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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石膏臉

  • 紙人
  • 周德東
  • 4117字
  • 2015-06-18 23:49:06

這件詭怪的事,讓張清兆受了很大刺激。

他兩天沒有出車,躲在家里,回憶在停尸房的每一個細節。

到城里開出租車五年了,他每時每刻都很小心,沒有發生過一次交通事故。

他算是一個善良的人,假如撞了人,他不會逃逸。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的膽子很小,他寧可接受處罰,也不想日后被抓住嚴懲。

有這樣一句話——常在河邊站,沒有不濕鞋的。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兩個警察突然來到他家,把他帶走了。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到了公安局之后他才知道,原來,前一天晚上,在王家十字路口發生了一起車禍:有個男人帶著妻子過馬路。

他妻子懷著孕,剛滿九個月,丈夫陪著她遛彎。突然下雨了,很急,路面上轉眼就有了積水。

幸虧他們拿著傘。

夫妻倆過路口的時候,猛地拐過來一輛出租車。

那車開得太快,而兩個人又撐著傘,躲避不及,被那輛車撞了個正著。

司機明明知道撞了人,但是由于當時天黑,又沒有人,他連剎車都沒踩,猛轟油門瘋狂逃竄了。

丈夫爬起來,看到妻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馬路上,圓圓的肚子已經被軋扁了,鮮血濺了滿地,他悲慘地叫了一聲。

這是一起特大交通事故,那個孕婦和腹中的孩子都死了。

幸存的丈夫一口咬定他記下了那輛車的牌號——濱A65927.濱A65927是張清兆那輛車的牌號。

警察對張清兆進行了訊問。張清兆百般爭辯,聲稱他根本沒有撞人。

警察當然不相信,把他留置了。

王涓聽說張清兆被抓了起來,嚇壞了,急忙從老家趕來,四處找張清兆的表哥,請他幫忙。

張清兆的表哥叫陳勝,在市交警大隊當交警,他不在事故科,在宣傳科,是科長。

知道這個關系的人,都以為張清兆是因為他才到城里跑出租的。實際上不是這樣。

陳勝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多年前,他在中學當老師,因為一臺照相機,他和張清兆弄崩了,兩家多少年都沒有來往。

老實人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這么多年來,張清兆一次都沒有主動找過陳勝。

有幾次,和張清兆在一起等活兒的出租車被扣了,司機來找他幫忙,他每次都一口回絕。

別說別人,就是他自己因為違章被扣了駕照,都沒有求過這個親戚,他寧可交罰款,甚至參加學習班。

就這樣,他們的關系越來越生分。

果然,陳勝接到王涓的電話后,連面都沒露。

兩天后,張清兆被放了出來。

警方經過調查發現,出事的那天晚上,張清兆確實和兩個朋友在家里喝酒,車停在樓下,沒有開出來。

那兩個朋友先后作了證。

張清兆回到家之后,聽說王涓給陳勝打過電話,把她罵了一頓。

那之后,他一直暗暗慶幸出事那個晚上他沒有出車,要不然,很可能就說不清了。

警方認為,那個受害者丈夫提供的車牌號有誤。

當時是黑天,而且下著大雨,他一定是看錯了。

另外,他眼見著妻子一眨眼就被軋得鮮血四濺,不成人形,那種打擊無疑是巨大的,極有可能陷入了精神恍惚狀態。

后來,警察又調查了和這個牌號相近的幾輛車,都一一排除了。

直到現在,那輛肇事車都沒有找到……

時隔三年,王家十字又發生了一起車禍!

張清兆開始回想,六月五號那天晚上他在哪里……

那天晚上,他一直趴在第二醫院門口等活兒,只拉了一趟,是一對夫妻,抱著一個孩子。

他們是從醫院出來的,那孩子好像病了。

一路上,那對夫妻沒說任何話,只有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哭個不停,一直到下車,還在哭,哭得人心煩意亂。

第二醫院在市中心偏東,而王家十字在西郊。

他肯定沒去過那個偏僻的十字路口。

可是,那具被撞死的尸體為什么要糾纏他呢?

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過去了。

王涓的預產期越來越近。

張清兆把母親從農村接來,照顧她。

他照常出去拉活兒。

這個家全靠他的車輪子賺錢糊口。自從買了這輛夏利車之后,家里就沒什么積蓄了,現在又要添一口人,他突然有了一種急迫感。

他聽說,到醫院生個孩子得花不少錢,還得給醫生塞紅包。

張清兆不吝惜這點錢,千金難買母子平安,這道理他懂。

這天晚上,他又到第二醫院門口等活兒。

天陰著,但是沒有下雨。

他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坐車,心里惦記老婆,就到旁邊一家公共電話前,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是母親接的,她說:“王涓沒什么事,你放心吧,她在看電視呢。”

張清兆放下電話,一轉身就看到有個戴墨鏡的女人正在他的車旁轉來轉去,等著司機回來。

他急忙跑過去。

“走嗎?”她問。

“走走走。”張清兆連忙說。

那女人打開車門,鉆進去,坐在了后座上。

張清兆上了車,一邊發動車一邊問:“小姐,你去哪兒?”

“李家斜街。”

張清兆猶豫了一下。

這是一個大活兒,少說也得二十塊錢,但是,去李家斜街要經過王家十字。

他通過頭上的反光鏡朝后看了看,那女人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他看不到她的眼睛。

“怎么了?”她問。

“啊,沒事兒。”他一邊說一邊把車開動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張清兆時不時地抬頭看反光鏡一眼,他總覺得她擋在墨鏡后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也就是說,她雖然坐在后面,但是她的眼睛卻一直懸掛在他的頭上。

他想,也許是他的警覺引起了這個女乘客的警覺,不能再鬼鬼祟祟地看人家了。

路燈沒了,越走越黑暗,雨稀稀拉拉地掉下來。

過王家十字的時候,張清兆緊張地四下看了看,四周黑糊糊的,沒一個人影兒。

他忍不住又通過反光鏡朝后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好像還在定定地看著他。

他猛轟油門,開了過去。

過了王家十字大約又走了一站路,到了李家斜街,那個女人說:“師傅,停下吧。”

張清兆把車停在路邊。

那個女人付了車費,下車走了。

她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警惕地看了張清兆一眼。她始終沒有摘掉墨鏡。

張清兆慢慢把車開走了。

朝前走就是郊外了,張清兆想返回去,必須得經過王家十字,沒有路可以繞行。

他掉轉車頭,朝回開。

路上太安靜了,只有兩旁黑糊糊的房子和白晃晃的車燈。

他的膽子像一只正在泄氣的皮球,慢慢地抽縮著,他甚至不敢朝前開了。

前些天,這個路口軋死過一個人……

如果下車查看,也許還能在路面上看到殘留的血跡……

那個古怪的乘客就是在這個路口下的車,他下車之后就不見了蹤影,始終沒露出臉來……

而死在這個路口的那個人躺在火葬場里,一夜間手里就多了一沓錢,那正是他找給那個古怪乘客的錢……

他蒙著白布,張清兆到最后也沒看到他的臉……

他的臉已經沒有了,燒掉之前,火葬場美容師為他做了一張石膏臉……

石膏臉……

漸漸的,王家十字出現在了車燈的照程之內。

張清兆加快了速度,想快點沖過這個陰森的路口。

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十字路口正中間,孤零零地站著一個人,他穿著灰色雨衣,戴著雨帽,車燈亮亮地照在他的后背上,他一動不動。

這個人不可能是警察,這地方白天都沒有警察!

張清兆一邊慢慢朝前開一邊死死盯著這個古怪的背影。

他一直那樣站著。

張清兆把車開到十字路口,突然一轉彎,朝右拐了去,同時猛地加了速。

右邊這條路更偏僻,不是回市中心的路,但是可以繞回去。

膽戰心驚的張清兆從兩側的反光鏡朝后看了看,那個地方已經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這段路也沒有路燈。

張清兆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挺了挺身子,正在左右張望找路,突然聽到一個啞啞的聲音:“你開過了……”

張清兆的頭皮一下就炸了。

這聲音絕對不是來自外面,就是來自車內!

他猛地回過頭,后座上竟然坐著一個人,他穿著雨衣!

他好像一直藏在下面,剛剛坐起來……

雨衣帽子中的那張臉似乎沾滿了面粉,白慘慘的——那不是一張人的臉,而是一張石膏臉!

張清兆嚎叫了一聲,一腳把剎車踩到了底。

他的前胸“咚”地撞在了方向盤上。

此時,他根本不知道疼痛了,打開車門,撒腿就朝前狂奔。

他沒有回一次頭。

不知道跑出了多遠,迎面開來一輛出租車,亮著空車燈。

張清兆站在路中央,拼命地擺手。

那輛車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司機從車窗里伸出腦袋,大聲問道:“怎么了?”是一個年長的男司機,大約五十多歲的樣子。

他趔趔趄趄地走過去,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鬼!鬼!……”

“什么鬼?”那個司機警惕地看著他。

他知道,此時在這個司機的眼里,他就是一個鬼。

他站在了兩米遠的地方,顫巍巍地說:“我也是開出租的,我的車就停在前面……”

“你看見什么了?”

“我正開著開著,車里突然冒出了一個穿雨衣的人!”

年長的司機想了想,說:“離這兒多遠?”

“我也說不清了。”

那個司機沒有讓他上車,只是說:“你朝回走,我跟著你。”

張清兆驚恐地回頭看了看,終于聽從了這個同行的建議,轉過身,朝他停車的地方走去。

前面一片黑暗,看不見他的車。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雨又停了。

那個年長的司機開著小燈,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他走幾步就回頭看那輛車一眼,怕它突然消失。

終于,他那輛紅色夏利車靜靜地出現在前面的馬路上。他剎車的時候,車滅火了,車窗里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到。

他停下來,回頭求助地看那個年長的司機。

那個司機看到了他的夏利車,似乎對他信任了許多。

他打開大燈,直直地照在那輛夏利車上,拎著一根撬杠下了車,說:“走,我跟你看看去。”

張清兆跟在他后面,走得很慢,如履薄冰。

在離那輛車兩三米遠的地方,張清兆停下來,不敢朝前走了。

那個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個人走過去,猛地拉開車門,朝里看了看,回頭說:“什么都沒有啊!”

張清兆這才走上前去。

他的車里果然空空如也。

他看了看那個司機,說:“剛才我真的看見了!”

“干我們這一行,從早到晚一個人開車在路上跑,什么事都可能遇上。別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說完,他上了自己的車,開過來,按了兩下喇叭,說:“小伙子,你可能太累了,回家睡覺吧。以后,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他離開之后,張清兆趕緊鉆進車里,打著火,把車開動了,風馳電掣地朝市中心駛去。

一路上,他不時地看頭上那面反光鏡,生怕那張石膏臉又突然出現在后座上。

張清兆終于回到了家。

王涓和母親都沒有睡覺,她們在看電視。

王涓打量了他一下,說:“你怎么了?臉色又這么難看!”

“沒怎么,讓雨淋了。”他說。

王涓大著肚子,他不想再讓她受驚嚇了。

母親站起來,說:“我給你熬一碗姜湯吧?”

他說:“不用。我太累了,想睡覺。”

說完,他就走進了臥室,隨手關上了門。

嘈雜的電視聲還是擠了進來,是粗劣的古裝片,哭哭啼啼,飛來飛去。

他一個人躺在黑暗中,回想剛才那恐怖的一幕。

在穿雨衣的人冒出來之前,他拉了一個女乘客,她一直坐在后座上,并沒有發現車里有什么異常。

她下車之后,車一直在行駛,沒有停下過,后座上卻慢吞吞地爬起來一個穿雨衣的人!

他知道,他肯定是被一個橫死的鬼纏身了。

這個橫死的鬼一定是想在王家十字下車,可是,他卻開過了那個十字路口……

他刻骨銘心地記著他說的那句話:“你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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