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風沙拍打的防風板噼里啪啦直響，聽到這聲兒的霍七七，恍惚間覺得自己還身在揚州，還是過年的時分，正和李勁風一起放著煙火，明明那時許的愿是歲歲平安，怎么就到了當下這步田地呢。

勉強抑住泛濫的回憶，見道姑神色不對的霍七七剛張嘴想問，沒想到卻被道姑一把推搡開去，腦中的煙火靜止下來，她睜大眼睛，不知這又是何情況。

“磨磨唧唧的害的我要趕不上了！”

七七氣憤而疑惑的站穩身子，正欲還嘴，卻看到道姑在對她擠眉弄眼。心神領悟的她只得生生吞下不滿，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哎？”凝云放下捂著臉的手，轉身笑嘻嘻的看著道姑，“這不是徒墨的小菜刀嘛，這鬼天氣，怎么跑這兒來了？采買東西？”

“沒有沒有，”道姑一把抓住七七的胳膊使勁兒一扯，展示物品般又把她拉上前來，“這不，給徒墨送點東西。”

凝云來回打量著霍七七。

站在一旁的道姑，手背在身后攥緊了拳頭，她故作鎮定的笑看著凝云，看他一圈圈的繞著白發紅眸的女子走著。一步、兩步、整整十二步，道姑大氣都沒喘一下。終于，凝云一臉深信不疑開口的說：“那家伙還在收集稀罕人皮啊，我以為遇到空山以后他就收手了呢。”

“誰知道呢，怪人一個不是。”道姑小心翼翼的狠狠松了口氣，笑著接上凝云的話。

“是啊，也虧得你能跟他那么久。”凝云說著拍了拍道姑的肩，一副惜才的模樣，“你該跟老道我好好學廚藝，啊不，劍法劍法！我早就覺得你有天分，菜做得好用起劍來怎么會差！”

“嘿嘿，過獎過獎，不知這風沙什么時候停呢。”道姑不經意的岔開話題。

“嗯？”被打斷的凝云倒也沒惱，順勢接茬說道，“老道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這風沙啊，明兒就會停！”

“那就好，還怕誤事兒呢，”道姑說著就扯著七七快步走上二樓，“凝云道長也早些休息吧，存了力氣才好趕路不是？”

話音未落，一白一粉兩條影子已經竄上二樓，看不到了。徒留凝云一人在大堂，他聳聳肩，喚出躲在案后的店小二要了幾碟小菜。

“嘖嘖，下手還真狠，”縮到客房中的七七，砸著嘴數落起道姑來，“你看看，胳膊都給老娘我抓紅了！”

“小聲點啊我的姑奶奶！那個道士可是比空山還厲害！”

“有嗎？”七七皺眉，邊揉著紅腫的胳膊邊說，“感覺挺親切和氣一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師父說的！”

“……”

“師父說我從小感覺都不同常人，凝云他……我……反正他就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你確實不同于常人……正常人都不會喜歡徒墨那種家伙吧！”

“誰說我喜歡他了！”道姑臉一紅，搶辯道，“再說了，徒墨比凝云好多了，你都不知道！我剛遇到他時啊，他那副餓死鬼投胎的樣，特別逗……”

“停停停！打住啊，老娘沒興趣聽你的感情史！”

“……別啊，漫漫長夜，只有風聲相伴未免太過凄涼，”道姑向七七擠擠眼，一臉期待，“你不覺得正適合講故事嗎？”

倆姑娘小聲的在客房里談心，像兩只活潑的鴿子咕咕叨叨的，尤其是道姑，她完全忘記了剛才的惶恐和不安。

而這時坐在一樓吃菜的道長，邊吃邊露出笑來，是那種小孩子發現好玩的玩意兒那種笑，發自內心的。在一旁的店小二疑惑的看著道長，不過他還沒來得急多看幾眼，就被老板揮手攆下去了。

“我見過徒墨，你不用報告，”剛湊上來的老板還沒開口，凝云已經先發話了，“多點變數，事情會有意思的多。”

凝云語罷一口喝干杯里的茶，依舊笑著看上樓去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他們已經在進城路上埋伏下來了，到時候，這兩個丫頭會弄點什么事兒出來呢。”

無限的春光里，十六邊百無聊賴的晃著鞭子，邊和在一邊蹦跶著的太白仙鹿大眼瞪小眼。馬車上套著的是歸翎的照夜白，這馬膘肥體健腳傷已經不打緊，性子溫順的它正不緊不慢走的平穩，根本不用十六去趕。

而搖著鞭子的少年，想起前些時候的談話就郁悶。

“你現在作何打算。”十五看著歸翎終于小口的吃完了兔子腿，開口問到。

“我……不能回浩氣，藍色的象征都還沒穿在身上，第一次任務就慘敗……”歸翎轉著手里的骨頭，語氣很是低落。

“那你和我們回萬花唄！”十六興沖沖的插嘴。

“小十六你想太多……就算不回浩氣，我也還是要回天策府的。

“我隨你一起，”像是早就料到歸翎會這么說，十五緊隨其后早就備好了理由，“你傷還沒好，我要盡到一個醫者的本分。”？！

“喂喂，”十六率先反應過來，“你真的不準備回去？”

“都跟你說過了，我暫時不會回去。”

“那我也去！”

“你知道自己為何出谷嗎？”

“為了救歸翎啊！”

“現在你已經救到了，可以回去了。”

“我……”少年語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顧左右而言他，“師父怎么辦？”

“你是吃白飯的嗎。”

“當然不是！可我不要天天和那個老家伙一起下棋溜鹿！我跟你一起！”

“都說了，你知道自己為什么走嗎？”十五聲音不大，不容置疑的又問了一遍。

“沒所謂！”少年本來答的特別爽快，但話到后半句，聲勢卻陡然拐了幾拐，“反正沒……的地方我不呆！”

“嗯？”十五沒太聽清，“什么？”

“沒啥！歸翎這不還沒好嗎？我跟你一起送她，路上也有個照應！”

在一邊完全插不上話的歸翎，這下可終于找到了機會：“我一個人沒事的！怎么好意思再勞煩……”

話還沒說完，歸翎看到兩人轉過來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寒顫。十六擺出一副你敢說出來我就打暈你的架勢，而十五，目光深邃不知何意。

“先去長安，路上還需些時間，你好好想想。”十五的話決然阻堵了少年的其他說詞，她頭也不回的踏上借來的馬車。

十六默然而立，直到聽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才回過神去扶歸翎。

十三歲的少年正是抽條的時候，不知是不是錯覺，歸翎覺得十六比幾天前初見時高了一些，原來只是到她肩膀，現在已然超過了幾分。

弟弟估計也該有這么高了。

如果活著的話……

軍娘小心翼翼的抬腳上車，努力把幻覺里那一口咬上來的情景趕出腦海，她閉眼靠在車里。十五亦是一語不發，專心的看書，比起車外一臉糾結的十六，車廂里靜的安逸。

不知走了多久，十六突然一拉韁繩，猛地停住車，探頭進車里。

“前面躺著個人！”

歸翎握槍睜眼，十五合書，暗自動用內力探查起周圍。

“我去看看是死是活啊！”

還沒等十五“別”字出口，少年已經跳下馬車，快步上前扶起地上的人。只這幾個動作，看的十五和歸翎是心驚肉跳。

“還有氣！十五你——！”

少年話沒說完，迅速扯著來者一閃。方才兩人在的地兒，已經被砸出焦黑一片。

金色衣衫直晃人眼睛，來者是個和葉景濂打扮很像的人，握著把碩大的劍，一看就是藏劍山莊出品，他冷冷的盯著打擾自己任務的不速之客。

歸翎立刻疾沖出馬車，持槍抵著來人背，強忍著疼幾乎要咬破了嘴。

“一個傷兵，兩個小鬼，也想和我斗？惡人谷想除掉誰，沒人攔得住！”惡人藏劍回身就是一招峰插云景，金色的劍氣如墻般撲面砸來，歸翎一個不留神，被震得飛了出去。惡人藏劍接高高躍起掄著重劍又是猛地一砸，不過焦黑一片里沒有歸翎的身影。

照夜白不知何時被十五解開，現在正馱著主人狂奔起來，一起逃跑的還有馱著昏迷路人的太白仙鹿。

十五和十六，一個握筆，一個握笛，虎視眈眈的看著惡人藏劍。

這人反而笑的興奮起來，也不多話，嘯日招出，重劍上背輕劍入手，他邊繞圈走，邊打量著留下的兩人。

“就憑你們？”

十五十六不答，只是緊緊盯著惡人藏劍。

“成啊，盯著吧，看是你們的眼睛快還是我的劍快！”

語畢，他刷的沖來，快的居然能看到殘影！

叮——！

十六的笛子不知是何材質，居然擋下了劍，只見他笑的挑釁：“也不是很快嘛。”

兩萬花弟子默契的同時后退，十六一招芙蓉并蒂想定住來者，被對方一個右跳輕松閃過，十五皺眉揮筆，墨綠色的葉球，旋轉著護在兩人身邊。

唰唰唰！

三道殘影，惡人藏劍不僅迅速貼近兩人，還又繞著兩人轉了一圈，待他停下時，十五十六已被鎖足在地。

“嘖嘖嘖，小鬼就是小鬼，還是要贊嘆一下你們的勇氣。”惡人藏劍舉劍作勢要砍，“這么年輕可……”

話還沒說完，人卻癱軟的倒下了。

交出星樓一招解除腳下控制的十五，趁著惡人藏劍還在啰嗦可惜時瞬間出手。她拎著展開的針囊，皺眉看著躺倒在地上已然睡著的人。

“喂喂，你的解控交的也太早了吧！春泥護花還在身上呢，他打下來也沒事啊！”少年有些不滿，“而且我還沒打夠呢，好不容易來個雜魚練手！”

“沒時間跟這兒耗，快走。”十五語畢立刻甩起大輕功，動身去追歸翎。

十六沒好氣的踢了一腳地上的人還做了個鬼臉，而后用起大輕功跟了上去。

墨雕馱著兩人起起伏伏的飛走了，很快，連背影都融在光線里，看不清了。地上躺著的惡人藏劍還在昏睡，只是不知何時，一個人影鬼魅般突然出現在他身旁，腳邊還跟著個機關玩偶。

人影蹲下，拍著藏劍的臉說：“喂喂喂，別裝了，任務完成了。”

見地上的人不動，人影又狠命的推了他幾下，他仍舊沒醒還微微扯起鼾來。

人影吃驚又無語，扭頭對跑的歡實的機關玩偶說：“去，把我們的馬引過來。”

機關玩偶“呼嚕”的哼唧了兩聲，似乎是表達不滿，不過它還是扭著屁股邁開小短腿，跑的倒是快，看著像是只小豬。

馬背上的歸翎臉色很差，但并不是因為方才的不善的來者，她覺出了那人武功并不是太好，十五和有傷在身的她交換了個眼色后，她就帶著路人先沖了出來，畢竟在那邊反而是累贅。可當歸翎看清鹿背上的人的臉時，她恍惚的幾乎一個不穩，要掉下馬去！

唐猊蜇。

小半月前一起出任務的前輩。

這個以蟄伏的猛獸為名的人，他應該已經死在了昆侖……

可現在，“死人”雖然看起來重傷昏迷，可是畢竟還活著。到底是那個明教的消息出了錯，還是另有隱情。

歸翎腦中一片混亂，她一心企盼后面兩人快點跟上來。在最近一連串的打擊下，軍娘信心全無，覺得自己完全沒能力判斷這事兒。

可……

要不要全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