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蘋果三劍客:史蒂夫·喬布斯傳(修訂版)+喬納森傳+沃茲傳(套裝共3冊)
- (美)史蒂夫·沃茲尼亞克 吉娜·史密斯
- 8559字
- 2018-12-27 16: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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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降臨 何等野獸,終于等到它的時辰
The Second Coming What rough beast, its hourcome round at last…

1996年的喬布斯。
萬物解體
喬布斯1988年首度推出NeXT計算機時,引起了熱烈反響。可是到第二年計算機最終上市時,市場的熱情卻冷卻了。喬布斯那種讓媒體眼花繚亂、心生敬畏、趨之若鶩的才華開始失效,負面新聞也層出不窮。“NeXT跟其他計算機不兼容,而當時,這個行業(yè)正向操作系統(tǒng)可更換的方向發(fā)展。”美聯(lián)社記者巴特·齊格勒(Bart Ziegler)報道說,“因為相對來說,可以在NeXT上使用的現(xiàn)有軟件很少,所以它很難吸引消費者。”
NeXT試圖將自己重新定位為一個新產(chǎn)品類型——個人工作站的領(lǐng)跑者,目標用戶是那些希望兼顧工作站的強大功能與個人計算機的易用性的人,但是這群消費者當時已經(jīng)從快速發(fā)展的Sun公司買到了這樣的產(chǎn)品。NeXT在1990年的收入是2 800萬美元,而同年Sun公司的收入是25億美元。IBM放棄了接受NeXT授權(quán)軟件的協(xié)議,所以喬布斯被迫做了一件違背他本性的事情:雖然他根深蒂固地認為硬件和軟件應(yīng)該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但是在1992年1月,他同意授權(quán)NeXTSTEP操作系統(tǒng)在其他品牌的計算機上運行。
出乎意料的是,喬布斯當時的一個擁護者竟是讓–路易·加西,他曾經(jīng)取代了喬布斯在蘋果的職務(wù),后來也被逐出蘋果。他寫了一篇文章稱贊NeXT產(chǎn)品是多么具有創(chuàng)造性。“NeXT也許不是蘋果,”加西說,“但史蒂夫仍然是史蒂夫。”幾天之后,加西家來了一位訪客,加西的妻子跑上樓去告訴他,史蒂夫在樓下。喬布斯感謝加西寫了那篇文章,并邀請他參加一個活動,屆時英特爾的安迪·格魯夫?qū)⒑蛦滩妓挂煌迹琋eXTSTEP將被移植到IBM/英特爾平臺上。“我當時坐在史蒂夫的父親保羅·喬布斯旁邊,他備受尊重,”加西回憶說,“他帶大兒子很不容易。看到史蒂夫跟安迪·格魯夫站在臺上,他是那么自豪和高興。”
一年以后,喬布斯不可避免地改變了策略:徹底放棄硬件的制造。這是一個痛苦的決定,一如他當年在皮克斯放棄硬件制造那樣。他關(guān)注產(chǎn)品的方方面面,但硬件才是他的情之所鐘。他為出色的設(shè)計心潮澎湃,癡迷于生產(chǎn)細節(jié),會花上好幾個小時注視著他的機器人為他制造完美的產(chǎn)品。但現(xiàn)在,他不得不解雇一半以上的人力,把他鐘愛的工廠賣給佳能(佳能拍賣掉了那些時尚的家具),留得一家聊以慰藉的公司,把操作系統(tǒng)授權(quán)給那些生產(chǎn)死板機器的制造商。
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期,喬布斯在新的家庭生活和電影產(chǎn)業(yè)的驚人成功中找到了一些快樂,但是卻對個人計算機產(chǎn)業(yè)倍感失望。“創(chuàng)新實際上已經(jīng)停止。”1995年底他對《連線》雜志的加里·沃爾夫(Gary Wolf)這樣說,“微軟占據(jù)了市場,但幾乎沒有創(chuàng)新。蘋果輸了。臺式電腦市場進入了黑暗時代。”
同一時期,他在接受安東尼·帕金斯(Anthony Perkins)和《紅鯡魚》雜志(Red Herring)的幾位編輯采訪時,也表現(xiàn)得陰郁沮喪。一開始,他就展示出“壞脾氣史蒂夫”的那一面。帕金斯和他的同事們剛到不久,喬布斯就從后門溜出去“散步”,45分鐘都沒有回來。雜志的攝影師開始拍照時,他又嚷嚷著諷刺挖苦,迫使她停下來。帕金斯后來寫道:“操縱欲、自私自利、毫不掩飾的粗魯,我們搞不明白他這些瘋狂舉動背后的動機是什么。”等他終于坐下來接受采訪時,他說,即使是網(wǎng)絡(luò)的出現(xiàn)也難以阻擋微軟的主導地位。“Windows贏了。”他說,“很不幸,它打敗了Mac,打敗了Unix,打敗了OS/2。一個低劣產(chǎn)品勝出了。”
NeXT在銷售軟硬件一體化產(chǎn)品方面的失敗,帶來了對喬布斯整個理念的質(zhì)疑。“我們犯了一個錯誤,即試圖復制蘋果的模式,制造整個設(shè)備。”他在1995年說,“我想我們應(yīng)該意識到世界正在改變,應(yīng)該馬上轉(zhuǎn)型為一家軟件公司。”雖然他努力嘗試,但他總是無法為此而感到興奮。他本來想制造出色的端到端一體化的產(chǎn)品讓消費者喜愛,可是現(xiàn)在卻陷入了這樣一個企業(yè)軟件銷售業(yè)務(wù)里,目標客戶是那些會把NeXT軟件安裝到各種不同硬件平臺上的公司。“我的心不在這兒。”他后來悲哀地說,“不能直接向個人銷售產(chǎn)品讓我很沮喪。我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賣企業(yè)產(chǎn)品,不是為了把軟件授權(quán)給別人將之裝在那些蹩腳的硬件里。我從來都不喜歡這樣。”
蘋果墜落
在喬布斯出局后的幾年,蘋果公司由于暫時統(tǒng)領(lǐng)桌面排版系統(tǒng),還可以輕松獲取高額利潤。當時自我感覺猶如天才的約翰·斯卡利于1987年發(fā)表了一系列今天看起來頗為尷尬的宣言。喬布斯希望蘋果“成為一家出色的消費品公司”,斯卡利寫道,“這是個愚蠢的計劃……蘋果永遠不會是一家消費品公司……我們不能因為我們改變世界的夢想就扭曲現(xiàn)實……高科技不能作為消費品去設(shè)計和銷售。”
喬布斯對此驚愕不已。20世紀90年代初,蘋果在斯卡利的領(lǐng)導下市場占有率持續(xù)下降,他對斯卡利的憤怒和蔑視也與日俱增。“斯卡利引進下三濫的人和下三濫的價值觀,把蘋果給毀了。”喬布斯后來悲嘆,“他們只在乎如何賺錢——主要為他們自己,同時也為蘋果——而不在乎如何制造出色的產(chǎn)品。”喬布斯感覺斯卡利對利潤的追逐是以犧牲市場份額為代價的。“Mac之所以輸給微軟,是因為斯卡利堅持盡可能地榨取每一分利潤,而不是努力改進產(chǎn)品和降低價格。”結(jié)果是利潤最終消失。
微軟用了幾年時間模仿Mac的圖形用戶界面,到1990年就已經(jīng)推出了Windows 3.0系統(tǒng),從此走上了統(tǒng)領(lǐng)臺式電腦市場的征途。1995年8月發(fā)布的Windows 95成為有史以來最成功的操作系統(tǒng),而Mac的銷售量開始暴跌。“微軟只是剽竊他人的成果,然后堅持下去,利用它對IBM兼容機的控制。”喬布斯后來說,“蘋果也是活該。我離開后,它沒有發(fā)明任何新東西。Mac幾乎沒有改進。面對微軟,它只能坐以待斃。”
喬布斯對蘋果的沮喪是顯而易見的。有一次,他在一個學生家里給斯坦福商學院俱樂部成員演講,那個學生請他在一個Mac鍵盤上簽名。喬布斯說,如果他能把自己離開蘋果后被加到Mac上的鍵都拿掉,就可以簽名。他拿出汽車鑰匙,摳掉了他曾經(jīng)禁止使用的四個箭頭光標按鍵,還有最上面一行的“F1、F2、F3……”等功能鍵。“我在一個一個鍵盤地改變世界。”他面無表情地說,然后在殘缺不全的鍵盤上簽了名。
1995年圣誕節(jié),在夏威夷的康娜度假村休假時,喬布斯跟他的朋友、甲骨文強勢的董事長拉里·埃利森在海灘散步。他們討論收購蘋果,然后讓喬布斯回去重掌大局。埃利森說他可以安排30億美元的融資。“我會買下蘋果,你作為CEO會立即獲得25%的股份,我們可以重現(xiàn)它過去的輝煌。”但是喬布斯卻表示反對。“我認定我不是那種能做惡意收購的人,”他解釋說,“如果他們請我回去,那就不一樣了。”
到1996年,蘋果的市場份額已經(jīng)從20世紀80年代末16%的最高點下降到4%。1993年取代斯卡利擔任蘋果CEO的邁克爾·斯平德勒(Michael Spindler),試圖把公司賣給Sun、IBM和惠普。失敗后,斯平德勒在1996年2月被吉爾·阿梅里奧(Gil Amelio)取代。阿梅里奧是一位研發(fā)工程師,曾任國家半導體公司CEO。在他任期第一年,蘋果公司虧損了10億美元,股票價格從1991年時的70美元暴跌到14美元,而當時,高科技泡沫正把其他股票的價格推向史無前例的高點。
阿梅里奧沒那么喜歡喬布斯。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994年,當時阿梅里奧剛剛被選入蘋果的董事會。喬布斯給他打電話說:“我想過去見你。”阿梅里奧于是邀請他到國家半導體公司的辦公室。后來阿梅里奧回憶了當時透過辦公室的玻璃墻看著喬布斯到來的情景——他看起來“像個拳擊手,富有攻擊性又帶著難以捉摸的優(yōu)雅,或者說像一只高貴的叢林貓,時刻準備撲向獵物”。阿梅里奧后來記述道。他們寒暄了幾分鐘——這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喬布斯習慣的長度,然后喬布斯突然宣布了他的來意。他想讓阿梅里奧幫助他回到蘋果擔任CEO。“只有一個人可以重整蘋果大軍,”喬布斯說,“只有一個人可以帶領(lǐng)公司走出困境。”喬布斯認為Mac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是時候創(chuàng)造一些新的并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東西了。
“如果Mac已死,什么會代替它?”阿梅里奧問。喬布斯的回答沒能打動他。“史蒂夫似乎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阿梅里奧后來說,“他好像只是有一些零散的想法。”阿梅里奧認為他正在目睹喬布斯的現(xiàn)實扭曲力場,并且很自豪沒有受其影響。他不客氣地把喬布斯請出了辦公室。
到1996年夏天,阿梅里奧認識到他面臨著一個嚴重的問題。蘋果公司把希望寄托在創(chuàng)造一個叫Copland的新操作系統(tǒng)上,但是阿梅里奧成為CEO后不久就發(fā)現(xiàn),這個系統(tǒng)只是一紙空談,既不能實現(xiàn)蘋果所需要的更好的網(wǎng)絡(luò)連接和內(nèi)存保護功能,也無法如期在1997年交貨。阿梅里奧公開承諾,他將很快找到一個替代品。但問題是,他沒有替代品。
所以蘋果需要一個合作伙伴提供穩(wěn)定的操作系統(tǒng),最好還是像Unix那樣的操作系統(tǒng),以及具備面向?qū)ο蟮膽?yīng)用程序?qū)印.敃r,有一家公司顯然可以提供這樣的軟件——NeXT——但是還要過一段時間蘋果才會關(guān)注到這一點。
蘋果先是鎖定了一家由讓–路易·加西創(chuàng)建的公司Be。加西開始商談把Be賣給蘋果,但是1996年8月在夏威夷跟阿梅里奧開會時,他過于自以為是了。他說他想帶50人的團隊加入蘋果,并要公司15%的股權(quán),價值大約5億美元。阿梅里奧聽罷目瞪口呆。蘋果當時對Be的估值只有5 000萬美元。經(jīng)過幾番討價還價,加西無法接受低于2.75億美元的報價,他以為蘋果沒有其他選擇了。加西對別人說:“我拿住了他們的要害,我要一直捏到他們疼為止。”這話傳到阿梅里奧耳朵里,那感覺可不太好。
蘋果的首席技術(shù)官埃倫·漢考克(Ellen Hancock)贊成采用Sun公司基于Unix的Solaris操作系統(tǒng),盡管它還沒有一個友好的用戶界面。而阿梅里奧居然開始傾向于使用微軟的Windows NT操作系統(tǒng),他認為可以做一些外觀上的改動,使之看起來感覺就像個Mac,又能跟Windows用戶可以使用的大量軟件相兼容。比爾·蓋茨非常渴望達成這項合作,開始親自給阿梅里奧打電話。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選擇。兩年前,《Macworld》雜志的專欄作家(前蘋果軟件布道者)蓋伊·川崎(Guy Kawasaki)曾經(jīng)發(fā)表了一篇模擬新聞通稿,開玩笑說蘋果即將收購NeXT,然后讓喬布斯擔任CEO。文中模仿邁克·馬庫拉問喬布斯:“你想把下半輩子用來賣裹著層糖衣的Unix,還是用來改變世界?”喬布斯回應(yīng)說:“我現(xiàn)在是個父親了,我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文章評論說“由于他在NeXT的經(jīng)歷,人們期待他會把一種從未有過的謙卑感帶回蘋果”。文章還擬引了比爾·蓋茨的話說,現(xiàn)在會有更多喬布斯的創(chuàng)新可以供微軟抄襲了。當然,這篇新聞稿里所有的話都是玩笑。但是現(xiàn)實總有一個奇怪的習慣——要追上嘲諷的步伐。
向庫比蒂諾蹣跚前進
“誰跟史蒂夫的關(guān)系夠好,能給他打個電話?”阿梅里奧問他的員工們。由于跟喬布斯兩年前的會面不歡而散,阿梅里奧不想親自打這個電話。但是結(jié)果表明,他的確不必,NeXT已經(jīng)開始向蘋果伸出了橄欖枝。NeXT公司的一位中級產(chǎn)品推銷員加勒特·賴斯(Garrett Rice),在沒有請示喬布斯的情況下,就直接拿起電話打給了埃倫·漢考克,問她是否有興趣看一下NeXT的軟件。漢考克派人去跟他見面。
到1996年感恩節(jié),兩家公司已經(jīng)開始了中層級別的磋商,喬布斯直接給阿梅里奧打了個電話。“我要去日本,但是我一周內(nèi)就回來,我一回來就見你。”喬布斯說,“我們見面前你不要做任何決定。”雖然與喬布斯有段不愉快的過去,但阿梅里奧接到這個電話還是很振奮,為可能與他合作感到驚喜。“對我來說,接到史蒂夫的電話,那感覺就像是在聞一瓶極品葡萄酒的醇香。”他回憶說。他答應(yīng)在他們倆見面之前,他不會跟Be或任何人敲定交易。
對于喬布斯來說,跟Be的競爭亦公亦私。NeXT已在走下坡路,能被蘋果收購是一根救命稻草。另外,喬布斯有時十分記仇,加西在他的仇人名單中位列前茅,盡管喬布斯在NeXT工作時兩人的關(guān)系貌似得到了和解。“加西真是個邪惡的家伙,”喬布斯后來堅持說,“他是我這輩子認為真正邪惡的少數(shù)幾個人之一。1985年他在背后捅了我一刀。”(這番話并不十分公正)而在喬布斯看來,斯卡利至少還算是個紳士,是從前面捅他刀子的。
1996年12月2日,史蒂夫·喬布斯在時隔11年后,再次踏上了蘋果位于庫比蒂諾的土地。在高管會議室,他見到了阿梅里奧和漢考克并展示了NeXT。又一次,他在那塊白板上狂寫亂畫,這次他是在講計算機系統(tǒng)的4次浪潮,以及NeXT的發(fā)布如何將此次浪潮推至頂點。他盡其所能吸引著聽眾,盡管事實上他面對的是他并不尊重的兩個人。他尤其擅長偽裝謙遜。“可能這是個完全瘋狂的想法。”他說,但是如果他們感興趣,“我愿意采用任何一種你們想要的合作方式——授權(quán)軟件,把公司賣給你們,或者別的方式都行。”事實上,他是渴望把公司全部賣掉,因此他著力推薦這個方式。“如果你們了解得更多,你們會決定想要的不僅僅是我的軟件,”他對他們說,“你們會想收購整個公司并收編所有員工。”
幾周以后,喬布斯和家人去夏威夷度圣誕假期,拉里·埃利森也在那里,他去年這時候也在那里度假。“你看,拉里,我想我找到了一種方式重回蘋果并獲得控制權(quán),而且你也不用去收購它。”沿著海濱散步時,喬布斯這樣對埃利森說。埃利森回憶說:“他解釋了他的策略,即促成蘋果收購NeXT,然后他就可以進入董事會,離CEO的位子僅一步之遙。”埃利森認為喬布斯忽視了一個關(guān)鍵問題。“但是史蒂夫,有件事我不明白,”他說,“如果我們不收購公司股權(quán),我們怎么賺錢呢?”這再次顯示了他們的欲求是多么不同。喬布斯把手搭在埃利森的左肩上,把他拉到自己跟前,他們的鼻尖幾乎要碰上了,他說:“拉里,這就是為什么有我做你的朋友非常重要。你已經(jīng)不缺錢了。”
埃利森還記得自己當時嘀咕著回答:“我可能是不需要這些錢了,但為什么要讓富達(Fidelity)的那些基金經(jīng)理賺到這些錢呢?為什么要讓別人賺?為什么不應(yīng)該是我們?”
“我想如果我回到蘋果,而我不持有蘋果的股份,你也不持有蘋果的股份,我就會占據(jù)道德高地。”喬布斯回答說。
“史蒂夫,這塊道德高地可真是塊昂貴的地產(chǎn)。”埃利森說,“你瞧,史蒂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蘋果是你的公司,我會聽你的。”雖然喬布斯接下來說他不打算靠惡意收購來奪回蘋果,但是埃利森覺得那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人只要跟阿梅里奧聊上半個小時就會認識到,他除了自我毀滅干不了別的。”他后來說。
NeXT和Be的終極對決于12月10日在帕洛奧圖的花園庭院酒店(Garden Court Hotel)舉行,評委包括阿梅里奧、漢考克和另外6位蘋果高管。NeXT先上,由阿維·泰瓦尼安展示軟件,而喬布斯則盡情發(fā)揮他那催眠術(shù)般的銷售技巧。他們展示了這套軟件如何在屏幕上同時播放4段錄像,如何制作多媒體文件,如何連接互聯(lián)網(wǎng)。“史蒂夫推銷起NeXT操作系統(tǒng)來讓人眼花繚亂。”阿梅里奧說,“他贊美著那些優(yōu)點和長處,就好像他在描述奧利弗·斯通飾演麥克白是如何出色。”
之后加西上場,他的表現(xiàn)就像是勝券在握一樣。他沒有做新的演示,只是說蘋果團隊知道Be OS的性能,問是不是還有其他問題。整個過程很短。在加西做推介時,喬布斯和泰瓦尼安在帕洛奧圖的街上散步。過了一會兒,他們碰上了之前在評選現(xiàn)場的一位蘋果高管。“你們會贏的。”他告訴他們。
泰瓦尼安后來說,那并不出乎意料。“我們有更好的技術(shù),我們有完整的解決方案,而且我們有史蒂夫。”阿梅里奧知道,讓喬布斯重回蘋果是把雙刃劍,但是讓加西回來也面臨同樣的問題。一位早年間Mac團隊的老員工拉里·特斯勒向阿梅里奧建議選擇NeXT,但是他加了一句:“無論你選擇哪家公司,你都會面臨著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史蒂夫或讓–路易。”
阿梅里奧選擇了喬布斯。他給他打電話說,自己計劃向蘋果董事會提請授權(quán)他談判NeXT的收購事宜。他問喬布斯是否愿意參加會議,喬布斯說愿意。當喬布斯走進會議室,看到邁克·馬庫拉那一刻,場面很是動情。馬庫拉曾經(jīng)是他的導師,就像他的父親一樣,但自從他1985年站在斯卡利一邊之后,他們就再也沒講過話。喬布斯走過去跟他握手。然后,喬布斯在沒有泰瓦尼安和其他任何后援的情況下,自己做了NeXT演示。最終,整個董事會完全被征服了。
喬布斯邀請阿梅里奧去他在帕洛奧圖的家里談判,這樣可以有個友好的環(huán)境。阿梅里奧開著經(jīng)典的1973年款奔馳車出現(xiàn),喬布斯對此印象深刻。他喜歡這部車。在剛剛裝修一新的廚房里,喬布斯燒水泡茶,然后他們在比薩爐前的木頭餐桌邊落座。財務(wù)部分的談判進行得很順利,喬布斯想避免加西所犯的獅子大開口的錯誤。他建議蘋果以每股12美元的價格收購NeXT,總價值將達5億美元。阿梅里奧說價格太高了,他還價到每股10美元,總價4億美元。跟Be不同的是,NeXT有實際的產(chǎn)品、確實的收入,以及出色的團隊;盡管如此,喬布斯還是對這個報價感到驚喜。他立即接受了。
談判的一個膠著點是喬布斯希望蘋果付給他現(xiàn)金。阿梅里奧堅持說他應(yīng)該與公司共存亡,只能付給他股票,而且他要同意持股至少一年。喬布斯不愿意。最后,雙方都做出了讓步。喬布斯將拿到1.2億美元的現(xiàn)金和價值3 700萬美元的股票,并承諾持有這些股票最少6個月。
一如既往地,喬布斯喜歡在散步時進行一些談話。當他們在帕洛奧圖閑逛時,他提出希望被納入蘋果的董事會。阿梅里奧試圖勸阻他,說有太多歷史問題,這樣做為時尚早。“吉爾,這太傷人了,”喬布斯說,“這曾是我的公司。而自從跟斯卡利交惡,我就被驅(qū)逐至今。”阿梅里奧說他能理解,但是他不敢肯定董事會是什么態(tài)度。在跟喬布斯談判之前,阿梅里奧已經(jīng)暗下決心,“我要按照自己的邏輯往前推進”,并且“要回避他的人格魅力”。但是在散步過程中,跟其他很多人一樣,他完全陷入了喬布斯的“力場”。“我被史蒂夫的旺盛精力和熱情吸引住了。”他回憶說。
在長長的街區(qū)里轉(zhuǎn)了幾圈之后,他們回到喬布斯家,正趕上勞倫和孩子們回來。他們一起慶祝談判順利,然后阿梅里奧開著奔馳離開了。“他讓我覺得就像是個交了一輩子的朋友。”阿梅里奧回憶說。喬布斯的確很擅長這一手。后來,當喬布斯把他趕出蘋果后,阿梅里奧回憶起喬布斯那天的友善,傷感地說:“我痛苦地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個極端復雜人格的一個側(cè)面。”
在通知加西蘋果要收購NeXT之后,阿梅里奧還有一個更難完成的任務(wù):通知比爾·蓋茨。結(jié)果證明的確如此。“他勃然大怒。”阿梅里奧回憶說。喬布斯把這單生意做得這么漂亮,蓋茨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可能并不驚訝。“你真的認為史蒂夫·喬布斯有什么真家伙嗎?”蓋茨問阿梅里奧,“我了解他的技術(shù),只不過是炒Unix的冷飯,根本不可能運行在你們的機器上。”蓋茨跟喬布斯一樣會越說情緒越激動,阿梅里奧回憶說,蓋茨這樣咆哮了兩三分鐘。“難道你不明白喬布斯根本不懂技術(shù)嗎?他只是一個超級銷售員。我真無法相信你會作出這么愚蠢的決定……他根本不懂工程,他說的想的里面99%都是錯誤的。你們買下那堆垃圾到底是為了什么?”
多年以后,當我向蓋茨問起這件事時,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當時有那么沮喪了。他認為收購NeXT沒有真正給蘋果帶來一個新的操作系統(tǒng)。“阿梅里奧為NeXT支付了一大筆錢,坦率說,NeXT OS系統(tǒng)從來就沒有真正運行過。”不過,這次收購倒是讓阿維·泰瓦尼安加盟進來,他能夠幫助改進現(xiàn)有的蘋果操作系統(tǒng),并最終融入了NeXT的核心技術(shù)。蓋茨知道這次交易注定會使喬布斯重掌大權(quán)。“但這就是命運無常,”他說,“他們最后買來的是一個大多數(shù)人認為做不好CEO的人,因為他對此沒什么經(jīng)驗,但他是個才華橫溢的家伙,有出色的設(shè)計品位和技術(shù)品位。他適當?shù)匮陲椓睡偪瘢捅蝗蚊鼮榕R時CEO了。”
雖然埃利森和蓋茨都認為喬布斯是要奪回蘋果,但是喬布斯自己卻感覺很矛盾,他猶豫當阿梅里奧還在的時候到底要不要回蘋果,擔任一個重要角色。在宣布收購NeXT幾天前,阿梅里奧邀請喬布斯全職加入蘋果,負責操作系統(tǒng)的開發(fā)。然而,喬布斯一直不讓阿梅里奧做出任何任命。
最后,在要做出這個重大宣布的當天,阿梅里奧把喬布斯請到了辦公室。他需要一個答復。“史蒂夫,你是想拿了錢就走人嗎?”阿梅里奧問,“如果那是你想要的,也沒問題。”喬布斯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阿梅里奧。“你想成為正式員工,還是做一個顧問?”喬布斯還是一言不發(fā)。阿梅里奧出去找到喬布斯的律師拉里·松西尼(Larry Sonsini),問他喬布斯到底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松西尼說。阿梅里奧回到辦公室,關(guān)上門,又試了一次:“史蒂夫,你在想什么?你有什么感覺?拜托,我現(xiàn)在需要一個決定。”
“我昨晚一夜沒睡。”喬布斯回答。
“為什么?出了什么事?”
“我在思考所有要做的事情,還有我們這個交易,都壓在了一起。我現(xiàn)在真的很累,想不清楚。不要再問我任何問題了。”
阿梅里奧說那不可能。他總得說點兒什么。
最后,喬布斯回答說:“好吧,如果你必須要對外說點兒什么,就說是董事長顧問吧。”阿梅里奧照做了。
當晚——1996年12月20日——在蘋果總部250名歡呼雀躍的員工面前,阿梅里奧宣布了這個消息。阿梅里奧按喬布斯的要求,把他的新角色描述為僅僅是兼職顧問。喬布斯沒有從側(cè)面上臺,而是從禮堂后面走進來,穿過走道登上舞臺。阿梅里奧之前告訴大家喬布斯可能太累了不會講話,但是到那時喬布斯已經(jīng)被掌聲振奮了。“我非常激動,”他說,“我期待著重新認識一些老同事。”《金融時報》的路易絲·基歐(Louise Kehoe)之后上臺向喬布斯提問,聽起來幾乎是指責一般,問他是否最終會接管蘋果。“噢,不會的,路易絲。”他說,“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有其他很多事情,我有家庭,我要參與皮克斯的業(yè)務(wù)。我的時間是有限的,但是我希望可以貢獻一些想法。”
第二天,喬布斯開車去皮克斯。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地方,他想讓員工們知道他會繼續(xù)擔任總裁,并深度參與工作。但是皮克斯的員工很高興看到他要回蘋果做兼職工作,喬布斯的關(guān)注少一些可能反而會是件好事。當有重要談判時他作用巨大,但是如果他有太多空閑時間就可能是危險的。那天到了皮克斯以后,他去拉塞特的辦公室,解釋說即使僅僅作為蘋果的顧問,也會占用他很多時間。他說他想得到拉塞特的祝福。“我一直在想,這將導致我有很多時間不能陪伴家人,也有很多時間不能陪在另一個家——皮克斯。”喬布斯說,“但我想做這件事的唯一原因是,這個世界如果有蘋果就會變得更好。”
拉塞特溫和地微笑著。“我祝福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