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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達摩克利斯之劍和九頭蛇怪(1)

生活中的一半事物未被命名

設想一下,你到郵局去給遠在中西伯利亞的表兄郵寄一箱香檳酒作為禮物。為避免包裹在運輸途中受損,你通常會打上“易碎”或“小心輕放”的(紅字)鋼印。那么我問你,你是否思考過“易碎”的反義詞是什么?

幾乎所有人都會回答,“易碎”的反義詞就是“強韌”、“堅韌”、“結實”,諸如此類。但是強韌、結實的物品雖不會損壞,但也不會變得更牢固,所以你無須在裝有它們的包裹上寫任何字——你何曾見過有哪個包裹上用粗重的綠色打上“牢固”兩字的?從邏輯上說,與“易碎”包裹截然相反的包裹上應該標注“請亂扔亂放”或者“無須小心”的字樣。包裹里的東西不但不會受損,還會從顛簸和各類撞擊中受益。總而言之,對“易碎”的包裹來說,最好的情況就是安然無恙;對“牢固”的包裹來說,安然無恙是最好的,也是底線的結果。因此,易碎的反義詞是在最糟的情況下還能安然無恙。

我們之所以將此類包裹冠以“反脆弱性”之名,是因為《牛津英語詞典》中找不到一個簡單的非復合詞來描述“脆弱”或“易碎”的對立面,不造新詞難以準確地表述這一概念。或許,我們通常并未意識到“反脆弱性”的存在,好在它天生就是我們祖先行為的一部分,是我們生物機制的一部分,也是所有迄今能生存下來的系統的普遍特征。

要了解這個概念在我們頭腦中有多么陌生,不妨在你的下一次聚會、野餐、暴動前的集會上問上一圈,看看有多少人了解“脆弱”的反義詞(不要忘記反復說明你指的是確切的反義詞——具有截然相反的特征和結果)。你聽到的答案除了“強韌”之外可能還有堅不可摧、結實、牢固、復原力強、堅固、防某些東西(比如防水、防風、防銹)——除非他們聽說過本書。事實上,不僅是個人,許多學科領域也未將此概念弄清楚。這是我看到的所有同義詞和反義詞字典里普遍犯的錯誤。

換種方式來看。因為正面的反義詞是負面,而不是中性,那么正脆弱性的反義詞就是負脆弱性(所以我們稱其為“反脆弱性”),而不是強韌、堅固、堅不可摧等中性詞。事實上,用數學公式來寫,反脆弱性其實就是在脆弱性前面加了一個“負號”。

這個盲點似乎普遍存在,在我們所知的主要語言,無論是現代語、古語、口語或術語中,并沒有“反脆弱性”一詞。甚至俄語(蘇聯時期)和標準的布魯克林英語中似乎也從未提到過“反脆弱性”一詞,而是將其與強韌性等詞混為一談。

可以說,我們生活中的一半事物——非常有趣的一半事物——都還沒有被妥善命名。

請砍我的頭

如果我們沒有一個統一的詞來表達反脆弱性,那么我們可以通過一個神話來說明問題,用一個很有說服力的隱喻來表現歷史的智慧。有一則流傳于羅馬的古希臘神話,說的是西西里島的暴君狄俄尼索斯二世命令阿諛奉承的朝臣達摩克利斯參加奢華的宴會,但在他的頭上懸著一把劍——劍是用馬尾上的一根毛懸于房梁之上的。要知道,馬尾毛在壓力下終會折斷,接下來的一幕無疑是鮮血四濺、慘叫驚天,還有古代的救護車火速趕來。達摩克利斯是脆弱的——那把寶劍當頭落下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還有一則古代傳說,是希臘流傳的古閃米特族和埃及傳說,說的是鳳凰,傳說中霓裳羽衣的鳥兒。每次它被焚毀,都會從灰燼中重生,并恢復到新生的狀態。鳳凰正是我的家鄉貝魯特的古代象征。根據傳說,貝魯特斯(貝魯特的歷史名)在其近500年的歷史中曾被摧毀過7次,也重建了7次。這個傳說還是可信的,因為我自己就見證了它的第8次重建。當時我已到了懂事的年齡,殘酷的內戰將貝魯特中區(貝魯特斯古城)第8次徹底摧毀,而后,我也親眼看到該城的第8次重建。

重建后的貝魯特新城比以往更美了。有趣也很有諷刺意味的是,在公元551年的貝魯特大地震中被埋葬的羅馬法學院在這次重建過程中也被挖掘了出來,就好像是歷史的一個賞賜(當然,期間不乏考古學家和房地產開發商的公開對罵)。貝魯特城不是鳳凰,但它印證了有超越“強韌”概念的存在。這就引出了第三個神話隱喻:九頭蛇怪。

在希臘神話中,九頭蛇怪是一種住在阿爾戈斯附近勒拿湖中的生物,長著數不清的頭。每次有一個頭被砍,就會重新長出兩個頭來,其危害可想而知。九頭蛇怪就是反脆弱性的代表。

達摩克利斯之劍代表了權力和成功帶來的副作用:只要你想攫取重權就不得不面臨這種持續的危險——必定有人會積極致力于推翻你的統治。就像懸在達摩克利斯頭上的劍一樣,這種危險將是無聲的、無情的、突如其來的。它會在長時間的平靜后突然降臨,也許是在人們習慣于甚至忘記它的存在時出其不意地降臨。當你擁有更多的東西以致失敗的成本更高時,“黑天鵝”事件便會與你不期而遇。這或許是成功(成長)的成本,或許是對你過分輝煌的一個不可避免的懲罰。到頭來,重要的還是懸掛寶劍的那根繩子的牢固度,而非享用盛宴的人的財富和權力。不過,幸運的是,對那些愿意傾聽忠言的人來說,還是有機會的,因為有些弱點是可以識別、可以衡量,也是可以追蹤的。關鍵在于,在很多情況下,我們是可以衡量那根繩子的牢固度的。

此外,想想這種榮衰會給社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后,享用饕餮盛宴的賓客倒下了,隨之將帶來所謂的連帶損害,危及他人。這就好像一個大型機構的崩潰將會對社會造成影響一樣。

復雜精密的機制,特別是某些類型的精密機制,也會帶來脆弱性,從而使社會受到“黑天鵝”事件的傷害。由于社會往往會從復雜性中受益,逐漸積累起越來越“尖端”的精密機制,社會的專業化程度越來越強,但恰恰是這樣,社會也變得更加脆弱和更易崩潰。考古學家約瑟夫·泰恩特就對這一理念進行了出色且令人信服的闡述。不過,事情并非如此,只有那些不愿多邁出一步來了解事實真相的人才會這么認為。為了對抗成功帶來的脆弱性,你需要更高的強韌性,甚至更高的反脆弱性。你需要成為鳳凰,或者是九頭蛇怪,否則達摩克利斯之劍便會當頭落下。

命名的必要性

我們知道的事情其實比我們認為的要多,比我們能說清楚的要更多。即使我們正式的思維體系總是詆毀自然,我們對反脆弱性也沒有一個正式的名稱,而且我們對這一概念總是充滿抵觸情緒,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的行動也忽略了這一概念。從我們的行為中反映出的感覺和直覺,會超越我們的所知和所記,以及我們的討論和課堂內容。我們將用否定法(用我們當前的詞匯無法明確表達或直接描述的)專門對這一點進行充分的討論,就目前而言,請先接受這一奇怪的現象。

在《通過語言的玻璃》一書中,語言學家蓋伊·多伊徹表示,許多原始族群雖然并非色盲,卻只能用語言表達兩三種顏色。但是,在一個簡單的測試中,他們卻可以成功地將繩子與相應的顏色匹配。他們能夠識別組成彩虹的各種色彩之間的差異,但他們卻沒有相應的詞匯來表達這些色彩。所以,這些族群雖然在生理上并非色盲,在文化上卻是色盲。

這其實與我們在思想上而不是在生物機制上,選擇無視反脆弱性的存在是一樣的。要了解思想與行動上的差別,只要想想,你在闡述時可能需要使用“藍色”這一名稱,但你在選擇這一顏色時并不需要。

長期以來,很多我們習以為常的顏色都沒有名稱,在西方文化的主要文獻中也沒有名稱,這一點可能并不為人所知。包括希臘和閃米特族在內的古地中海文獻中,也只有極少量的詞匯被用來描述黑暗與光明之間的過渡色。荷馬及其同時代的人所用的色彩詞匯僅限于大約三四種主色調:黑色、白色,以及組成彩虹的一些不確定的顏色,這些顏色常被納入紅色或黃色的范疇。

我聯系了蓋伊·多伊徹。他非常慷慨地給予我幫助,還向我指出,古希臘文中沒有一個詞是用來表述藍色這種基本顏色的。古希臘文中缺少“藍色”一詞的事實解釋了為什么荷馬會反復使用“酒暗色的大海”這種對讀者(包括我)來說令人費解的詞匯。

有趣的是,英國前首相威廉·格萊斯頓在19世紀50年代最早發現了這一現象(他因此遭到不少記者不公正且輕率的辱罵)。格萊斯頓是一個博學的人,他在換屆的間隙洋洋灑灑寫了1700頁研究荷馬的著作。在著作的最后一個章節中,格萊斯頓揭示了古代色彩詞匯有限的原因,將現代人對色彩更多細微差別的感受力歸因于一代代人對眼睛辨色能力的培訓。但是,無論不同時期的文化中有關色彩的詞匯有何變化,人們在生活中總是能夠識別色彩的細微差別,除非他本身就是色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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