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則徐禁煙的背景和動機
書名: 走出晚清:涉外人物及中國的世界觀念之研究(第二版)作者名: 李揚帆本章字數: 6758字更新時間: 2015-04-22 00:19:15
林則徐擔任欽差大臣前往廣東查辦鴉片看似是一個帝國內部的簡單的行政事務,實際卻牽系著中外關系的大局。換言之,林則徐所處的時代,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中國和英國之間的矛盾自英使馬戛爾尼1793年使華以來就已存在。追溯鴉片戰爭的原因,不能不考察中英關系的基本態勢在1839年以前四十多年里逐漸發生的一些具有象征意義的事件。
英國在18世紀后期已經成為西方的新興帝國。與古代帝國不同的是(或者與清帝國不同的是),英國是建立在資產階級革命、工業浪潮和海上貿易基礎之上的新興帝國。“在向世上最古老、最遼闊和人口最多的帝國航行的路上,馬戛爾尼不斷地想著自己將要向中國證明一個新的真理: 英國是‘地球上最為強大的國家’。喬治三世是‘海上的君主’,特使的信件、筆記和報告中充滿了這類字眼。”〔法〕佩雷菲特: 《停滯的帝國——兩個世界的撞擊》,王國卿等譯,三聯書店1993年版,第14頁。英國派出的使節旨在以他們的實力和利益為基礎提出建立一個只許以自由貿易為行為準則的世界。然而,英國人如果認為他們如此合理的建議應該得到東方帝國的贊同,他們就太高估自己了。把自己估計得更高的乾隆皇帝在慷慨地向馬戛爾尼及其隨行贈送了足以顯示帝國強盛和大度的禮物以后,斷然拒絕了一次對中國而言畢竟不多的和平開放的機會,并在顯然把喬治三世的目的當成歸化稱臣的回信中表示: “爾國王此次赍進各物,念其誠心遠獻,特諭該管衙門收納。其實天朝德威遠被,萬國來王,種種貴重之物,梯航畢集,無所不有。爾之正使等所親見。然從不貴奇巧,并無更需爾國制辦物件。是爾國王所請派人留京一事,于天朝體制既屬不合,而于爾國亦殊覺無益……加賜彩緞羅綺,文玩器具諸珍,另有清單,王其祗受,悉朕眷懷。特此敕諭。”同上書,第332—333頁。天朝禮治體系嚴重地束縛了中國人對世界變化的應變能力。如果乾隆當時親眼見到英國使團停在大沽口附近的、擁有64門火炮的“獅子”號戰艦,他應該會稍微反思一下自己的態度。根據馬戛爾尼自己的觀察,對于中國的海防,他認為“只需幾艘三桅戰艦,就能摧毀其海岸艦隊,并制止他們從海南島至北直隸灣的航運”〔法〕佩雷菲特: 《停滯的帝國——兩個世界的撞擊》,第531頁。英國人通過這次失敗的交涉,不僅領教了中國的頑固和自傲,也敏銳地觀察到了她那虛弱的武備。
1815年拿破侖戰爭結束以后,英國又注意到擴大在華市場的問題。1816年英國政府再派阿美士德勛爵使華。因為禮儀之爭——英使拒絕三拜九叩,他已經到了圓明園卻被驅逐出國。嘉慶帝的詔書是這樣說的: “中國為天下共主,豈有如此侮慢倨傲,甘心忍受之理。是以降旨逐其使臣回國,不治重罪。”同上書,第587頁。阿美士德訪華的失敗,使英帝國感到了莫大的羞辱,他們不會有第三次談判了。
乾隆和嘉慶的詔書,明白地告訴了英國人幾個信息: 第一,中國是自給自足的、自負的、堅持天下一統的帝國;第二,中國的對外體制不允許進行平等的對外貿易;第三,不遵從中國體制,一概驅逐。所謂“不治重罪”一詞,顯然更是把外國使節當成了臣民對待。
隨后的中英貿易關系卻奇特地通過鴉片走私來平衡。1832年,英國國會改革法通過后,新興的工業資本家在英國政治中取得了重要地位,他們不滿于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的壟斷,于1833年8月廢止了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專利權的法案,并于1834年7月派出英國駐華商務監督。英國把英中之間的私營企業的貿易關系提升到英中官方關系,這是中國方面不曾覺察到的重大改變。同時,從英屬印度走私到中國的鴉片,致使中國白銀大量外流,平衡了英國進口中國茶葉導致的貿易逆差。這一系列的變故,已經決定了如果中國執意不開放市場,并且嚴禁鴉片走私的話,英國人將把毒品走私、爭取自由的戰斗和國家榮譽混為一談,發動一場打開清帝國國門的侵略戰爭。
英國商務監督默許和共謀下的鴉片走私對中國社會、吏治和經濟造成了巨大的災難。嘉慶帝和道光帝都曾多次頒發禁令,嚴懲吸食。但鴉片走私猖獗的一個重要原因——除了毒癮本身以外,是鴉片販子和地方官僚從中得到巨大的利潤。1836年至1838年,清廷內部就鴉片問題爆發了一場關于鴉片“嚴禁”與“弛禁”的大論戰,這充分表明了當時各種利益集團的基本態度。論戰把林則徐推上了中外關系的歷史舞臺。
這場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論戰開始于1836年(道光十六年)6月初太常寺少卿許乃濟上的折子《鴉片例禁愈嚴流弊愈大應亟請變通辦理折》。《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第一卷,第3—5頁。又參見《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1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00—203頁。
許乃濟在奏折中表達了三個觀點: 首先,鴉片確實該禁。所謂“以中原易盡之藏,填海外無窮之壑,日增月益,貽害將不忍言”。但是,他的重點是在下面: “或欲絕夷人之互市,為拔本塞源之說。在天朝原不惜捐此百余萬兩之稅餉。然西洋諸國通市舶者千有余年,販鴉片者止英吉利耳,不能因絕英吉利并諸國而概絕之。瀕海數十萬眾恃通商為生計者,又將何以置之?且夷舶在洋外,隨地可以擇島為廛,內洋商船皆得而至,又烏從而絕之?”“是雖絕粵海之互市,而不能止私貨之來。”他的意思是說不能以斷絕通商方式阻斷鴉片走私。顯然他把正常貿易和走私混為一談,并假定只有斷絕通商才能治理鴉片走私。其理由是不充分的。
他又說: “或謂有司官查禁不力,致令鴉片來者日多。”可是,“查辦非不認真,而此風終未能戢。蓋凡民之畏法不如其騖利,鬼蜮伎倆,法令實有時而窮”。
所以,在“閉關不可,徒法不行”的情況下,他公然主張“準令夷商將鴉片照藥材納稅,入關納稅后,只準以貨易貨,不得用銀購買……如有官員、士子、兵丁私食者,應請立予斥革,免其罪名,寬之正所以嚴也……其民間販賣吸食者,一概勿論”。
許乃濟提出的“馳禁”辦法,實際上是在尋求鴉片走私合法化,為鴉片打開內地市場而呈請中央出政策,其論大膽而荒謬。這是他的奏折的第二點。
此外,他在此折所附《奏請弛內地民人栽種罌粟之禁片》中公然請求,由于內地無人種鴉片,所以利益“全歸外洋矣……今若寬內地民人栽種罌粟之禁,則煙性平淡,既無大害,且內地之種日多,夷人之利日減,迨至無利可牟,外洋之來者自不禁而絕。特慮奪南畝之地力,荒農夫之耕作,則關系匪輕。但以臣所聞廣東省情形言之,九月晚稻刈獲既畢始種罌粟……而大有益于農夫”。
幸虧道光帝并不昏庸,將許的奏折發交粵督撫及粵關監督會同妥議具奏。許乃濟的奏議果然得到從販賣鴉片中得利的十三行洋商們的贊同,英國第二任商務監督義律也是喜出望外。而廣東的官僚提出的具體辦法更是吹捧許乃濟“臚陳時弊,均屬實在情形”,“如蒙諭允,馳禁通行,實于國計民生,均有裨益”《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第一卷,第5—10頁。林則徐時任兩江總督兼兩淮鹽政,雖未參與此次論爭,但他已經在用自己的行動表明嚴禁鴉片的態度。
比如林則徐在軍隊中嚴禁營兵吸食鴉片。他上奏說: “嗣后營兵有犯,除該兵丁革退重辦外,將該管千把一并斥革嚴懲;如千把、外委有犯,將該管將備嚴參重處。”《林則徐集》,奏稿,中冊,中華書局1965年版 (日記、公牘分別于1962、1963年中華書局出版),第440—441頁。
道光帝還是同意嚴辦的主張的,他下令駐廣州的官員要更積極地執行反對中國人走私和販賣的法律。到1837年1月,廣東按察使王青蓮四處查封煙店,使鴉片貿易幾乎銷聲匿跡,在整個一年里有兩千個煙版子被捕。雖然外國人仍然認為中國朝廷對此反正不會十分認真,并且會認識到實行解禁在財政上是正確的參見〔美〕費正清主編: 《劍橋中國晚清史》上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97頁。,但隨后又一輪鴉片問題的爭論促使道光帝下決心根除煙毒。
鴉片走私船比中國同時期的水師船還要大
道光十八年(1838年)閏四月初十日,林則徐的朋友、鴻臚寺卿黃爵滋在道光十五年《敬陳六事疏》的基礎上,進一步地發展和完善了自己關于鴉片煙害的論點,奏上了《請嚴塞漏卮以培國本折》。這是嚴禁論的主要代表文獻,是禁煙運動的輿論先聲。
他首先分析了鴉片對國民經濟的影響。他認為“近來銀價遞增,每銀一兩,易制錢一千六百有零,非耗銀于內地,實漏銀于外夷也”。由于“上自官府縉紳,下至工商優吏,以及婦女僧尼道士,隨在吸食,置買煙具,為市日中”。“故自道光三年至十一年,歲漏銀一千七八百萬兩。自十一年至十四年,歲漏銀二千余萬兩。自十四年至今,漸漏至三千萬兩之多……以中國有用之財,填海外無窮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漸成病國之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臣不知伊于胡底”。
由于白銀的大量外流。“若再三數年間,銀價愈貴,奏銷如何能辦,稅課如何能清,設有不測之用,又如何能支?”
接著,他對常用的查禁方法提出質疑。比如嚴查海口,他認為“利之所在,誰肯認真查辦”。又如禁止通商,他認為鴉片走私貿易利潤遠大于正常的其他貿易,即使不準通商,“自有奸人搬運”來自停泊在大洋上煙船的鴉片。再如查拿興販,嚴治煙館。由于販運和吸食已經在商、官、民中形成了互相勾結的網絡,商辦難以奏效。還有開種罌粟之禁,聽內地熬煙之法,他認為內地所熬之煙實際上會摻和在洋煙中同樣販賣。
如何懲治,他認為應該從嚴辦吸食者入手。他說: “夫耗銀之多,由于販煙之盛;販煙之盛,由于食煙之眾。無吸食,自無興販;無興販,則外夷之煙自不來矣。今欲加重罪名,必先重治吸食。”他提出給煙民一年的戒煙期,一年以后,仍然吸食則置之重刑。黃的奏折文見《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1冊,第254—257頁。個別文字和《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第二卷中所載有出入。
清廷把黃爵滋的奏折發往盛京、吉林、黑龍江將軍和各省督撫“各抒所見,妥議章程,迅速具奏”。表示意見的復奏有29件,其中反對嚴禁的占21件(滿13人,漢8人),贊成的只有8件(滿2人,漢6人)。參見來新夏: 《林則徐年譜》,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72頁。 東北三大將軍、直隸總督(琦善)、云貴總督(伊里布)、江南河道總督(麟慶)等大批貴族官僚極力反對嚴懲吸食者。
閏四月二十五日,清廷在上諭中開始提到鴉片流毒對國計民生的危害。說“自鴉片流毒中國,紋銀出洋之數,逐年加增,以致銀貴錢賤,地丁漕糧鹽課因而交困。若不及早防維,力圖籌復,將以中國有用之財,填海外無窮之壑,于國計民生大有關系”《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第二卷,第11頁。 顯然,道光帝有意治煙,但于方法上甚為苦悶。
00林則徐在農歷五月十九日(朱批日期)和八月初二日兩次上奏折及折片。在此期間,湖北巡撫張岳崧、安徽巡撫色卜星額、河南巡撫桂良、兩廣總督陶澍等督撫已經復奏明確支持黃的意見。林則徐的意見最終得道光帝重視主要還是林本人對鴉片問題的深刻認識觸動了他,同時,林在具奏第一個折以后在湖廣厲行禁煙,成效也很好,此舉也加強了林議的說服力。當年11月9日,道光帝接到琦善關于天津查獲大宗煙土犯的奏報,才下決心宣召林則徐入京。另據茅海建的引證,此前10月25日,道光帝得知京城中莊親王等吸食鴉片,受了很大刺激。參見茅海建: 《天朝的崩潰——鴉片戰爭再研究》,三聯書店1995年版,第30頁。
那么,林則徐的奏折和折片是如何說動道光帝的呢?
在第一個奏折中,他提出六條具體建議。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嚴禁派的主張和弛禁派的主張都把政策目標限定在內治(內政)上,沒有意識到鴉片貿易(走私)實際摻和了英國政府的巨大的殖民利益。產生這一現象的根本原因是天朝大國思想的毒害所致。而林則徐后來到廣州發現情況遠比想象中的復雜的時候,就會在對策上缺乏應有的戰略高度了。
林則徐的六條建議包括: 第一,“煙具先宜收繳凈盡,以絕饞根也”。第二,“此議定后,各省應即出示勸令自新,仍將一年之期,劃分四限,遞加罪名,以免因循觀望也”。第三,“開館興販,以及制造煙具各罪名,均應一體加重,并分別勒限繳具自首,以截其流也”。第四,“失察處分,宜先嚴于所近也”。第五,“地保牌頭甲長,本有稽查奸宄之責,凡有煙土煙膏煙具,均應著令查起也”。第六,“審斷之法宜豫講也”奏折全文見《林則徐集》,奏稿,中冊,第567—571頁。
此外,他還呈上戒煙良方數種。這個奏折很具體,主要是針對“如何禁煙”的問題。
林的第二個奏折夾片把禁煙和財政、軍事等國家大事結合起來,強調了禁煙的緊迫性,留下了眾所周知的一些名句。
他說,“內地膏脂,年年如此剝喪,豈堪設想。而吸食者,方自呼朋引類,以誘人上癮為能,陷溺愈深,愈無忌憚”,所以“不得不嚴其法于吸食之人”。而政府各級部門情形更糟,他說: “蓋以衙門中吸食最多,如幕友、官親、長隨、書辦、差役,嗜鴉片者十之八九,皆力能包庇販賣之人,若不從此嚴起,彼正欲賣煙者為之源源接濟,安肯破獲,以斷來路。是以開館應擬絞罪,律例早有明條。而歷年未聞絞過一人,辦過一案,幾使例同虛設,其為包庇可知。”奏折全文見《林則徐集》,奏稿,中冊,第600頁。此奏折也收在《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358—361頁。
既然煙毒已經侵蝕了統治機構,不用重刑是不行的了。接著此片還呼吁“誠使中外一心,誓除此害”,是為倡導朝廷內外齊心協力辦成此事。
為何要嚴于立法呢?“法之輕重以弊之輕重為衡,故曰: 刑罰世輕世重。蓋因時制宜,非得已也。當鴉片未盛行之時,吸食者不過害及其身,故杖徒已足蔽辜。迨流毒于天下,則為害甚巨,法當從嚴。”接著,林則徐寫下了振聾發聵的名句: “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后,中原幾無可以御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興思及此,能無股栗!”“夫財者,億兆養命之源,自當為億兆惜之。果皆敬在內地,何妨損上益上,藏富于民;無如漏向外洋,豈宜借寇資盜,不亟為計?”林則徐在最后強調了白銀外流如同資敵。可見在他的觀念中存在著“中”—“洋”,“我”—“彼”的明確區分。雖然天下一家,但仍分你我。
道光帝在十八年(1838年)九月初八日(林奏后一個月)對莊親王、輔國公二人在尼僧廟內吸食鴉片甚為震怒,革去二人王、公爵。次日發布上諭查禁京城內吸食鴉片,“總期湔除積習,俾文武官員軍民人等,共知儆畏,用副朕力挽頹風除惡務盡之至意”《著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城各飭所屬嚴查鴉片吸食者事上諭》,《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390頁。 決心“除惡務盡”的道光帝自然對林則徐的態度感興趣了。九月二十三日,道光帝發布“林則徐著即來京陛見”。
十月十一日,林則徐離湖廣總督任,啟程晉京。友人張際亮自安襄歸來,未及相晤,乃寫詩感念,似預見林的入覲一定是有重任。其詩曰: “幕府重聞鼓角聲,九重高望不勝情,重臣報國心原瘁,圣主憂時事可爭……”參見《林則徐年譜》,第182頁。
十一月初六日,林抵直隸安肅縣,與由北京回保定的琦善相晤。這是個具有某種歷史象征意義的巧合。琦善以“無啟邊釁”警告林,林“漫應之”同上書,第182頁。以后的事實證實了二人處理鴉片問題的相反態度。有一點值得注意,林則徐顯然是充滿著必勝的信念,對于是否會導致中外沖突,似乎是估計不足的。琦善是因為主張弛禁才提出“邊釁”勿開的警告,其動機是成問題的,但他畢竟第一個明確地向林提醒了禁煙任務可能觸及中外交涉,雖然他用的是“邊釁”(邊境地區與藩屬地發生的軍事沖突)這一傳統帝國的常用政治術語。
十一月十一日,林抵京,從即日起到十八日止,共召見八次。第五次召見時,奉旨: “頒給欽差大臣關防,馳驛前往廣東,查辦海口事件。所有該省水師,兼歸節制。”《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424頁。
上諭中沒有提到鴉片,但林的任務卻發生了和原來朝廷上下談論鴉片問題時不同的變化: 朝廷上下一直在討論如何懲治吸食者的問題,對于販運、開館也只是提及,并未作重點。但林卻是去廣東查辦“海口事件”,顯然是把查禁鴉片走私進口為禁煙之主要手段。這是一個巨大的轉變。這個上諭改變了林則徐工作的重點,隱含了涉外的重大因素。林則徐和道光帝注意到這點了嗎?
君臣二人的問答史無明載。但林則徐后來的奏折、書信說明當時確實把禁煙的重點轉移到了斷絕鴉片來源上。道光二十年、二十二年林在兩封書信中據楊國楨: 《林則徐傳》,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06頁。,說道: “侍戌冬在京被命……維時圣意亟除鴉毒,務令力杜來源。所謂來源者,固莫甚于英吉利也。侍恐一經措手,而議者即以‘邊釁’阻之,嘗將此情重迭面陳,奉諭斷不遙制。”又說: “英夷兵船之來,本在意中。徐在都時所面陳者,姑置忽論,即到粵后,奏清敕下沿海嚴防者,亦已五次。”
可見林則徐和道光帝在決策時是考慮到可能發生的中英沖突(邊釁)的。但他們局限于對鴉片走私問題及國際問題的了解,只想到最多發生“邊釁”,沒有預料到鴉片走私貿易和巨大的英帝國的國家利益和國家榮譽有內在的聯系,故不可能預料發生后來大規模的英侵華事變。可以說,林則徐受命以斷絕鴉片來源為工作中心,一開始就注定了中英大規模沖突和林則徐被罷免處分之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