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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殷矚我重斯文(2)

玻恩在與彭桓武聊天時曾說過:哥廷根大學物理教授過去是一個人兼挑理論與實驗。到聘請他時,應他的建議和推薦,將此職一分為二,由他和弗蘭克分擔理論物理與實驗物理教授。彭桓武知道,這并不是玻恩不懂實驗。他上導師家拜訪時,就曾見導師年輕時做的論文一旁附的照片上,就是導師在車床前工作的情景。他還聽說導師的博士論文的演示儀器都是他自己親自設計加工的。

一天,彭桓武讀莫特著的《原子碰撞理論》一書,在閱讀當中碰到一個散射公式,是用波動力學求解的。波函數寫成入射波與散射波的和,而散射的強度需用波函數的二次式計算,但其中交叉項則被略去,而且這些被略去的項在數量級上同保留下來的項不相上下,似乎照理是不該略去的。

彭桓武帶著疑惑去請教玻恩。玻恩以光學實驗為例,指出在散射光測量處,入射光因受光柵的限制不會到達那里,所以交叉項實際上等于零。非常簡短的話語,卻告訴彭桓武一個深刻的道理。彭桓武懂得了做理論研究一定要使理論能正確地描寫實際情形,也就要求他應當正確處理理論和實驗的關系,這是做學問的一大關鍵所在。

彭桓武在玻恩門下,如蛟龍得水。他憑著扎實的文化知識基礎和聰穎勤奮,不僅游刃有余于自己的學業,而且常關心同窗的研究。在不久后發表的一批論文中,就有替別人完成的課題。

玻恩還十分關心弟子們的身體狀況。當看到彭桓武一日日消瘦時,他建議彭桓武去醫院檢査。愛丁堡大學有很好的醫科,從愛丁堡畢業的醫學學士可以在大英帝國任何一所城市掛牌營業。因此,愛丁堡大學的學生享有免費到愛丁堡皇家醫院看病就診的特權。彭桓武幾乎走遍了所有的科室,甚至連肺結核、花柳病都査過,可仍沒找出原因。在一次檢査肺部時,醫生告訴他,他的肺鈣化過,這就是說:他曾經得過肺結核。彭桓武暗自慶幸,一年多前懷疑自己染上了肺病,實際上是真的已經染上,是泰山救了他。在檢査牙齒時,醫生驚嘆地說:全英國再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牙啦!最后,他遵循醫囑去吃一種用酒發酵過含VB的英國甜點。

漸漸地,彭桓武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是缺少太陽光的照射。沒有太陽,小草、小樹也會萎靡不振,何況人呢?

彭桓武決定利用暑假去歐洲大陸看看,一是去看看美麗的歐洲風光,二是去曬曬太陽。

大陸沉陷前的一次冒險旅行

1939年8月初的一天,彭桓武與在倫敦帝國學院留學的王大珩等人相約一起跨越海峽,踏上了歐洲大陸。第一站,他們到達法國首都巴黎。正在巴黎大學鐳學研究所居里實驗室讀研究生的錢三強熱情接待了他們。

錢三強于1936年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后,在北平研究院任物理研究所助理員,在著名科學家嚴濟慈先生領導下做分子光譜的研究工作,于1937年考取中法教育基金委員會公費,赴法留學。他的導師是著名科學家瑪麗·居里的長女伊萊娜·居里。這時期,他已開始與導師合作參加鈾和釷受中子打擊后產生的鑭同位素P射線能譜的研究工作。

巴黎,美麗的世界名城,使彭桓武流連忘返,不思歸途。巴黎天空天天都見面的太陽更使他精神振奮、心曠神怡。大陸的氣候遠比英倫島上的氣候干燥和晴朗。幾乎不認識太陽的彭桓武走在巴黎的大街上,每一步都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下,每一分鐘都被這久違的太陽照耀著。

彭桓武、王大珩等人的歐洲大陸之行是一次極富冒險精神的旅行。這時,整個歐洲的上空已經陰霾密布,希特勒挑釁和復仇的瘋狂烈焰已熊熊燃燒在歐洲大陸,戰爭的血腥氣味則彌漫在整個歐洲的上空。

可是,彭桓武卻決意要去德國首都柏林走走。錢三強由于工作忙脫不開身,不能陪同前往,但時局已讓他憂心忡忡。透過德國和蘇聯時遠時近的會談,他預感到:彭桓武等人的此次柏林之行兇多吉少!

臨分手時,錢三強又一次對彭桓武說:“到了柏林看見我的電報就馬上返回——無論我電報上寫什么!”

8月下旬,何澤慧在德國柏林接待了彭桓武等人。這時,何澤慧正在德國留學,對清華大學時的學長和同學來訪備感親切。她陪他們劃船,進圖書館,到戲院看戲……

8月23日,蘇、德在莫斯科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消息傳開,德國的大街小巷人人都表現出興高采烈、精神振奮的神情。

彭桓武不懂戰爭,以為可以放心大膽多玩些日子了,卻不知危險正以出人預料的速度向他們襲來。

第二天一早,他們意外地接到了錢三強發自巴黎的加急電報:見電速回!

彭桓武等人來不及兌換錢帀,匆匆告別何澤慧,登上了西去的列車。到達法國巴黎后,他們驚異地發現,他們離開巴黎時寂靜無聲的巴黎大學此時已駐滿了全副武裝的軍隊士兵。

彭桓武和王大珩等人在錢三強的敦促下,買上當天的火車票趕往英國。

事后,一想起此次柏林之行,彭桓武就不寒而栗:他們乘坐的從巴黎發出的火車正是大戰前最后一趟直達倫敦的車!

彭桓武從倫敦返回愛丁堡的第二天,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啦!

英倫島最艱苦的歲月

馬克斯·玻恩帶著他國際化結構的弟子們度過了動蕩、恐怖和憂心如焚的1939年和1940年上半年。

自1939年9月3日,英、法對德宣戰之日起,所有在英國的德國人都受到了嚴格的審査和絕對的不信任。作為科學家的德國人馬克斯·玻恩和福克斯也不例外。在給彭桓武出完論文題目后,福克斯即被拘留在曼島,后被轉到伯明翰參加英國制造原子彈的研究工作。馬克斯·玻恩雖然也被列在不信任的行列中,但這時已辦好加入英國國籍手續。因此,在他已成為60歲老人的時候,免遭了被監禁的痛苦。

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和希特勒迫害的玻恩,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和敏銳而痛苦的目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他的研究和教書育人上。他克制著最不愿揭開重創后留下的傷癥一思國思鄉的痛苦,從不人德國,布雷斯勞,柏林,哥廷根。他是一個被祖國拋棄的兒子。在他深愛的祖國,他經歷過一個人的生命價值比貨幣價值跌落得更快的時代。當今天無情的事實證明整個歐洲——已不再是某一個國家都在遭受希特勒的殘暴蹂躪時,當他聽說或從報紙上看到在希特勒的統治下,大學教授們用赤裸的雙手跪在地上擦洗馬路、虔誠的猶太老人和婦女被拽進寺廟,被逼下跪高呼“希特勒萬歲”,他的眼里就充滿淚水,他的心里無比的悲痛和不安。他給自己的祖國增添的榮譽是世界性的和纖時代的。可他不得不背井離鄉、寄人籬下。按他的成就和年齡,此時他應當安度晚年,盡享天倫了。可他再一次地經歷了一生中不平靜、不平凡的時刻。他以堅強的意志戰勝心靈上的疼痛,戰勝年邁和流亡,待人也更加溫和,更加寬厚。

彭桓武有幸在那個宣戰的日子之前回到了英國,而沒有滯留在柏林或者法國,這使他在法西斯歐洲大陸的大屠殺之前得以逃生。這是命運之神第二次搭救于他。

英、法對德宣而不戰,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忠實的盟友波蘭兄弟落入希特勒的屠刀之下。轉過年來,希特勒的屠刀又將丹麥、挪威、荷蘭、比利時、盧森堡、法國押上了屠宰場。歐洲的天空飄揚的是法西斯的旗子,歐洲大陸、北海及大西洋刮上英倫島的海風都帶著血腥味。每一個英倫島上的人都知道,自法國投降之后,北起挪威南迄西班牙的全部西海岸都是德軍控制區。英倫島已陷入三面被圍的困境。

英倫島上的人們來更加嚴肅和沉重。人們眼望著房屋和繁華的街道,心里提心吊膽:法西斯的炸彈會不會落下來?

炸彈終于炸響在英倫島上。

希特勒投向英國的第一顆炸彈扔在了愛丁堡北部海灣的佛斯大鐵橋旁。

深夜,這聲爆炸震耳欲聾,愛丁堡的居民被爆炸聲驚醒,人們驚恐慌亂紛紛逃離居所。彭桓武的房東大嬸慌慌張張跑上樓想喚醒客人。好心的英國大嬸以為彭桓武睡著了,沒有聽見那一聲巨大的轟響。可她推開門,看到彭桓武伏案工作連頭也沒抬一下時,她憤怒了。她吼道德國飛機轟炸了,你怎么還坐著不動!”當希特勒的這一枚炸彈在英倫島上炸響時,所有的英國人及在英國本土的外國人還是震驚了:不列顛戰役開始了!

在德國飛機蝗蟲般狂轟的日子里,英國人民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英勇頑強和團結一心。愛丁堡雖不是英國重工業城市,有幸躲過了希特勒轟炸機的狂轟濫炸。但是,愛丁堡的人民和英國其他城鎮的人民一樣堅定地相信:勝利一定屬于正義的英國,希特勒一定滅亡。

彭桓武在這一時期,寫下了他最著名的詩句:

世亂驅人全氣節,天殷囑我重斯文。

1940年,彭桓武在英國愛丁堡大學獲哲學博士學位彭桓武依然故我、超然世外地沉浸在他的王國里。盡管廣播報紙每天都播發關于歐洲戰場及后來英倫三島的戰況,但他在踏進圖書館或實驗室或教室的那一瞬間,外面世界的恐怖和瘋狂仿佛全部消失了。最殘酷的事也變得抽象,最混亂的思想也變得清晰,所有的事實都他在學業上的安排。

彭桓武與玻恩的其他弟子不同之處,在于他經常出題給自已做。有一次,彭桓武從導師那里看到一本玻恩保存的希爾伯特關于氣體的分子運動論的講義,他把它借到手認真研讀起來。

戰爭年代里的生活條件是極其艱苦的,氣氛也非常壓抑。但只要投身自然科學的微觀世界中,去捕捉神奇莫測的自然奧秘,彭桓武又置身物外。

對于理論物理學家來說,首要的雖然是物理思維,但數學工具也是必不可少的。在彭桓武童年的天國里,他熱愛的第一位天使就是數學。在他眼里,那些數字和公式構成世界上最美妙絕倫的圖畫。初中和大學時代為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現在,他在玻恩這里又發現了他不曾涉足的新天地。玻恩早年專攻過數學,在應邀擔任希爾伯特的私人助手時,常參加希爾伯特和閔可夫斯基的森林漫步,聆聽他們才華橫溢的討論。彭桓武正是從希爾伯特這本講義中學到了積分方程。數學大師不會想到,一個搞理論物理的中國學子會輾轉習得他們的積分方程,并在以后的研究工作中派上用場。

1940年年底,彭桓武圓滿完成畢業論文,并得到玻恩導師的高度評價,獲得哲學博士學位。但是,他對自已的論文卻不滿意。他對玻恩說:“我只做了一半。”玻恩說:“如果都做了,就不能給你哲學博士,而是給科學博士啦!”

當1941年的春天到來時,激蕩在彭桓武心中的只有一個聲音回國去!

從地中海、紅海過印度洋回祖國的路已被戰亂阻斷,彭桓武打算從大西洋到美國,然后過太平洋回中國。他聽說,大西洋上的德國艦艇常炮擊來往客船。萬一船被打沉,掉進大西洋,他救不了別人好歹能自救,或者堅持到別人來救他。總之,他一面尋找歸國的時機,一面拜師學習游泳。由于目的太明確,搞得他下了水腿就抽筋,一個多月了仍然像個秤砣一樣入水就沉。

學游泳失敗了,可仍沒有動搖他回祖國的決心。在4月的一天,彭桓武通過一家旅行社去辦理途經美國的簽證手續。

可是,面對旅行社擺在他面前的申請表中的條款,他憤怒了。這是每一個外國公民要得到美國簽證都必須經過的一關。這眾多的條款每一款幾乎都表現出他們對別國公民的鄙視和輕侮。其中有一條,彭桓武要在上面承認自已的父親“不是小偷”這引起他極大的憤慨。父親在他心目中永遠是世界上最值得尊敬和愛戴的人。父親當年毅然棄官為民,所表現出的品德是他同時代人罕有的。他還清楚地記得父親的詩:

恥效群芳競媚春,此身當與竹為林。

一朝頭角沖霄出,好把青天一掃新。

零落秋風勿自蹙,富貴春芳勿自得。

此身當與竹為林,四時不改真顏色。

父親集愛國、博學和智慧于一身,是他崇拜和尊敬的偶像。無論走到哪里,他為自已是彭樹棠的兒子和是中華民族的后代而驕傲和自豪。在他心中,父親象征著祖國,神圣而不可侵犯!他怎么能夠在帶有侮辱父親人格言詞的文件上簽上他的名字?

彭桓武把筆一扔:“對不起,我不能簽,我不干了!”旅行社的人很不解:“只是個手續,簽了字就過了。難道你不走了嗎?”

彭桓武稱美國的這“一個手續”是強盜的手續,是侵犯人權的手續。最后,他鄭重告訴旅行社:“我不走了!”

走在愛丁堡的大街上,彭桓武心情沉重,為尋找不到一條回國的道路而痛苦不堪。貧窮就會受人鄙視,弱小就要受強國欺凌,落后就要被強敵侵犯,這是一個簡單的道理,一個無數次被歷史證明了的真理。

彭桓武在心底向東方發出兒子的呼喊:祖國啊……

他無法克制自己,站在海灣的堤岸邊,聽著海水拍擊著巖石,放聲哭了。

“英庚款”就讀費只能供他到8月份。從此后,他必須靠自已養活自已。他打算一邊工作,一邊等候時機,尋找其他的回國途徑。而實際上隨著12月太平洋戰役的開始,唯一一條從美國輾轉回國的航路也被戰火阻斷。

彭獄開始了他長達6年的流亡生活。

游學愛爾蘭

1941年8月,經馬克斯玻恩推薦,彭獄到愛爾蘭都柏林高等研究所做博士后的研究學者,在著名科學家埃爾溫·薛定愕領導的理論物理所工作。薛定諤也是20世紀杰出的物理學家,

是波動力學的創始人。

當彭桓武與玻恩告別時,玻恩說:“薛定諤沒有學生。”

彭桓武以為玻恩指當了多年教授的薛定諤沒有帶出好的能夠獨立研究的學者來,到都柏林后,彭桓武才逐漸明白玻恩導師這句話的深層含義。原來,薛定諤深沉嚴密,對一個問題沒想清楚前從不向別人說,想清楚后再說便都是十分嚴謹和正確的,因而無從激發學生的創造性。玻恩導師是在告誡他:盡量避開老師之短,多獨立思考,多創造性地做研究工作。

薛定諤1887年8月12日生于奧地利維也納,19歲進維也納大學物理系學習,23歲獲博士學位,之后在維也納大學第二物理研究所工作,25歲與科爾勞施合寫了關于大氣中鐳A含量測定的實驗物理論文,為此獲得奧地利帝國科學院的海廷格獎金。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服役于一個偏僻的炮兵要塞,在那里利用空余時間研究理論物理學。戰后,他回到第二物理研究所。1921年,薛定諤任端士蘇黎世大學數學物理學教授,從此,他在熱學的統計理論問題上寫出許多論文。1925年底到次年年初,薛定諤在愛因斯坦關于單原子理想氣體的量子理論和德布羅依的物質波假說的啟發下,從經典力學和幾何光學間的類比,提出了對應于波動光學的波動力學方程,奠定了波動力學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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