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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蘇幕遮,香銷被冷殘燈滅(1)

皇宮,御書房。

一眾皇子都留在里間,等待著散朝后皇帝的召見,一時間各人都存了自己的心思坐在那里,同時也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別人的神情。

然而,在這緊繃的氛圍中,卻唯有皇甫清宇,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默默地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茶盞,偶爾抬頭看一看屋中的時刻鐘,便又低下頭去。

“老七似乎很是心急啊。”見他如此模樣,新封了太子的五皇子微微一笑,“可是為了府中那位美娘子?倒不知是怎樣的美人,竟能讓清心寡欲的老七也這般牽腸掛肚。”

“聽聞,可是個冷美人?”一旁的六皇子皇甫清宏,不知為何竟也陰陽怪氣的搭腔。

皇甫清宇淡淡掃了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太子和六哥,對這些民間謠言,未免也太在意了吧?”

“七哥,我也好奇著呢。”一旁的老八忽而也開口,笑道,“七哥你也知道,當初你想要娶宛嵐,那便是何等絕色的女子,不過卻香消玉殞;后來娶了娉婷郡主,又是所謂的天下第一美人,可惜我們兄弟都沒有福氣見到那天姿國色的容貌,卻又…如今竟又來了個名動京師的美人…這,不知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話中分明帶了嘲意,一旁的十二聽了,克制不住的就要挺身而出,卻被皇甫清宇微微的一瞥給擋了回去,無奈只能坐下,卻只聽他笑著道:“八弟說得是,我也想知道,將是怎樣的結局呢。”

語罷,皇甫清宇竟站起身來,對太子行了禮道:“她近日心緒不佳,我特意尋了戲班為她唱戲,唯恐府中的下人伺候不周,想先行告退,請太子殿下代為向父皇稟告。”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無不訝異,十二終于還是站起身來:“七哥你--”

不料皇甫清宇卻只是擺了擺手,轉身便離開了御書房,留下各懷心思的眾人,翩然而去。

而此時的七爺府中,確是一片熱鬧的情形。

寬大的戲臺就搭在湖心亭的對面,此時鑼鼓齊鳴,人頭攢動,唱的正是最熱鬧的《鬧海》一出,那戲臺上各式各樣的人物角色翻騰跳躍,好不精彩。

湖心亭內,夕顏身后的婢女們都已經忘乎所以,克制不住的拍手叫好,然而夕顏卻依舊只是靜靜地坐著,面色平靜,明明也是在看戲,卻仿佛什么也沒有看到。

一出戲熱熱鬧鬧的散場,另一出戲便又熱鬧的登場。

鑼鼓敲響,夕顏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戲牒,原來是《八仙過海》。于是她抬起頭來,繼續面無表情的看戲。

然而,當那“八仙”個個魚貫而出之時,夕顏一直如死水般沉寂的臉上,卻忽而有了絲絲的波瀾,眸中也仿佛微微有了些亮色。

所謂“八仙”,竟都是些憨態可掬的孩子,個個都只是著了戲服,臉上卻沒有絲毫妝容,皆是粉嫩嫩的臉蛋,配上稚嫩的唱腔和生澀的動作,實在是可愛極了。

夕顏坐在那里看著,然而臉上眸中的亮色也不過片刻而已,便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復了沉靜。

皇甫清宇便是在這時回到了府中,來到湖心亭。一眾婢女見狀便都退了出去,他在夕顏身邊坐下,伸手握住她:“這些戲可都中意?”

“嗯。”夕顏依舊抬頭看著戲臺,面無表情的答應了一聲。

他微微一笑,將她的手握得愈發緊了,一起看著戲臺上的孩子們。

然而這出戲將近尾聲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卻微微有些失色了,而夕顏又暗沉下去的臉色,卻緩緩的亮了起來,連帶著雙眸,都變得璀璨明亮。

原因,卻都是因為戲臺上翩然出現的那個人,那個臉上戴了一張玉帝面具的男子。那原本冰涼的戲文在他口中唱來,溫暖,如玉,動人。

戲畢,他緩緩揭下臉上的面具。當那張純凈溫暖的容顏,終于盡數露出來之時,皇甫清宇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便隱去了。而旁邊的夕顏,在片刻的怔忡過后,竟然笑了!

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笑了,站起身來,與戲臺上的那個人遙遙相望,喚出他的名字來:“子彥。”

那一廂,子彥亦笑了。

顏顏,我便知道是你,定然是你。

皇甫清宇已經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看到夕顏笑了。從前的她,很愛笑,狡黠的笑,媚惑的笑,開心的笑,強裝的笑…無論是不是出于真心,可她終究是笑著的。可是如今,她連一個冷笑都吝于給他,此時此刻,面對著子彥,她卻笑得如此開懷。

他遠遠地坐著,看著湖心亭內言笑晏晏的兩個人,嘴角勾起一絲微冷的笑意,飲下手中的那杯酒。

夕顏伸出手去,輕輕地幫子彥擦拭著發際處不知何時殘留的油彩:“你不是戴了面具,這里又怎會有這些油彩?”

子彥微微低了頭,讓她的手夠得著自己,方才笑道:“我原是想著像小時候那樣畫了臉,來逗你開心,沒成想怎么都畫不好,又怕到時候我滿臉油墨你會不認得我,方才又改了面具。”

夕顏也微微笑起來,眼神清澈透明:“那么久的事情了,你也還記得。”

“因為有很多事,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子彥低低應了一句。

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是新年,西越皇宮內熱鬧非凡,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每逢這樣的日子,獨在異國為質子的子彥必定是會躲到某些角落里,不讓別人看到。

那一日,夕顏找遍了整個皇宮,卻終于在新進宮的戲班后臺找到了他,彼時,他正坐在角落里,怔怔的看著眼前那些扮演八仙的小戲子,時不時輕笑一聲。

夕顏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片刻之后拉著他站了起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兩人便一起溜進了后臺,她為他裝扮成藍采和的模樣,他猶豫著,想為她扮成何仙姑。

“不要。”夕顏避開他遞過來的頭花,呵呵直笑,“我要扮呂洞賓,不要何仙姑。”

但當兩人裝扮好之后,剛剛溜上臺,便被班主拎了下來。在知道夕顏的身份之后,那班主又惶惶起來,卻無論如何也不敢給二人扮成八仙上臺去胡鬧,最終勉強應承他們一個扮玉帝,一個扮王母。

那一日,是子彥在西越過得最歡暢的一個新年,也是記憶之中,永遠不會褪色的一個新年。

子彥深深看了夕顏一眼,發現她笑過之后,眼里,竟然只剩下無邊的空洞。

“顏顏?”他輕輕喚了她一聲,伸手握住她的手。

“十六叔。”突然之間,皇甫清宇的聲音自亭外響起,子彥抬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竟然來到了這里,眸色微冷的看這自己。

子彥猶豫了片刻,終于緩緩松開了夕顏的手。

然而,就在他要將自己的手抽回的那一瞬,夕顏卻突然間用力,反手握住了他,抬頭,綻開一個明媚的笑顏:“子彥,你今天留下來陪我用晚膳,好不好?”

皇甫清宇冷冷看了兩人一眼,忽然之間微微一笑,轉身拂袖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園內,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夕顏,卻突然之間無力的跌坐下來,幸得子彥眼疾手快,在她摔下來之前已經伸出手去,方才讓她只是跌在自己懷中,并未摔傷。

“子彥,子彥…”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臂,茫然而無助,“為何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騙我,所有我想要信任的人,他們都騙我--”

子彥從未見過她如此的模樣。即便她偶爾軟弱,偶爾失措,可是卻從未像如今這般,脆弱到不堪一擊,仿佛一個透明的瓷娃娃,渾身都是晶瑩剔透的眼淚,和掩飾不住的傷痕。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可以這樣擁住她,一如最親密的戀人。盡管他明知道不是,卻還是禁不住想這樣沉淪:“顏顏,我不會騙你,無論到了什么時候,我都不會騙你的。”

少年的目光依舊清澈純良,容顏依然干凈,夕顏長久以來冰涼的心,終于透過他溫暖的掌心,獲得了一絲暖意。

“我不想嫁給他,子彥,如今,一點也不想。”

月亮如水,夕顏與子彥并肩坐在聯結湖心和花園的石板橋上,或低頭看著水中倒映的月亮,或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瑩白如玉的臉頰在月光的清輝下,隱隱泛著冰涼的光澤。

“顏顏,不想嫁就不要嫁,老七他不會逼你的。”子彥低聲道。

“不,他會的。”夕顏嘴角微微往上翹,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在自嘲,“從一開始他就在逼我,步步緊逼,把我逼到退無可退,把我逼到面前只有他這一條路的時候,他卻又把這條路都封死了。如今我無路可走,只能在他為我封閉起來的這個空間內,從此,虛度終生。”

不--

子彥在心頭狂喊,可是到了喉頭,卻發不出聲音,語塞良久,才終于低聲道:“顏顏,如果…如果…”

可是終究沒有如果。他再一次卡住,無法再說下去。

可是夕顏卻替他接了下去:“如果我能跟你走,那該多好,你說呢子彥?”

她在笑,看著他,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若我能跟著你去那凌霄山上,你研究你的佛經,栽種你的花草,我便剃了頭做姑子去,也算是與你有個伴,像小時候那樣,多好。”

子彥也笑了起來,嘴角微微有些下沉的笑:“你若是剃了頭做姑子,那我便去做和尚,到時候我們一起修行,成仙成佛。”

月光之下,夕顏的心再一次沉靜冰涼,而子彥,在這融融月色之中,眸光,卻倏地堅定起來。

那一夜,皇甫清宇沒有回府。夕顏獨自一人宿在冰冷的榻上,只覺得連被衾都是涼的,肌理之下,更是難以克制的寒冷。

皇甫清宇一直到翌日早朝散了方才回到府中,他并未回過府,因此也沒有穿朝服,依舊是昨日的那身衣衫,所不同的是,那衣衫之上隱隱散發出酒氣,讓一眾婢女都有些錯愕。

他絕不是嗜酒之人,往常飲酒也不過適量而已,如今這樣身上竟散發出酒氣,可謂是大大的不同尋常。

得知夕顏竟還未起身,他微微擰了眉:“莫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適吧?”

“奴婢早間去瞧過微之姑娘,她只道自己困倦,奴婢也再未敢打擾,一直到現在。”

他只覺得不妥,匆匆換了衣衫便走進夕顏房中,滿室的馨香之中,她的呼吸微不可聞。

來到床邊,卻只發現她面色潮紅,眉頭緊擰,似是極不舒服的模樣,他伸手一探,方知她竟發起了高燒。

于是又從宮中宣了御醫來,瞧病,開方,煎藥,一通忙碌下來,午時已經過了。

他坐在床邊看著她,一夜未眠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卻依舊不曾將視線移開片刻。

這段時間以來,她迅速的清減著,容顏也一日比一日慘白,那模樣,真真是讓人心疼。

可是不僅僅是心疼而已。

他清楚的聽到自己心中的聲音。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期,超出了他的計劃,可是他卻無法克制。

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原本,他不過將她當做一個女子,一個絕色女子,一個值得每一個男人為之心動的絕色女子。于是,喜歡,渴望,再得到,幾乎理所當然。

可是從什么時候起,事情卻變得不同尋常起來了呢?

一年前?二年前?三年前?四年前?五年前?

“七爺!”

崔善延的聲音透著一絲不常見的焦急,打破了他的沉思:“何事?”

“太后,她老人家來了。”

多年未曾離開凌霄山的太后,竟親自蒞臨七皇子府,茲事不可謂不轟動。府中眾人皆屏息凝神,等待吩咐之際,卻只見從馬車上下來的,氣度華貴雍然的中年女子,上前拉起皇甫清宇的手,如同普通的祖孫一般,談笑著便進入了正廳中。

“我聽說你這府中多了位絕色美人,怎么也不想著帶給皇祖母瞧瞧了?”太后親自擺弄著茶具,一邊倒茶一邊問道。

皇甫清宇輕笑了一聲:“皇祖母就為這個而來?”

“多少年沒見過絕色女子了,你藏起來不想給我看,我便巴巴的,親自來看上一眼。”太后將手中的茶遞給他,“只是你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下個月你與她便要成親,如何能讓她這樣住在府中?傳出去豈不是被天下人笑話?”

皇甫清宇笑意微瀲:“不知皇祖母此次是為誰而來?”

“你以為呢?”

“是為了十六叔吧?”皇甫清宇冷笑了一聲。

太后微微嘆了口氣:“老七啊,你幾時也變得如此不通透?子彥并非我親生之子,我不過是看那孩子純良,自小又受了那么多苦,才將他帶在自己身邊。如今你竟以為皇祖母為了他而要與你不利?”

皇甫清宇眸色依舊清泠泠的模樣,不發一言。

“讓她跟我上山去吧,如今她既知道了所有的事,這樣呆在你府中耗著也不是一回事,倒不如你們分開一段時間,讓她冷靜的想想清楚,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他聲音清冷,斷然拒絕。

“老七!”

“皇祖母,如今我若是讓她跟您走了,只怕以后便再也不能了…”他眉頭深擰,眼中卻透著蒼茫。

太后坐直了身子,優雅的脖子微微有些僵硬的發直:“我是不了解她,可是我了解你。老七,如今我若然讓她繼續留在你身邊,你會怎樣?美色惑人,我原以為你能看透世事,卻終究也逃不過一個情字。你忘了自己胸中的韜略了嗎?你忘了你曾為了江山社稷立下的志愿嗎?”

夜色逐漸黯淡下來,冰涼的冷風從屋外灌入,迎著風,皇甫清宇只覺得自己身上也僵硬了,身上的血液,冰涼的如同她多日來的神情。

寒涼徹骨。

夕顏再醒來的時候,面對的,便是極其陌生的一間房屋,輕紗素帳,再無半點王府里的雍容華貴。然而這樣的陌生之中,卻又隱隱透著一絲熟悉。

她遲疑著坐起身來,下意識便轉頭去尋找,可是卻只看得到空空如也的房間,沒有那個她熟悉的身影。

霎時間,心頭除了寒涼,襲來的便是那排山倒海般的孤獨感,幾乎能將她溺斃。

“吱呀”一聲,陳舊的木門被推開來,緊接著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子彥那溫暖干凈的面容,透著驚喜:“顏顏,你醒了!”

夕顏詫異的看著他,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多時,子彥的身后又走出一人,夕顏定睛一看,卻見是那青衫素服的太后,霎時間,心中腦中,一片空白。

太后,子彥。

也就是說,這里是凌霄山。難怪她會覺得熟悉,這座山廟的禪房,分明是她曾經呆過的,和那個人一起呆過的。

恍惚之間,仿佛還能看見那個不安的夜晚,她因著月信疼痛難忍,而他,緩緩伸出手來,溫柔的將大掌覆蓋在她的疼痛處,無聲的溫暖了她一整晚。

原來,不是夢。

凌霄山環境清幽,按理應是休息療養的好地方,然而夕顏這一場風寒,到了山上,竟然拖拉了將近兩個月才勉強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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