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接兵的，說來就來了。

來到山鎮(zhèn)接兵的是個連長，叫王亞軍。住在武裝部的招待所里，王亞軍連長穿著上綠下藍(lán)的衣服，沒事的時候，就在山鎮(zhèn)的大街上轉(zhuǎn)一轉(zhuǎn)。

陳平和白曄在大街上就找到了王連長。陳平聽說接兵的來到了山鎮(zhèn)，就住在武裝部的招待所里，他便領(lǐng)著白曄來見王連長。

陳平對白曄說：他以后就是咱們的首長了，咱們先讓他認(rèn)識認(rèn)識咱們。

白曄便和他來到招待所，他們撲了個空，沒想到在大街上卻碰見了王連長。

陳平就跑過去，他遠(yuǎn)遠(yuǎn)地就學(xué)著解放軍戰(zhàn)士的樣子給王連長敬了個禮，王連長看到了就笑一笑，站住，等陳平走過來。

陳平走過來，捉了王連長的手搖了搖說：首長，你好！

王連長就說：你想當(dāng)兵吧？

陳平就紅了臉，點點頭說：還有她，她也想當(dāng)兵。說完叫過身后的白曄。

白曄看見王連長的時候，她想起了鄭排長。她不由得臉便紅了。

王亞軍連長看見了她，眼前就一亮，他在山鎮(zhèn)第一次見到這么漂亮的女孩，然后問：你也想當(dāng)兵？

白曄點點頭。

王亞軍就有些遺憾地說：可惜，我們部隊在山鎮(zhèn)只招一個女兵。

白曄就有些神傷地低下了頭。

王亞軍連長就說：你為什么愿意當(dāng)兵。

我只是愿意。白曄低下了頭。

王連長就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本說：你叫什么名字？

白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陳平忍不住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王連長笑一笑說：我把你們的名字記下了。

分手的時候，白曄似乎還想說什么，王連長就伸出手，白曄不習(xí)慣也只好伸出手，白曄覺得自己的手被王連長那只溫暖的大手包圍了，這時她又想起了鄭排長，她的心跳了跳。

王連長在她耳旁小聲地說：我會幫助你的。

王連長的手又用了些力氣。后來王連長就走了，倆人望著走遠(yuǎn)的王連長，陳平就說：這首長多么平易近人呢。

白曄在那一刻，她下了一個決心，她決定要單獨會一會這個王連長。

白曄第二次見到王連長時，是當(dāng)天的晚上，王連長正在招待所的房間里聽收音機(jī)。他沒想到白曄會一個人來找他。白曄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打量著王連長，王連長生得很白凈，舉動中還帶著一絲靦腆，他似乎不好意思正視白曄的目光，只看白曄的腳尖。白曄就覺得這個首長很有意思。

白曄就說：首長，我一定要去當(dāng)兵。

王連長就喃喃著：山鎮(zhèn)只有一個女兵名額呢。

接下來，白曄就說了自己目前的處鏡，但她有意隱瞞了父母自殺的事。王連長聽了，便望著白曄放在腿上的手。

王連長似乎很同情白曄，他似乎很小心地望著白曄的臉說：我們只負(fù)責(zé)接兵，你們山鎮(zhèn)征兵領(lǐng)導(dǎo)小組已經(jīng)成立了，送誰不送誰，他們說了算。

后來白曄就很失落地離開了招待所，再一次分手時，王連長依舊握了白曄的手，白曄就不失時機(jī)地說：首長多幫忙呢。

王連長就點頭，在黑影里一直望著白曄走遠(yuǎn)。

報名那一天，山鎮(zhèn)武裝部的院子里，聚了許多男女青年。

張部長站在臺階上，揮舞著斷了指頭的手，把隊伍分成了兩排，男的站一排，女的站一排。長長的兩列隊伍，一直排到武裝部的院門外。張部長的身后站著王連長和山鎮(zhèn)的劉副鎮(zhèn)長。劉副鎮(zhèn)長的個子不高，肚子卻很大，劉副鎮(zhèn)長是這次征兵領(lǐng)導(dǎo)小組的組長，他的門牙是兩顆黃燦燦的金牙，說起話來，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隊伍排列好了之后，張部長就沖兩列隊伍喊：不許說話了。一連喊了三聲，隊伍終于安靜了下來。然后，張部長便把斷了指的兩只手，握成拳頭，軍人似的向劉副鎮(zhèn)長報告，報告完了之后，劉副鎮(zhèn)長便開始向兩列隊伍中的男女青年做報告，他的目光一直望著女青年的隊伍，他就說：參軍光榮哇……

因為隊伍太長，后面的人聽不清劉副鎮(zhèn)長的話，便開始交頭接耳向前面的人打聽，一時隊伍又亂了起來，劉副鎮(zhèn)長依舊很精神地講話，最后竟?jié)M面紅光地說：我的話講完了。

其實下面的人們并沒聽清劉副鎮(zhèn)長講的是什么。

報名便開始了。

報名的時候，陳平、李勝明、田壯三個人在一起，他們一直站在隊伍的前面，報完名后，幾個人倒背著手便像首長似的站在臺階上，他們這一站，便看見了搶陳平軍帽的那三個人，那三個人也看見了他們，用手指指點點地指著他們，小聲地議論著什么。

陳平便把李勝明和田壯拉到一旁說：糧食局那幾個小子也來了。

田壯就說：怕啥，他報他的，咱報咱的，你還怕他們再搶你軍帽。

陳平說：要是能當(dāng)上兵，還愁沒有軍帽戴，我是想揭發(fā)他們，讓他們報不上名。

能行？李勝明抓著頭說。

看我的，到時候你們倆人給我做證明。陳平說。

田壯和李勝明點點頭。

陳平就向王連長走去，他又學(xué)著戰(zhàn)士的樣子給王連長敬了個禮，王連長認(rèn)出了陳平，便問：你有事？

陳平就說：我有個重要情況向首長報告。

陳平接下來便把糧食局那幾個人搶軍帽的事說了一遍，并叫過李勝明和田壯來做證明。

王連長就沉思。

陳平就說：首長，革命隊伍可不能要這樣的人，隊伍中軍帽那么多，他們要是當(dāng)兵，隊伍還不亂了套？

王連長就笑了笑，拍了拍陳平的肩頭，然后走到張部長身邊，小聲地和張部長說了幾句什么，張部長向陳平這面望了望，又沖王連長說了幾句什么。王連長便向隊伍中走去，他停在糧食局那幾個人面前，說了幾聲什么，那幾個人很不情愿地隨王連長走到一間辦公室里。

陳平?jīng)_田壯和李勝明說：好戲在后頭呢！

不一會兒，那三個人便從辦公室里出來了，那三個人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其中一個咬著牙沖陳平說：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等著瞧。

那三個人走了，一直走到武裝部門外。

王連長接著也從那間辦公室里走出來，走到三個人身旁的時候，就依次和三個人握了手，并又掏出小本，把田壯和李勝明的名字也記下了，又分別握了握他們的手。

陳平意猶未盡地說：首長，我還會寫詩。

王連長就好奇地又打量了陳平一次，然后說：真的？

陳平說：不信我現(xiàn)在就寫一首給你看。

王連長就說：好，好！

陳平當(dāng)下便躲在一旁，從身上拿出小本，背對著人們寫了起來。沒多大工夫，陳平就把詩寫好了，陳平寫的是四句詩。他把寫好的詩遞給王連長。

陳平的詩是這樣寫的：

天氣晴朗人心暖，

革命青年應(yīng)招來。

一顆紅心向著黨，

前進(jìn)路上不迷航。

王連長把詩看了，又連說了幾個好，并把寫詩的那頁紙夾到了自己的小本里，再一次和陳平握了手說：歡迎你到我們部隊來。

陳平就很幸福的樣子。

不一會兒，白曄也報了名，從隊伍里走了出來。

李勝明就羨慕地說：還是你行。

陳平就說：給首長留個好印象。

田壯沒有說話，滿腹心事地嘆了幾口氣。

白曄望了眼那長長的隊伍說：這次女的只招一個人呢。

三個人對白曄能否當(dāng)上兵都不樂觀，陳平就說：到時再想想辦法。

幾個人聚到一旁，一時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李勝明就蹲下身，他又去摳衣兜，終于在衣兜里又摳出一絲煙沫，然后卷了支煙，輕一口重一口地吸了起來。李勝明吸煙的樣子有些悲哀。

王連長看見李勝明在吸煙，便沉著臉走過來，幾個人忙站起來。王連長便沖李勝明說：你還會吸煙。

這次王連長認(rèn)真地把李勝明看了，他看見了李勝明打補(bǔ)丁的褲子，還有那張菜色的臉。

李勝明早已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了。李勝明膽顫心驚地望著王連長，囁嚅著道：首長，我錯了。

王連長打量完李勝明，便說：我想和你談一談。

李勝明的臉就白了，他悲哀地叫了聲：首長！

王連長沖李勝明笑了笑，把他拉到一旁。

田壯就說：壞了。

李勝明絕望地回過頭，望了他們一眼。

陳平就說：李勝明當(dāng)不上兵也不可惜，誰讓他像農(nóng)民似的。

田壯白了陳平一眼。白曄沒有說話，幾個人望著李勝明和王連長。

剛開始倆人站著說話，后來兩個人都蹲下了，最后，人們看見王連長掏出了煙，先是自己點上，后來又遞一支給李勝明，李勝明不接，后來還是接了。再接下來。人們便看見李勝明說著說著就哭了，王連長的眼圈也潮濕了，后來倆人都不說話了。王連長又掏出小本在上面劃了幾下，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李勝明的肩膀。王連長便向回走去。

李勝明走回來的時候，幾個人都擔(dān)心地問：首長和你談了什么？

李勝明什么也不說，只一遍遍地說著一句話：首長是個好人哩！

后來李勝明告訴田壯，首長問了他的家事，王連長后來不知為什么也哭了，王連長只對他說了一句話：當(dāng)兵吧。

李勝明感嘆道：首長是個好人哩。

田壯為李勝明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