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甲午戰(zhàn)爭后列強在中國的角逐(10)
- 中國近代通史(第四卷):從戊戌維新到義和團(1895-1900)
- 馬勇
- 3640字
- 2016-07-28 18:02:28
利用外資開采中國的礦產資源應該說是一個有創(chuàng)意的大膽之舉,但當清政府不許外資介入中國礦務開采方面的政策未改變的時候,山西商務局的借款草合同自然有違中國政府的規(guī)定。因此,當這一草合同簽訂之后尚未執(zhí)行時,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樹銘等人就上奏清廷,以“外人制勝之法,假鐵路以侵地,假礦務以奪利”為由,反對山西商務局借款修路、開礦合同,并指責方孝杰、劉鶚等人劣跡素著,請求清廷將二人革職查辦,以振綱紀。
徐樹銘的指控雖然顯得守舊,但畢竟符合清廷的既定政策,于是清廷在研究了徐的指控后,于1898年2月28日下令將方、劉二人革職,不準他們再介入山西省的商業(yè)事務。方孝杰、劉鶚的行為原本就不是其個人行為,而是胡聘之交待他們的,因此如果他們真的觸犯了清廷的法律,其責任也應該由胡聘之來承擔,而不是由他們承擔全部責任。3月7日,胡聘之應清廷的要求將山西省借款修路、開礦的全部情形報告清廷,并在這份報告中重申自己的觀點。他認為,當甲午戰(zhàn)爭后強鄰環(huán)伺的情形下,如將鐵路的修建、礦山的開采全部交給外國人,種種要挾,不如其意不止;中國與其遷延坐誤,喪失時機,不如借款自己興辦鐵路,開采礦產,使外國資本為我所用,外國資本獲得其應得的利潤,既可因此而泯列強覬覦中國的野心,也可使中國因此而擺脫貧窮落后的現(xiàn)狀。(宓汝成:《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第2冊,409—410頁。)
胡聘之的意見引起了總理衙門的注意,再加上在京的意大利商人羅沙底、俄國華俄道勝銀行的代表璞科第多次到總理衙門不斷地催問,聲稱他們分別與山西商務局簽訂的合同不僅經過山西巡撫的批準,而且已報告本國政府,此合同只能照章履行,很難更改,因此希望總理衙門盡快批準施行。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總理衙門向清廷提交了山西路礦辦法的計劃書,認為都御史的指控雖有道理,也多所牽強,不足以折服洋人,建議對合同章程斟酌妥善,批準借用外國資金興辦山西境內的鐵路、礦山,于國于民都必將有莫大的好處。
總理衙門的意見引起清政府的高度重視。1898年5月21日,山西商務局在北京與英國福公司及俄國華俄道勝銀行分別簽訂了《山西商務局與福公司合辦礦務章程》及《柳太鐵路合同》,前者約定將山西省盂縣、平定州、潞安、澤州與平陽府屬煤、鐵以及他處煤油各礦,轉請福公司辦理。合同甚至約定,以后中國他處有用洋款開采煤鐵礦者,應一概仿照此章,將所有礦產值百抽五納稅,以歸劃一。(山西礦務章程由于山西紳民的反對似乎沒有真正執(zhí)行,故此次借款開礦實際上屬于未成交的范疇。參見許毅等《清代外債史論》,526頁。)
福公司企圖將其與山西商務局簽訂的合同原則推廣到中國的所有用洋款開采的礦務中,雖然口氣大了些,但在福公司自己所控制的中國利用其資金開發(fā)的礦山中,確實基本上遵循了這次合同的基本原則。1898年初,福公司與翰林院檢討吳式訓訂立合同草案,準備由河南豫豐公司向福公司借款辦理河南全省的礦務。其后雖有給事中鄭思賀上奏清廷請求制止,但總理衙門因已經批準了山西礦務局的借款章程,沒有理由制止河南借用洋款開發(fā)礦產資源,遂建議清廷予以批準。1898年6月21日,福公司與河南豫豐公司就在河南境內開采礦產資源的合作問題在北京簽訂《河南礦務合同章程》,各項大的原則確實與福公司先前與山西商務局議定的大體相當。
山西、河南借款開采礦產資源的辦法,意味著清政府先前既定的不準外資介入中國礦產資源開采的政策將發(fā)生重大變化,而且由此也引起各國的廣泛關注和激烈的競爭。為了有序地安排外資進入中國的礦產資源開采領域,清政府于1898年初就開始醞釀建立一個專門管理礦山開采事務的機構。8月2日,清政府下令成立“礦務鐵路總局”,特派總理衙門大臣王文韶、張蔭桓專理其事,所有各省開礦筑路一切公司事宜,均歸該局總管。
礦務鐵路總局的成立,以及由該局會同總理衙門擬定的《礦務鐵路章程》的頒布,對于引導、協(xié)調各省引進外國資金開發(fā)礦產資源起到了良好的作用。此后各省引進外國資金開發(fā)礦產資源一般說來比較有序,中外雙方的責、權、利的分配也有了比較可靠的法律依據(jù)。
1898年10月10日,督辦津榆鐵路的大臣胡燏棻與英國匯豐銀行并代怡和洋行經理華英公司在簽訂關內外鐵路借款合同的同時,又簽署了一份《南票礦務合同》,約定督辦大臣向朝陽縣之南票地方購買上、中、下三票煤礦,現(xiàn)與公司商訂合同,合股開辦。從合同上看,三票煤礦由中英合辦,這是路礦總局成立之后產生的第一家利用外資而創(chuàng)辦的企業(yè),其分配原則、管理原則也基本上符合路礦總局頒布的章程,它對于三票煤礦開采的技術近代化,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1899年4月14日,英國摩根公司與四川礦務局設立的華益公司在成都訂立《四川礦務華洋合辦章程》,以華洋合辦、利益均沾、分利平權的原則,合作開采四川省境內的煤炭、鋼鐵、石油等礦產。
英國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里,在中國獲得了山西、河南、直隸、四川等省的礦產資源的優(yōu)先開采權,是西方列強當時在中國獲得礦產利權最多的國家。英國的成功激勵著其他列強向中國索取礦產資源的優(yōu)先開采權,德國表現(xiàn)得最為積極。
德國對中國的礦產資源一直覬覦著。1891年,德國的德華銀行利用開平煤礦資金不足的困難向開平煤礦借款200萬兩(庫平銀)以為周轉,是為開平礦務局借款,也是德國資本染指開平煤礦之始。1898年3月6日,中德之間的《膠澳租界條約》在北京簽訂,該條約的第二端專門討論鐵路礦務等事,其第四款允準德國在山東境內修建膠濟鐵路的同時,于所開各道鐵路附近之處相距30里內,如膠濟鐵路北路在濰縣、博山縣等處,膠沂濟南路在沂州府、萊蕪縣等處,具優(yōu)先開采煤礦的權利。其合作方式,亦可由德商、華商合股籌組合資公司。該條約的第三端約定,中國政府如果在山東省境內有開辦其他實業(yè)的計劃,并決定向外國招集幫助的時候,或使用外國人,或用外國資本,或用外國物質的時候,中國方面有義務先聽取德國方面的意見,德國享有籌辦工程,售賣物質的優(yōu)先權,只有當?shù)聡倘藷o意于該項工程時,中國方面才有向其他國家咨詢、商談合作的權利。
中國的東北三省向來被俄國看做是自己的勢力范圍,當三國干涉還遼尚在進行的時候,俄國政府就與法國政府合謀獲取在中國境內開采礦產資源的特權,法國計劃從南而北,俄國則準備從北而南發(fā)展。俄國通過修筑中東鐵路及南滿支線的過程,實際上已經獲得了在鐵路沿線開采礦產資源的權利。1896年12月16日,俄國政府單方面宣布的《東省鐵路公司章程》竟然擅自宣布東省鐵路公司經中國政府準許有權開采煤礦,無論與鐵路合辦或單獨辦理,并有權在中國組織一切工商礦務之實業(yè)。也就是說,俄國政府已經將不僅在東三省,而且在整個中國境內開采礦產資源的特權視為理所當然。只是俄國政府并不以此為滿足,它依然不斷地向清政府要求給予他處礦產資源的優(yōu)先開采權。1898年2月,俄國政府向清政府提出開采黑龍江右岸中國境內的金礦和煤礦。4月9日,俄國政府又向中國方面提出未經俄國方面的同意,中國不得將遼東半島大半部分地方讓與他國享用,并不將造路、開礦及工商諸利益讓給,實際上是向中國索取對遼東半島的獨占權。5月7日,中俄雙方在圣彼得堡簽訂的《續(xù)訂旅大租地條約》第五款確認了這一原則。1899年8月,華俄道勝銀行駐北京的代理人要求開采錦州所屬各處的五金礦,隨后俄國駐華公使也代表俄國商人向中國政府索要開采興安嶺金礦的權利。同年,華俄道勝銀行又背著清政府與英國福公司達成一項協(xié)議,由華俄道勝銀行允許福公司在柳太鐵路所經地區(qū)建造支線,并給予經營礦務的便利,作為回報,福公司放棄太原等7處礦產資源的開采權。不久,俄國又獲得在蒙古鄂爾河地區(qū)開采金礦25年的權利。還是在1899年,俄國又與新疆辦礦總局簽訂《合辦金礦合同》,取得新疆塔城和庫爾喀喇烏蘇廳等處開采金礦25年的權利。俄國事實上已經獲得長城以北及東三省、內蒙古、新疆等遼闊土地上開采各種礦產資源的優(yōu)先權。
甲午戰(zhàn)爭的戰(zhàn)勝國日本雖然通過戰(zhàn)爭獲得了臺灣,但它對列強在中國獲得的鐵路承建權及礦產資源開采權依然十分眼紅,但由于日本的戰(zhàn)爭行為及戰(zhàn)后的掠奪實在激怒了中國人,因此日本在甲午戰(zhàn)爭后中國市場的瓜分方面幾乎一直處于被動的狀態(tài),直到1899年方才獲得大冶鐵礦礦石的合同,開始有機會染指中國內陸的礦產資源。
大冶鐵礦由湖廣總督張之洞于1891年主持興建,為了與大冶鐵礦相配套,張之洞于1894年又在漢陽興建了漢陽鐵廠。這兩個企業(yè)成為后來組建的大型煤鐵聯(lián)合企業(yè)漢冶萍公司的兩個重要支柱。1896年,清政府因官款支絀,遂將漢陽鐵廠改為官督商辦,派盛宣懷督辦。盛上任之后,為了解決漢陽鐵廠的市場銷售問題,于1899年4月7日在上海與日本八幡制鐵所簽訂《大冶礦石合同》,約定大冶鐵礦所產鐵礦石除漢陽鐵廠自用外,應盡先供應日本八幡制鐵所,其數(shù)量每年不少于五萬噸;與此相應,八幡制鐵所每年向漢陽鐵廠供應不少于三四萬噸的煤。八幡制鐵所有權派員駐礦廠監(jiān)督合同的履行。這是日本染指中國內陸礦產資源的開始,也是日本將參與列強在中國瓜分勢力范圍的重要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