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意便笑了,幾分得意,“因為小震哥的事沒有一件不是我不知道的!可結婚這么大的事他都不告訴大家,只能說明你在他心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一語戳中陶子心中最敏感的部分。
她和寧震謙從相親到結婚雖然也經歷了一兩個月,但是真正相處的時間卻只有幾天。
相親見過第一面之后,他就問她,“你覺得我怎樣?”
當時的她還被問住了,有這么直接的嗎?雖然她的相親就是以結婚為目的的,可也不敢這么問呢。
然,他是她心里的日月明燈,盡管有些結巴,可還是說了實話,“嗯……不錯……”
“那……我這次休假還有兩天,我們處處,如果你覺得合適,我們就結婚吧。”他直截了當就這么求婚了,當然,沒有戒指,沒有玫瑰花,更談不上燭光晚餐什么的。
而鬼使神差的,她當即就點頭答應了,反而把他給唬了一跳。
后來的幾天,他們看了一場電影,逛了一回公園,然后他就回部隊了,還打了結婚報告,第二個月他休假的時候,他們就正式領了證。
沒有大操大辦,甚至連親友都不曾通知,原因是他時間很緊,要急著趕回部隊去。
如果說她一點也不失望,那是假的,作為女孩,結婚是一輩子一次的事,誰不希望有一個難忘的回憶?可是,能嫁給她已是她最大的滿足,所以這一切她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只是,她沒想到,他竟然這么急,領證當天就回了部隊,連她在心理上和實踐上都做了充足準備的洞房花燭都落了空……
一段沒有人知道的婚姻……
當一個男人無法把你公然帶在身邊昭告天下你就是他的女人,代表了什么,她不是傻子,不會一無所知。隱隱的,她總有一種感覺,他在刻意瞞著,他并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他已婚的事,是瞞著誰?她腦海里又浮現出那根紅圍巾,那輛停在火鍋店對面的車,還有電話里女人的聲音……
可是有一點她很清楚,這一切的一切都和章之意無關,正如她和寧震謙的婚姻是他們自己的事,也和章之意無關一樣。章之意充其量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孩,根本就不是她婚姻的敵人,她婚姻里真正的敵人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他的心魔。
如今的他,心一定堅硬得像塊石頭吧?可是沒關系,從答應嫁給他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么,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再苦再難,她也會走下去!她相信,只要她付出努力,即便是石頭,也會捂熱!
所以,昂起頭,不流淚,不回首,一步一步往前走。
所以,面對章之意蓄意的刺傷,她終究做到了一笑而過,徒留章之意因看不到她的失望和凌亂而在原地直跺腳,她還有很多話沒跟陶子說,她怎么可以就這么走了呢?
飛機在空中平穩地飛行,寧震謙一臉倦意,一上飛機便靠在座椅上養神,直到空姐來發食物,他才睜開眼來,眼里布滿紅血絲,這個假期于他,還真不是假期……
一口氣將果汁喝完,清醒了不少,卻感到了胃里空空,餓得很,他記起自己早上沒來得及吃早餐。
空姐發的食物他三口兩口就吃了,跟沒吃差不多,突然想起陶子給他的盒子,拿出來打開,餃子香便溢了出來,還絲絲冒著熱氣。
他有些驚訝,為陶子的細心。她竟然大盒套小盒,中間夾了一層泡沫板保溫……
“好香!小伙子,這是你媳婦兒給你準備的吧?”鄰座是一位大媽,看著他的餃子笑著問。
他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這媳婦兒,真周到!小伙子,你有福了!”大媽笑瞇瞇地打趣他。
他嘿嘿一笑,把餃子連盒子遞過去,“大媽,您也吃。”內心卻有些虛,有福?他嗎?從不曾想過……
大媽嘗了一個就不要了,笑著揮手,“我上飛機前吃飽了,你自己吃吧!趁熱吃!正好體會一下你媳婦兒熱乎乎的心意。”
媳婦兒,媳婦兒……
他苦笑,暗暗搖頭,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語……
耳邊響起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小震小震,長大了我做你媳婦兒吧……
他有些怔怔的,那個四歲起就要做他媳婦兒的女孩,再也不會回來了……
思緒在漂浮,手卻下意識地伸進盒子里,機械地揀了餃子往嘴里塞。
入口,熱熱的溫度,暖得人心里酸酸的,漲漲的,不知不覺,一大盒餃子就見了底。眼前莫名浮現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一張總是堆滿笑容的臉,還有那個古靈精怪沖著他叫解放軍叔叔的調皮樣兒……
陶子是計算著時間的,估摸著他應該到了,便給他打了個電話。
真不知是為什么,到了現在,給他打電話她還是會緊張,他手機已經開機了,可見已降落,等待他接電話的時間里,她手心里都出了汗。
“喂。”他低沉的聲音在那一端響起。
透過他的聲音,她仿佛看見了他總是黑沉的臉,揣測不到這個電話打給他,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試探著問,“我是……陶子,你到了嗎?”
這話真是廢話,如果沒降落他怎么能開機?
“剛下飛機。”
他還是淡淡的語氣,她依然辯不出他的喜怒,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想了想,才問,“那道你們部隊還要多久啊?”
“還早著呢!晚上才能到了!”
“哦……這么遠……”她發現自己又開始廢話。
“嗯。”他很給面子的給了一個表示認可的字。
陶子不禁想笑,難道就不能多說一個字嗎?他就不可以找找話題嗎?嚴莊說的呆瓜還真是名副其實啊。
握著手機的她陷入沉默,面對一個極品呆瓜,她好像找不出別的話說了,她知道,這個電話又該結束了,可是卻舍不得掛掉,只屏息聽著那端的沉默,哪怕是沉默,也讓她難以割舍。感謝中國移動,讓他和她,以這樣的方式共著呼吸呢,哪怕是她一個人一廂情愿的胡思亂想……
“那誰……”破天荒的,他忽然說話了。
“嗯?我在!我還在的!”她大聲回應,盡管他仍然還叫她“那誰”,她也不計較,只要他能多跟她說一句話,哪怕他不記得她的名字,她也不計較。
“餃子和包子我吃完了,謝謝。”他緩慢低沉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了過來。
她停住了腳步,瞬間天地開朗,抿唇微笑的一剎,竟然有熱熱的淚盈了眼眶,她是多么不容易,才換來他一句“謝謝”,盡管,她要的不是他的感謝……
心底便升起小小的驕傲,她沒估錯呢,他的食量真有這么大,想著那幾十個餃子可以是她四頓的口糧,不覺又笑了,咯咯的笑聲透過手機傳開了去。
“笑什么?”他在那端問。
“唔……”氣氛稍一輕松,她也活絡了,“報告首長,可不可以不說?”
“不可以!”他的聲音便嚴肅起來,既然是報告首長,又怎么可以不說?
“嗯……就是……首長牙好胃口好,您那一頓我可以吃四頓……”她低低地笑著。
“……”他便沒了聲音。
他在干什么?害羞?還是生氣?她的心又懸了起來,卻聽得那邊終于有了回話,“嗯,我吃得的確比較多,部隊都這樣。不過,不用擔心,我一般都在部隊,用不著家里的錢,還有,我的工資卡放在寫字臺中間那個抽屜,密碼是……081225,這次回來本來就要給你,你要用錢盡管取……”
哇塞!陶子在北京已經雙腳跳了起來,一盆餃子就換來終生飯票,這太值了!當一個男人把身家都交給你的時候,是不是代表承諾呢?無論如何,她都記得他那句話,我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
嗯,一輩子,她和他的一輩子,這樣就夠了,其它的,真的不重要了呢……
寧震謙走了。
一個星期的假期,四天在路上,他們的相聚不過三天的時間。而這三天,倉促得她還沒看清他的樣子,眨眼就過去了。
聚少離多。這是她答應嫁給他的那天就預料到了的,也是大多數軍嫂所必須面對的境況,而一個好的軍嫂必備的素質就是——忍受寂寞。
她不怕寂寞,怕的是……遺忘。
轉眼寧震謙又走了月余,最初幾天他們還有電話往來,雖然大多是陶子打給他,可能讓她聽見他的聲音,她的心里便是安的。
然后來的幾次,她再打過去,就沒人接了,再打,就是關機。
她不知道別人的軍婚是怎樣,但像她這么冷的,應是不多吧,畢竟她和他的婚姻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
她開始惶惑,且不自信。
她曾安慰過自己,他很忙,又或許,他有緊急任務,這樣的解釋于他的職業而言是合理的,只是,有了這個解釋,她在緊握手機的夜晚卻不敢再撥電話了,如果他真的在執行任務,她怎么可以打電話騷擾他?
她的思念在惴惴不安中越積越濃,越積越洶涌,洶涌到澎湃的夜晚,常常會一身冷汗地驚醒。醒來后的空氣里,沒有他呼吸,沒有他存在的痕跡,她甚至懷疑,和他的婚姻,是不是也是她夢里的內容,淡薄到如此的不真實。
于是,打開燈,瘋了般把他的照片找出來,燈光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照片看,唯恐一不留神,照片里的他就會消失了……
糖糖哥,我如此揪心揪肺想念著你的時候,你還記得你有一個妻子叫陶子嗎?只要記得就夠了,不要把我忘了……
思念是一種病,它讓人為伊消得人憔悴,思念,又是一種迷藥,偏偏還衣帶漸寬終不悔。
陶子便是患了這病,服了這藥,冬季人人長膘的季節卻更加消瘦了,尤其下巴,尖得讓人心疼,偶回婆婆家,嚴莊還捏著她的下巴心疼得直嘆,最后把氣發到了寧晉平那里,“我說你給兒子調動那事辦得怎么樣了?”
寧晉平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嚴莊便有些惱了,“還沒辦好呢?你看看兒媳婦,都瘦成什么樣兒了?那么遠的地方,一去就去了八年,再怎么樣,也都夠了!現在婚也結了,還耗在那里不回來算什么?我不管,你得把他給弄回來!”
陶子心里因嚴莊的話而起了漣漪,說實話,真的希望他能回來呢……
“也要你兒子肯回來啊!又不是沒做過工作。”寧晉平終于開了腔,不咸不淡的,卻透著無奈。
“八年還不夠嗎?八年了,我們見著兒子幾次?難道他打算一輩子在那里呆下去?”嚴莊言語間有些激動起來,眼圈也紅了,“我不管,我就是要兒子回來,就算是綁也要把他給綁回來!”
寧晉平只嘆氣搖頭,仿佛在表示嚴莊這個想法的不可能性。
陶子從公婆兩人的對話里大約猜測出寧震謙之所以呆在云南,是有原因的,而且因為某種原因一呆就是八年還不肯回來,是有什么原因致使他拋下父母,不顧新婚妻子只身一人在異地?她同情地看著嚴莊,一如同情她自己……
她一直記得嚴莊說的要把寧震謙調回來那句話,本來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嚴莊身上,她自知自己是沒有那個魅力的,但如今看來,嚴莊這里也落空了。雖然和寧震謙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他的強勢卻讓她明白,他這個人的拗勁兒是沒有人能左右的。
在想念和等待中,迎來了年末。臺里發了好幾箱蘋果橙子,正好那天晚上她沒有節目,所以正常時間下班,尋思著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了這么多,不如趁著有空送去婆婆家,順便去蹭頓晚飯吃。
從大學入學那天起,她就學會了自己搬行李箱,自己打熱水,自己干一切重體力活。不是沒有男生主動提出給她幫忙,只是,每當她身邊出現一個男生,她就會情不自禁拿他和心中的他去比。
青春懵懂的日子里,她并不確定自己對于回憶的珍藏是否叫做愛,一切的情愫都源于不自禁。不自禁地抗拒著所有接近她的男性,不自禁地讓這份近似于荒唐的惦念控制自己的心。
可是,她并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盡管在相親之前她沒抱任何重遇他的希望,但她亦堅守著一條原則:寧缺毋濫。她不需要一個鞍前馬后的跟班,更不會因為寂寞而輕易交付自己的感情,就這樣孤獨了許多年,努力了許多年,照她這軍婚的模式,也許今后還要繼續孤軍奮戰很久,可對她而言,已是駕輕就熟之事。
所以,當她面對這幾大箱子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就搬起了其中一箱,沒什么大不了的,搬三次就搬完了!
然而,手中忽然一輕,箱子被人奪去,好聽的男中音響起,“這種事,怎么能讓女孩兒來做呢?”
她笑著搖頭,眼前站著的是她午間節目的搭檔,電臺男主播江楓——天生的主播名字。
“我自己能行!”她伸手去搶,這是她多年的習慣,不需要任何異性的幫助。
江楓稍稍轉開身子,就避開了,而后將手里的紙箱和地上的兩個重疊在一起,一次性就把三個一起搬了起來,大踏步往她的小烏龜走去。
“喂,我自己真的能行!”她快步追上去。
“你就別給我爭了!趕緊的,把這些都給你搬上車,人家都還在等著我們呢。”江楓一米八幾的個子,搬著三個紙箱如同跟過家家似的,邊走邊說,氣兒都不喘。
“等我們?去哪兒?”她疑惑地問。
“主任請客!你不知道嗎?”他已走到車前,等著她把后備箱打開。
她還真不知道!播完節目就關上門一門心思碼字去了。
平時她也很少參加同事們的聚會,因為還有每天的更新任務追著啊!
“算了,我還是不去了,你們去吧。”下午沒能完成更新任務,她還得回去苦熬呢。
“江楓,陶子,你們快點啊!”一輛車在他們面前停住,車里的人催促他們。
“走吧,我今天沒開車來,搭你的車呢!”江楓把水果放進她的后備箱,等著她開車門。
她剛要拒絕,主任也從后面來了,招手道,“哎,你們兩個還沒走?正好,等我,我沒開車!一塊兒走!”
這也太巧了吧?
陶子猶豫著到底去不去。
江楓這壞人,卻沖她眨了眨眼,對主任說,“陶子不肯去,我正在做工作呢!”
主任一聽,故意拉長了臉,“這是為什么?不給我面子嗎?”
“怎么會?走吧,上車!”陶子再無話可說,瞪了江楓一眼,都怪他!
江楓對她做了個類似于鬼臉的怪異表情,坐進了她的副駕室,不顧這個位置似乎主任做更合適。
不經意的,陶子卻發現江楓米白色的休閑西裝上蹭了污垢,是因為給她搬水果才弄臟的。
江楓發現了她的眼神所落之處,低頭一看,笑了,“怎么?內疚?感動?那待會兒多敬我一杯酒好了。”
“一邊兒去!沒人求你搬!”陶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用言語拉開她和江楓之間的距離。
“你們倆啊,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別在我面前肉麻了!嘖嘖嘖嘖,江楓,注意你的眼神,大冬天的別亂開桃花!”主任和江楓關系死鐵,開起玩笑來沒譜,否則江楓也不敢搶主任的座兒。
陶子最不喜的就是這點,主任總喜歡把她和江楓湊一對兒。江楓的眼神?她從來沒覺得江楓看她有什么特別之處,倒是江楓磁性的聲音迷倒無數在校美媚,常有各種類型的美女在電臺門口等江楓的簽名。
“主任,這話可別亂說,小心讓蘿莉美媚們聽見把我給滅了,那我多無辜啊!而且,我已經……”陶子想說,我已經結婚了,然而,突然一輛車橫穿過來,差點撞上,她趕緊剎住,同時踩了急剎車。
“得得得,我說錯了,桃大主播別激動,小心開車。”主任一副嚇壞了樣子,可一看就知道是裝的。
陶子自己也被驚了一跳,慶幸之余,剛才那句話再接不下去,皺了眉,默默地開車。
接近年尾,同事們莫名的十分興奮,開了白酒助興,主任竟然也允了,每人面前都斟了一杯。
陶子自上次吃火鍋犯了胃病以后就一直沒有完全康復,最近飲食都十分小心,可胃疼仍時不時要來眷顧她一下,所以,對于酒,她是存了心思不會端杯的。
然而,事情卻偏偏往相反的方向發展,同為臺里女主播的張曉凡在敬了主任之后,直接把矛頭指向了她,“桃子姐,今年最受歡迎女主播又是你,小妹我一定要敬姐姐一杯,希望姐姐在工作中多幫助小妹,祝姐姐新的一年繼續碩果累累!”
張曉凡年輕,潑辣,對于播音工作也充滿熱情,只是過于看重功利了,一向就有些針對她,今天這敬酒,明著是祝賀,暗里也透著一股子算勁,別說陶子的胃暫不允許她喝酒,就算是健康的時候,她也不打算喝。
于是笑道,“曉凡的心意我領了,可是真的很抱歉,我最近胃不適,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