》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等句。其時毛澤東詩詞以瑰麗大氣、激昂壯闊見稱,在國民黨將官中也很有部分喜愛者),沒想到當年一腔熱血慷慨激昂,最后他還是踏入這渾濁不清的政壇了啊。”陳參謀笑道:“師座剛才的兩句詩聽了有些耳熟啊,小心禍從口出哦。再說,師座也不用給我留面子。從政從軍,不都是為國效力嗎,總比還留在軍統好吧?做我們這行,冒的險不比別人少,流的血不比別人少,可死活最后不都還留個特務小人的臭名聲?”

俞萬程有些感慨:“大有大難小有小難,戶戶都有本難念的經。”陳參謀笑道:“卻是個人有個人的福分,可既然提到了文斌,說話就親近了。卑職向師座保證,最多輸一局棋的工夫,自會還孝先一個清白。”

俞萬程食指在桌上一敲:“君子一言!”陳參謀接口道:“駟馬難追。”俞萬程對黑白之術甚為自負,料想如此和此人無休止閑扯下去,還不如三兩下贏了他利落,便要拿起茶幾上的棋盤,陳參謀搖手笑道:“久聞師座阡陌縱橫,全軍翹首,卑職哪敢自取其辱?還是在楚河漢界上向師座討教一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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