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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陳氏及其姻親與中央政權的關系

海寧陳氏成為清代“宦閥”,主要因于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時,活躍于政治舞臺,并且善用時機結納權貴。今就陳氏及其姻親任官于內閣、軍機處及六部督撫者。

第一,在順治朝任官者,如陳之遴、佟國器、呂宮等人,身居要員的時間相當短,幾乎不到十年。第二,在康熙前期(五至二十七年)和后期(三十三至六十一年),陳氏和姻親們在朝中人數多,但受黨爭影響,人事更迭特別顯著。第三,自雍正即位后至乾隆年間,政局較平穩,陳氏及其姻親任官者多,在職期間長。然而乾隆后期和糰主政,形成新的政治勢力,使得以江浙為主的陳氏姻親喪失政治地盤。以下分別列舉若干政治事件,說明陳氏及其姻親在清代前期所扮演的政治角色。

(一)陳之遴結黨案

清朝入關后,多爾袞以攝政王的名義執掌朝政,一方面削弱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權力,又罷諸王兼理部務,以各部事務由尚書掌管而聽命于攝政王;另一方面又籠絡漢人為官,廣泛招徠明朝官吏,告示曰:“各衙門官員,俱照舊錄用……其避賊回籍,隱居山林者,亦具以聞,仍以原官錄用。”原本在明朝黨爭中諂事魏忠賢的馮銓,及依附東林黨的陳名夏、陳之遴等都深受多爾袞的器重,安排在內院和六部等機構中任職。

陳名夏和陳之遴原屬復社成員,順治二年相繼投誠清朝,又舉薦復社重要人物——江南賢良之士吳偉業任國子監祭酒,后來陳之遴的第三子容永娶了吳偉業之仲女為妻,結成兒女親家,陳之遴共有五個兒子和三位女兒,婚嫁對象皆江浙望族。

清初政局相當不穩,縱然政治上結黨營親亦難鞏固其政治勢力。尤其是順治七年(1650)十二月多爾袞去世,滿洲權貴濟爾哈朗及鰲拜之勢力抬頭,對多爾袞所重用的漢人嚴加整飭。首先,在順治八年(1651)御史張煊彈劾大學士陳名夏結黨營私,語涉及之遴,以鞫訊不實免議。

十一年(1654)大學士寧完我彈劾陳名夏曾說:“只須留頭發、復衣冠,天下即太平矣。”又列舉結黨奸宄事跡,致使陳名夏被絞。在這同時御史王秉乾等人交章彈劾呂宮“素依罪相陳名夏聲勢,攬事招搖”。四月陳之遴回奏揭帖云:“奉圣旨這回奏知道了,同姓通宗系陋習,念事屬已經,姑不追論。”又云:“奉圣旨陳之遴、呂宮與陳名夏結黨事情已有旨了。”以上說明順治皇帝已知陳名夏與陳之遴聯宗,又與呂宮結黨,但特別寬宥后兩者,依舊讓他們在弘文院擔任大學士。

順治十三年(1656)皇帝諭大臣曰:

朕非不知之遴等而用之,即若輩朋黨之行,朕亦深悉……朕觀宋明亡國,悉由朋黨,其時學者,以程頤、蘇軾為圣賢,程頤、蘇軾非黨,則蜀洛之名,何自而生?嗣后各樹門戶,相傾相軋,宋之亡實兆于此。學者雖明知之,而不敢置議,可不為大戒歟?

陳之遴被冠上“朋黨”之罪名,自然難逃群臣彈劾。左副都御史魏裔介率先直糾陳之遴心術不端。廣東道監察御史焦毓瑞接著彈劾:“禮部尚書胡世安,受大學士陳之遴囑托,濫舉之遴同鄉安肅知縣沈令式堪任知府,徇私背公,法應連坐。”沈令式不只是陳之遴的同鄉,還有姻親關系,沈女嫁予陳之遴從侄陳謙。

陳之遴被彈劾后,以原官發往遼陽居住,是年(十三年)冬順治皇帝令其回京入旗。十五年(1658)陳之遴又以賄結內監吳良輔,鞫訊得實,革職流徙尚陽堡。在這以前,皇帝曾就陳名夏結黨事告諭諸臣曰:“黜龔鼎孳時,其黨曾有一人出而救之?或分受其過者乎?且多有因而下石者,是名為朋黨而徒受黨之害也。”此話用來形容陳之遴的遭遇,尤其允恰,既無親朋說情,且家產遭族人瓜分。唯獨姻親吳偉業寫下六首《贈遼左故人》之感懷詩。其一為:

詔書切責罷三公,千里驅車向大東。曾募流移耕塞下,豈遷豪杰實關中。桑麻亭障行人斷,松杏山河戰骨空。此去累臣聞鬼哭,可無杯酒酹西風。

陳之遴的母親吳氏,及之遴的兄弟、家人等同行尚陽堡,家產受籍沒,原本擁有的蘇州拙政園,亦為駐防將軍奪得。陳之遴的繼室徐燦,是清初有名的女詩人,吳梅村在《詠拙政園山茶花》一詩中,敘述徐燦的心境:

花開連理古來少,并蒂同心不相保。名花珍異惜如珠,滿地飄殘胡不掃。楊柳絲絲二月天,玉門關外無芳草。縱費東君著意吹,忍經摧折春光老。看花不語淚沾衣,惆悵花間燕子飛。折取一枝還供佛,征人消息幾時歸。

順治十七年(1660),原任浙江巡撫佟國器以陳之遴母吳氏年老,引律求免,皇帝敕部提解吳氏及家口來京發遠。佟國器與陳之遴的關系是:其子佟世南娶之遴堂兄之邏四女。佟氏為清初名滿天下之旗人,封公四人、國舅二人、伯三人、額駙二人,其他文武官員數十百人。因此佟氏給予陳家的協助似乎不僅限于請求皇帝釋回陳之遴的家人,往后在政壇上似也有一番援引。

(二)郭琇彈劾案

郭琇是康熙朝的名臣,曾先后彈劾過大學士明珠及其黨羽高士奇、王鴻緒、何楷、陳元龍、徐乾學等人,史稱郭琇“抨擊權相,有直臣之風,震霆一鳴,僉壬解體”。康熙二十八年(1689)郭琇為左都御史,彈劾高士奇等人,奏疏云:

高士奇出身微賤,其始也徒步來京覓館為生,皇上因其字學頗工,不拘資格,擢補翰林,令入南書房供奉……久之羽翼既多,遂自立門戶,結王鴻緒為死黨,科臣何楷為義弟兄,翰林陳元龍為叔侄,鴻緒胞兄頊齡為子女姻親,俱寄以心腹,在外招攬……王鴻緒、陳元龍鼎甲出身,亦儼然士林之翹楚者,竟不以為辱,茍圖富貴,傷敗名教,豈不玷朝班而羞當世士哉?

王鴻緒與陳元龍分別于康熙十二年(1673)和二十四年(1685)以一甲二名進士授編修。郭琇彈劾時,陳元龍只擔任起居注官三年,何以介入此案?

在此,首先討論陳元龍的家世。陳元龍的父親之以鄉紳地主的身份,與江浙士族結親。陳元龍的岳父宋德宜曾是復社一員,進入官場后亦交結勢要,其子女皆以名門望族為婚嫁對象,全祖望稱宋德宜善擇婿,超過宋代的晏殊。據徐乾學《光祿大夫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加一級宋文恪公德宜行狀》記載:

(宋德宜)女十人,一嫁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編修顧藻,一嫁日講起居注翰林院侍讀王掞,一嫁州同知金相戊,一嫁壬戌榜進士顧用霖,一嫁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編修陳元龍,一嫁辛酉科舉人朱之敦,一嫁翰林院編修李孚青,一許配國子監生錢聯,一許配裘岱生,一許配繆沅。

宋德宜諸女婿任職翰林院編修官,大約是他任內閣大學士時,或許由宋德宜的提攜,諸婿在政壇上頗具聲望。

再者,高士奇與陳元龍以叔侄相稱,而陳元龍辯稱:“臣宗本出自高,譜牒炳然。若果臣交結士奇,何以士奇反稱臣為叔?”政治上結黨聯宗無非為了擴張勢力,若是再進一步追究,陳之遴在順治朝時曾與陳名夏聯宗。在康熙朝陳元龍又說本高姓,與高士奇叔侄相稱。況且高士奇并非浙江世家大族出身,其父客居河南省固安縣時,生士奇于寓中。高士奇以國學生就試京闈不利,賣文自給,新歲為人作春帖子,自為句書之,偶為圣祖所見,立召對。高士奇出身貧賤,豈有十數代之譜牒相應?不過經由陳元龍的辯解,康熙皇帝又復其官職。

郭琇彈劾案中也提到高士奇與王頊齡結親一事,事實上高士奇與王鴻緒、徐乾學都有姻親關系,可由徐乾學的家譜看出當時世族的婚姻圈。

徐氏與海寧陳氏、華亭王氏、武進莊氏、長洲宋氏、山東戴氏、四川馮氏、宛平王氏等都有通婚記錄。以上的家族也同時為陳氏姻親,又因陳氏族人多,婚姻圈較徐氏更廣,和那些全國性的士紳家族通婚次數也較多。

郭琇提出彈劾案前,陳氏姻親居內閣學士者除宋德宜外,還有王熙、徐乾學。任六部的官員有王鴻緒、楊雍建、嚴我斯、勞之辨等人,這些人大都依附明珠,故郭琇彈劾明珠及其黨人植黨營私,招搖撞騙事,康熙皇帝諭:“高士奇著休致回籍。本內所有官員俱著休致回籍。”高士奇、王鴻緒、徐乾學、陳元龍返鄉后,另有其他姻親留在京師為日后之援引。康熙三十三年(1694)皇帝下令大學士于翰林官員內奏舉長于文章,學問超卓者,大學士王熙、張玉書等薦王鴻緒與徐乾學、高士奇,并召來京師修明史。王、張俱為徐乾學等人姻親,郭琇彈劾徐乾學等人結黨貪賄證據確鑿,為何康熙皇帝復起用之?其理由有四:第一,郭琇彈劾的主要人物是明珠,既然明珠不復柄用,諸漢人如群龍失首,其勢力不足以危害到統治者。第二,康熙本身對諸臣貪污之事實,并不在意。昭槤盛贊康熙寬大優容的統治為:

又枉法諸臣,茍可宥者必寬縱之。如明相雖貪擅,上念其籌畫三逆之功,時加警策,終未置之極典。徐健庵乾學昆仲與高江村(士奇)比昵,時有“九天供賦歸東海,萬國金珠獻澹人”之謠,上知之,惟奪其官而已。嘗諭近臣曰:“諸臣為秀才,皆徒步布素,一朝得位,便高軒駟馬,八騶擁護,皆何所來貲?可細究乎?”

第三,康熙提倡程朱理學,崇奉程朱的徐乾學、熊賜履等人都受到眷遇寵任。第四,徐乾學等人不但是巍科進士,而且才情橫溢,精通詩詞書畫,在康熙起居注上常記載皇帝與諸臣論書法,陳元龍當起居注官時,曾與其岳父宋德宜在皇帝面前書唐詩一首。后來康熙在五十二年(1713)怒漢人結黨時罵“宋駿業以能畫,在內廷行走,乃一險人專事結黨,所行無恥,學問亦不濟”,可見南書房中不乏才俊之士。

康熙皇帝的寬仁政策,導致諸臣結黨營親,并發展其私有特權,在官剖克民膏,居鄉不法,這種情況至雍正朝即有明顯改變,有關陳氏及其姻親之遭遇,于以下討論。

(三)賀懋芳案

早在康熙年間,因立儲問題,形成諸皇子與大臣結黨,經過長期的紛爭,王位傳予皇四子胤,即雍正皇帝,為平息諸臣結黨風氣,雍正即位后嚴禁朋黨,諭曰:

朋黨最為惡習,明季各立門戶,互相陷害,此風至今未息,惟我皇考允執厥中,至仁有宥,各與保全,不曾戮及一人,爾諸大臣內,不無立黨營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爾等若以向蒙皇考寬大,幸免罪愆,仍蹈前轍,致干國法,昏昧極矣。

雍正頒布朋黨論后,于次年(雍正二年)對擅長結黨的陳氏及其姻親采取懲治行動。首先是關于山東巡撫陳世倌囑托姻親浙江巡撫黃叔琳杖斃布商賀懋芳一案。事情經緯如下:陳世倌之弟世侃,其三嫂家人在外買綢緞,與布商賀懋芳發生口角,陳世倌以書信囑托黃叔琳處治賀懋芳。陳世侃又親自上衙門,黃叔琳留伊吃飯,坐在后堂,黃叔琳出堂杖責賀懋芳,無端杖斃,引起浙人罷市。陳氏與黃氏的姻親關系是:陳世侃子克垂聘黃叔之女,而黃叔是叔琳之弟。黃叔以臺臣身份巡視臺灣,回京時路過浙江因賀懋芳案遭落職。且黃叔琳也被免職:

發下裁名奏折參劾浙江巡撫黃叔琳,徇庇鄉紳陳世侃,杖斃民人賀懋芳。又從前審理湖廣鹽務,收受商人吳雨山賄賂。又伊弟巡視臺灣御史黃叔璥,回京時,路過浙江,縱仆騷擾地方……今覽此奏,大概真確,事雖屑小,然初蒙委任,即如此肆志,將來放縱,何事不可為?大負委任,黃叔琳著解浙江巡撫任。

對陳氏的處分則更加嚴格,陳世侃論斬,其侄陳源生、若嵎兩人應絞。后依贖罪律,陳世侃以二十四萬銀兩捐贖,陳源生、陳若嵎二人以十萬兩贖罪。

陳世倌及世侃之父陳詵歷官禮部尚書,夫人查氏封一品夫人,其五子中有四位進士出身,長子世俊官江西建昌知府,次子世儼揀選知縣,三子世仁授翰林院檢討,四子世倌工部尚書,五子世侃授翰林院檢討。滿門權貴,聲譽盛極一時,雍正帝卻以屑小之事,嚴懲陳家,這一方面是貫徹朋黨之禁,另一方面則打擊地方豪族,加強中央集權。

雍正帝一面嚴禁朋黨,一面大興文字獄。綜覽雍正一朝的重大文字獄,大多與年羹堯、隆科多有所牽連,汪景祺、查嗣庭等都是年、隆黨人。查嗣庭之妻為陳恂永之女。但事實上陳家對查嗣庭的文字獄案也愛莫能助,因為雍正帝的統治政策是針對著江浙士紳集團,進行政治斗爭。

由以上討論可知陳氏及其姻親在清代政治上興衰的過程。順治朝,陳之遴、呂宮等人身為內閣大學士,卻涉及滿洲權貴的政治斗爭,這些投誠的漢人相繼被斥、被逐、被殺。康熙即位后,于十六年(1677)成立南書房,陳元龍等人陪伴皇帝作詩寫字,同時秉承帝旨擬寫諭旨,發布政令。其間雖有黨爭,卻未損陳氏及其姻親的基本地位。雍正時,嚴黨禁,興文字獄,使這些姻親集團噤若寒蟬。另外雍正八年(1730)成立軍機處,“承旨寄信有軍機處,內閣宰輔,名存而已”。陳元龍、陳世倌雖先后當內閣大學士,位尊而無實權,其姻親中只有蔣廷錫、蔣溥父子曾入值軍機,此說明陳氏姻親集團在中央政治勢力的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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