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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做虧心事

  • 紙人
  • 周德東
  • 2865字
  • 2015-06-18 23:49:06

第二天,張清兆就帶著王涓和孩子出院了。

母親是晚上到的。

她接到電話就從老家巴望村趕來了。

巴望村到濱市有五十里路。

老太太見了孫子喜笑顏開——這遂了她的心愿,一進(jìn)門就開始忙忙活活地為兒媳婦做好吃的。

張清兆有些心神不定,一直坐在陽臺上抽煙。

這個嬰兒出生不到半個小時就睜開了眼睛,這是很少見的。

當(dāng)時,王涓睡著了。

這個嬰兒吃了媽媽的奶,也閉上了眼睛。

鄰床的那個孕婦也睡了。她丈夫穿著衣服躺在一張空床上,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另一對夫妻沒睡,那個孕婦在低低地呻吟,不過不像要生的樣子。她丈夫坐在小凳子上,靜靜撫摸她的額頭。

窗外很黑,雨還在綿綿地下著。

張清兆俯在襁褓前,仔細(xì)觀察這個嬰兒,越看越覺得他長相古怪。

他的頭發(fā)稀稀的,黃黃的,貼在腦袋上。左眼上有一塊深色胎記。眉頭緊緊皺著,好像對什么事情極不滿意。

他對什么不滿意呢?

天上冷不丁又響起了一聲炸雷,這個嬰兒在雷聲中突然睜開了眼睛!

炸雷來得令人猝不及防,張清兆嚇得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那個醒著的丈夫看著他,愣愣的,他身后是黑糊糊的窗子。

突然他笑了,笑著問張清兆:“你怎么了?”

張清兆掩飾了一下,說:“沒什么。”

他想,也許這個嬰兒是被雷聲嚇的,才睜開了眼睛……

他又朝前湊了湊,發(fā)現(xiàn)這個嬰兒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新生兒的眼睛是不聚焦的,只能看清很近的地方,可是,張清兆卻感到,這個小孩的眼睛炯炯有神,甚至很銳利。

他又一次慢慢地朝后退了退。

這雙黑亮的眼睛竟然直直地追著他看過來。

張清兆一直退到另一張床前,終于避開了這雙眼睛,坐下去,開始發(fā)呆。

他又想起了那個穿雨衣的人。那個背影太眼熟了,他慢騰騰地走在黑暗的樓道里,突然一拐就無聲地進(jìn)了產(chǎn)房……

接著,老婆就生下了這個丑丑的嬰兒。

而那個女醫(yī)生卻說,產(chǎn)房里根本沒有進(jìn)來過任何人!

這個嬰兒很奇怪,他只是生下來哭了一陣子,然后就不哭了,一直到今天,他始終沒有再哭一聲。

而且,他也只是睜了那一次眼睛,接著,他就一直閉著雙眼。

王涓甚至以為他死了,伸手摸他的鼻子,呼吸很正常。

早晨,張清兆說,昨晚他看見小孩睜眼了,王涓和母親都不信。

母親說:“你一定是太累了,在醫(yī)院里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

張清兆知道,他不是在做夢,他清楚地記得這個嬰兒的眼神,也清楚地記得鄰床那個年輕的丈夫突然笑起來的樣子。

母親來到了陽臺,對他說:“吃飯了!”

他說:“我不吃了。”

“不吃不行!你昨晚一夜沒睡覺,再不好好吃飯,非垮下去不可!”

他只好撳滅煙,跟母親進(jìn)了屋。

紅棗燉雞湯,還有黃燦燦的油餅。

他和母親在客廳里吃,王涓在臥室吃,臥室的門半開著。

母親一邊吃一邊說:“清兆,你得給孩子取個名兒。”

張清兆說:“我水平低,取不出來,讓王涓取吧。”

王涓在臥室里吃得滿頭大汗,她一邊唏溜唏溜喝雞湯一邊說:“還是你取吧,查查字典。”

那個嬰兒躺在她身邊,無聲無息。

張清兆今天還沒有看他一眼。

他在客廳問:“他還睡著?”

王涓伸頭朝襁褓里看了看,笑了:“醒了,嘴還動呢。”

“睜眼了嗎?”

“沒有。”

母親說:“我想了一個名字——昨夜一直在下雨,干脆叫雨生吧。”

聽了這句話,張清兆抖了一下。

現(xiàn)在,他一聽到雨這個字就莫名其妙地害怕。

他發(fā)覺,籠罩在他頭上的某種宿命味道的厄運總是跟雨有關(guān)。

那天,他遇到那個穿雨衣的古怪乘客,就下雨。

他到火葬場去,在停尸房里見到那具拿著錢的死尸時,也下雨。

那張石膏臉突然出現(xiàn)在他車?yán)锏哪翘欤€下雨。

而這個小孩出生的夜里,他見到一個穿雨衣的人鉆進(jìn)了產(chǎn)房,又下雨……

“張雨生——怎么樣啊?”母親問他。

“挺好的……”張清兆說。

王涓似乎不太滿意,她說:“小名叫雨生,大名以后再說吧。”

吃完早飯,張清兆下了樓,在附近找到一個公共電話。

他收到了郭首義的一個傳呼,想避開家人,給他回個電話。

“郭師傅,是我。”

“哎,我知道那個人是干什么的了!”

張清兆知道郭首義在說那個被撞死的人,他鎮(zhèn)定了一下自己,說:“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個數(shù)學(xué)老師。生前,他總是獨來獨往,沒有任何喜好。”

張清兆怔忡了一陣子,又問:“他叫什么?”

“冷學(xué)文,今年三十一歲。”

張清兆今年正巧也三十一歲。

“郭師傅,昨天我老婆生小孩了……”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顯然讓郭首義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他愣了愣才說:“恭喜你……男孩女孩?”

“男孩。”

停了停,張清兆說:“郭師傅,我想見你一下。”

“哦,你還有事嗎?”

“我想跟你見面聊一聊。”

“我下班才能回城里。”

“幾點?”

“七點多吧。”

“那好,八點鐘我在第二醫(yī)院旁邊的骨頭莊飯店等你。”

“好吧。”

天黑了。

張清兆借口出車,離開了家,來到了骨頭莊飯店。

他不能把他對這個孩子的懷疑對王涓講,也不能對母親講。

現(xiàn)在,他只能對一個人說,這個人就是他偶然認(rèn)識的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郭首義。

幸好還有個人可以傾訴,否則,張清兆非瘋掉不可。

郭首義來了。

他換上了一身西裝,顯得年輕了很多,簡直看不出是火葬場看尸體的人。

張清兆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北大荒酒。

郭首義坐下就說:“一點小事而已,你太客氣了。”

他以為這是張清兆的一種答謝。

張清兆順?biāo)浦鄣卣f:“應(yīng)該的。”

然后,他給郭首義倒上了酒。

“你怎么不喝?”

“對不起,我開車。”

郭首義點點頭,也不勉強(qiáng),一個人喝起來。

張清兆不喝也不吃,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

過了一會兒,郭首義似乎察覺出張清兆的神態(tài)有些不對頭,就問:“又發(fā)生什么事了?”

“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說。”

“我老婆生孩子之前,我上衛(wèi)生間了,出來就看見一個穿雨衣的背影閃進(jìn)了產(chǎn)房……”

郭首義不再吃了,張大了嘴巴。

張清兆無助地看著他,說:“我覺得,我生生世世都無法擺脫他!”

郭首義的眼睛瞇起來,打量了張清兆半晌,突然說:“你老實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你撞死的?”

張清兆苦笑著搖搖頭,說:“從現(xiàn)在起,我已經(jīng)當(dāng)你是我的朋友了,我不可能對你撒謊,我絕對沒有撞過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為什么就纏上你了呢?”

“我哪兒知道!”

郭首義似乎擔(dān)心沾上晦氣,他放下筷子,不太自然地說:“兄弟,我喝好了吃好了,謝謝你。我家里還有點事,先走了……”

張清兆隔著桌子攔了他一下:“郭師傅!”

郭首義停住了,說:“你干什么?”

“你還得幫幫我!”

“我怎么幫你?”

張清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兄弟,你記著,要是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叫門。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郭首義快步走開了,消失在飯館外的黑暗中。

看來,他還是不太相信張清兆沒有撞人。

張清兆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到更加孤單,更加恐慌。

結(jié)賬時,他忽然想起了口袋里那張百元人民幣——這張錢就是那個穿雨衣的人給他的,現(xiàn)在他該把它花出去了。

他記得他把這張錢單獨放在了牛仔褲的左后兜里,可是,他一掏卻掏出了兩張五十元的。

他急忙把那兩張無辜的五十元鈔票放起來,又掏右后兜,摸出了那張百元面值的人民幣,遞給了老板。

老板是個老太太,她接過錢仔細(xì)看了看,警覺地說:“你給我換一張吧。”

“為什么?”張清兆說。

“不為什么。”

張清兆有些惱怒了:“這不是錢嗎?你為什么不要?”

老太太瞇著眼睛反問:“你不是有五十的嗎?為什么不給五十的?”

飯錢不到五十元。

沒辦法,張清兆只好沮喪地把那張百元面值的人民幣收回來,裝進(jìn)了右后兜,又掏出一張五十的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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