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家公案(4)
- 包公案(中國古典公案小說精品書庫)
- 安遇時
- 5566字
- 2015-04-20 18:09:30
包公看了狀詞,即拘梅敬審勘。梅敬遂以祈簽之事告知。包公自思:梅敬才回,決無自殺其妻之理。乃謂梅敬曰:“汝去六年不歸,汝妻少貌,必有奸夫。想是奸夫起情造意,要謀殺汝,汝因悟神簽之言,故得脫免其禍。今詳觀神簽中語云‘斗粟三升米’,吾想官斗十升,只得米三升。更有七升是糠無疑也。莫非這奸夫就是糠七否么?汝可試思之,果是真否?”梅敬曰:“小人對門果有一人名喚康七。”包公即令左右拘喚來審。康七叩首供狀曰:“小人因見姜氏美貌,不合故起謀心。本意欲殺其夫,不意誤傷其妻。相公明見萬里,小人情愿伏罪。”包公押了供狀,遂就斷其償命。即令行刑劊子押赴市曹處決。聞者嘆其神明莫及也。
§§§第九回判奸夫竊盜銀兩
斷云:
葉廣藏銀計亦良,豈期盜竊事成殃。
包公神判傳天下,千古猶存姓字香。
話說河南開封府陽武縣,有一人姓葉名廣,家亦中平。娶妻全氏,生得貌類西施,聰明乖巧。住居村僻處屋一間,鮮有鄰舍。家中以織席為生,妻勤紡織,僅可度活而已。一日,葉廣謀謂其妻曰:“吾意與汝在家勤謹,只堪度日,所余只有四兩之數。
吾今留銀一兩五餞在家,與賢妻聊作食用紡織之資。更有二兩五錢,吾欲往西京做些小買賣營生。待去一年半載,若蒼天不負男兒之愿,得獲寸進,隨即回歸,再圖厚利,乃其志也。不知賢妻意下如何?”全氏曰:“妾聞大富由天,小富由勤。賢夫既有志經營,諒蒼天必不辜負所愿也。妾意豈敢抗拒?但貲財鮮少,賢夫可宜斟酌而行。倘得獲其所欲,亦當早尋歸計,此則妾所至望矣。”葉廣聞妻之吉,不覺喜慰于心,遂即將前本販買其貨而行。
次年,近村有一人姓吳名應者,年近二八,生得容貌俊秀,聰明善詩,未娶有室。偶經其處,窺見全氏貌類西施,就有眷戀之心,即懷不舍之意。隨即詢問近鄰,知其來歷。陡然思忖一計,即討紙筆就寫偽信一封,乃入全氏之家,向前施禮言曰:
“小生姓吳名應,舊年住西京與尊嫂丈夫相會,交契甚厚。昨日回家,承寄有信一封在此,吩咐自后尊嫂家或缺用,某當一任包足,候兄回日自有區處,不勞尊嫂憂心,故今專此拜訪。”全氏見吳應生得俊秀,語言誠實,又聞丈夫托其周濟,心便喜悅,笑容可掬。兩下各自眉來眼去,咸有不舍之心。情不能忍,遂各向前摟抱,閉戶共枕同衾,宛若仙家玉樹,暗麝驅人,不可名狀。
吳應遂吟一律以戲之曰:
天緣造就到仙房,暗麝熏人透骨芳。
云夾蘭臺因見雨,霧垂瑤室便成霜。
臨時吃盡消魂片,今夜方耽續命湯。
興逸不容占句盡,心魂撩亂魄忙忙。
全氏聽畢,言曰:“妾雖不能吟詩,見叔佳制,可默而不答乎?”亦口占一律以和之曰:
貪春仙客步蘭房,錦帳齊掀滿帳芳。
月朗今宵疑不雨,天寒明旦自成霜。
躊躇心上魚驚釣,進步廚前鳥就湯。
管取稱君方便好,豈能憐我尚忙忙。
二人吟詩已畢,云雨才罷,吳應細思詩中之言,乃笑謂之曰:“吾諒尊嫂與丈夫備嘗經慣,豈真全未識風流者乎?”全氏曰:“妾別夫君一載有余,往日與其歡會之時,自以為兒戲耳。
今宵與賢叔接戰,方覺股栗,所謂‘生未識燈花關,倏到花關骨盡寒’者也,望君推心,今后交感之時,勿以見慣渾閑者相待。”
吳應笑曰:“自識制度,不待嫂說。”自此之后,全氏住在樹僻,無人閑管此事,就如夫婦一般,并無阻礙。
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葉廣在西京經營九載,趁得百銀一十六兩,自思家中妻又少貌,不覺來此九載,若久戀他鄉,不顧妻室,不免辜恩負義之誚,遂即收拾回程。在路夜住曉行,不則一日,到家已是三更時候,葉廣自思莊屋一間,門壁淺薄,恐有小人暗算,不敢將銀進家,預將其銀藏在舍旁通水陰溝之內已畢,方才喚妻開門。是時其妻正與吳應宿歇,極盡歡娛之意,忽聽得丈夫喚門之聲,即忙起來開門,放丈夫進家。吳應驚得魂飛天外,躲在門后,候其關門,潛躲出外。全氏整備酒飯與丈夫略敘久曠之情,食畢收拾上床。
宿歇之間,全氏問曰:“賢夫出外經商,九載不歸,家中甚極勞苦,不知亦趁得些銀帛否?”葉廣曰:“銀有一十六兩,我因家中門壁淺薄,恐有小人暗算,未敢帶入家來,藏在舍旁通水陰溝之內。”全氏聞說大驚曰:“賢夫既有許多銀回來,可速起來,取藏在家無妨,不可藏于他處,恐有知者取去,那時悔之晚矣。”
葉廣依妻所說,忙跳起尋取,不防吳應只有舍旁竊聽葉廣夫妻言語,聽見藏銀在彼,已被先盜去訖。葉廣尋銀不見,因與全氏鬧曰:“吾半夜獨自回家,并無一伴跟隨。及藏銀之際,又無一人知覺,奈何就有人盜去?必是汝因吾出外日久,家中與人通奸,今日必然與其宿歇,見我喚門之聲,汝即潛放出外。其人竊聽得知,因而盜去。汝實難辭其責矣。”其妻聽了,不敢明言,再三推說無有此事。葉廣不信,遂以前情具狀,扭扯其妻,徑赴包公案前陳告其事。
包公觀罷狀詞,就將其妻勘問:“必有奸夫之情。”其妻堅意不肯招認。包公遂發葉廣回家,再出告示,喚張千、李萬私下吩咐曰:“汝可將告示掛在衙前,押此婦人出外,枷號官賣,其銀還他丈夫,等候有人來看此婦者,即便拿來見我,我自有主意。”
張李二人依其所行,押于門外。
將及半日,忽有吳應在外打聽得此事,忙來與其婦私語。張李看見,忙扭吳應入見包公。包公問曰:“你是甚人,敢來此處?”吳應告曰:“小人是這婦人親眷,因見如此,故來看她,非有他故也。”包公曰:“汝既是她親眷,曾娶有內眷否?”吳應告曰:“小人家貧,未及婚娶。”包公曰:“問汝既未婚娶,吾將此婦官嫁與你,只不知值價多少?”即喚書吏問其價數。書吏復曰:
“復相公,此婦值銀三十兩。”包公即對吳應曰:“據書吏說,價值三十兩。我這里官賣,只要汝價銀二十兩,汝可即備來秤。”
吳應告曰:“小人家道貧難,難以措辦。”包公曰:“既二十兩不出,可備十五兩來秤。”吳應又告貧難,包公曰:“誰人叫汝前來看她!若無十五兩,實要汝備十二二兩來秤。”吳應不能推辭,即將盜其原銀溶過十二兩,詣臺稱了。包公將吳應發放出外,隨拘葉廣進衙,問曰:“你看此銀是你的不是?”葉廣認了,稟曰:
“此銀不是前銀,小人不敢妄認。”包公又發葉廣出外,又喚吳應問曰:“我適間叫她丈夫到此,將銀給付與他,他道婦人甚是美貌,心中不甘,實要價銀一十五兩,汝可揭借前來,秤完領去,不得有誤。”吳應只得回家。包公私喚張千、李萬吩咐曰:“汝可跟在吳應之后,看他若把原銀上鋪煎銷之時,汝可便說包爺吩咐,其銀不拘成色,不要上鋪煎銷,就可拿來見我。”張千領了言語,直尾其后而去。
正值吳應又將原銀上鋪,張千即以包公前言說了。吳應只得將原銀三兩,湊秤完足。包公復發出外,就將前銀喚葉廣認之。
葉廣看了大哭曰:“此銀實是小人之物,不知何處得之?”包公又恐葉廣妄認,枉了吳應,乃復以言詒之曰:“此銀乃是我庫中取出,何得假言妄認?”葉廣再三告曰:“此銀實是經小人眼目,相公不信,內有分兩可辨。”包公復詰其實,即令一一試之,果然分文不差。就拘吳應審勘,吳應嘆異伏罪。包公即烙其銀追完,將婦人脫衣受刑。吳應以通奸竊盜論罪,只杖一百,徒三年。復將葉廣夫婦判合,放回寧家,俱各拜伏而去。
§§§第十回判貞婦被污之冤
斷云:
貞娘詩句預攸揚,查生失答欠分張。
逆惡污貞情可惡,包公明見播昭彰。
卻說河南許州管下臨潁縣,在州南六十里,有一人姓查名彝者,乃文雅士也。少入縣庠,與學友顧守義為友。宋仁宗慶歷二年冬,父母憑媒,與其娶到近村尹貞娘為妻。畢姻之日,顧守義作詩一首以賀之曰:
伉儷天然締好緣,才郎之子兩青年。
綺筵光景春如許,花燭熒煌洞有天。
情思交孚琴瑟美,彝倫攸敘室家全。
從今早葉熊羆夢,喜氣洋洋獨占春。
當時查生得詩,笑容可掬,未及賡和,參拜祖宗、父母、諸親家。宴已罷,夫婦合巹,二人如魚得水,歡入洞房。
花燭之夕,查生正欲解衣而寐,尹貞娘乃止之曰:“妾意郎君幼讀儒書,當發奮勵志,揚名顯親,期于遠大,非若尋常俗子之比。今日交會,可無一言而就寢乎?妾今謬出鄙句,郎君若能隨口應答,妾即與君共枕同衾;若才力不及,郎君宜再赴學讀書,今宵恐違所愿矣。”言訖,查生因命請題。貞娘乃出詩句曰:
“點燈登閣各攻書。”查生思了半晌,未能應答,不覺面有慚色,遂即辭妻執燈,徑望學宮而去。
是時學中諸友,見查生盡夜而來,面有慚色,咸皆向前問曰:
“子今宵洞房花燭,正宜同伴新人及時歡會行樂,今獨拋棄新人至此,敢問其故何也?”查生因諸友來問,即以其妻所出詩句告之。諸友咸皆未答而退。內有一人姓鄭名正者,為人平生極是好謔,聽聞查生此言,隨即漏夜私回,徑往查生房內,與貞娘宿歇。原來貞娘自悔偶因出此戲聯,實非有心相難,不期丈夫懷羞而去,心中正自懊悔不及。及見鄭正入房之時,貞娘只謂查生回家宿歇,不知其為鄭正也。乃問之曰:“郎君適間不能對答而去,今倏爾又回,莫非尋思得句,能對其意乎?”鄭正默然不答。貞娘忖是其夫懷怒,亦不再問。鄭正乃與貞娘極盡交歡之美,未及天明而去。
及天明查生回家,乃與貞娘施禮言曰:“昨夜瞻承佳句,小生學問荒疏,不能應答,心甚愧赧,有失陪奉,獲罪良多,望乞恕容。”貞娘曰:“妾意君昨夜已回,緣何言此以誑妾也。”再三詰問其故,查生以實未回答之。貞娘細思查生之言,已知其身被他人所污,遂對查生言曰:“郎君若實未回,意郎君前程萬里,從今可奮志讀書,不須顧戀妾也。”言罷,即入房中自縊。移時查生知之,急與父母徑往救之,時已不及救矣。查生悲不能言,昏絕于地數番,父母急救方醒。當日查生悲不知其故,無詞告理,只得具棺殯葬已訖。
不覺時光似箭,又是慶歷三年八月中秋節至,包公按臨至臨潁縣,直升入公廨坐下,見因月色明朗,遂吟詩一首曰:
太和元氣耿中秋,解卻襟懷積累愁。
笑見團團離海角,喜瞻漸漸出云頭。
袁宏有興歌詩艇,庾亮歡心上酒樓。
借問廣寒宮里事,桂花多為狀元留。
包公吟詩已畢,其時公廨庭前旁邊有一桐樹,樹下陰涼可愛,包公即喚左右,將虎皮交椅移倚在桐樹之下,玩月消遣。包公仍出詩句云:“移椅倚桐同玩月。”包公出罷詩句,尋思欲湊下韻,半晌不能湊得,遂即枕椅而臥。似睡非睡之間,朦朧見一女子,年近二八,美貌超群,昂然近前下跪曰:“大人詩句不勞尋思,妾雖不才,隨口可對。”包公即令對之。其女子對曰:“點燈登閣各攻書。”包公見此女子對得有理,即問之曰:“汝這女子,住居何處?可通名姓。”女子答曰:“大人若要知妾來歷,除究本縣學內秀才,可知其詳。”言訖化一陣清風而去。包公醒來,乃是南柯一夢。展轉尋思:“此事可怪,莫非其中必有冤枉?”是夜宿于公廨,思忖一計。
次日出牌,吩咐左右,喚集臨潁縣學秀才,來院赴考。包公出《論語》中題目,乃是“敬鬼神而遠之”一句,與諸生作文;又將“移椅倚恫同玩月”詩句,出在題尾。是日諸生赴考已畢,內有秀才查彝,因見詩句偶合其妻貞娘前語,遂即書其下云:
“點燈登閣各攻書。”諸生作文已畢。包公傳令出外伺候。
包公正看卷之間,偶然見查彝詩句,符合夢中之意。即喚查彝問曰:“吾觀汝文章,亦只是尋常,但對詩句,大有可取。吾諒此詩句必他人為之,非汝所能作也。吾今識破,可實言之,毋得隱諱。”查彝聞言,即以其妻前言,以致死于非命,一一稟知。
包公又問之曰:“吾想汝夜往學中之時,內中必有平日極是善戲謔之人,知汝不回,故詐脫汝身,與汝妻宿歇,污其身體。汝妻懷羞,以致身死。汝可逐一說來,吾當替汝伸冤。”查彝稟曰:
“生員學中,只有姓鄭名正者,平生極好戲謔,外者非生員所知也。”包公聽罷言曰:“據汝所言,則汝妻被鄭正奸污無疑矣。”
即令鄭強、李干拘喚鄭正到臺審勘。鄭正初然抵死不認,后至受極刑,只得供招:“因見查彝懷羞到學,鄭正不合起情造意,故脫身奸污,以致貞娘之死。”其罪招認是實,包公取了供詞,即將鄭正依擬因奸致死,發往法場處決已訖。臨潁百姓咸敬畏包公,如神明暗察,莫敢欺心為非耳。
§§§第十一回判石牌以追客布
斷云:
頑兇盜布肆不良,柴勝貪杯欠預防。
當時若非包公判,難還布匹轉家鄉。
話說宋仁宗寶元元年,浙江杭州府仁和縣,有一人姓柴名勝者,少亦習業儒,家亦豐足。父母俱慶,娶妻梁氏,善孝舅姑。
勝有兄弟柴祖,年已二八,俱各婚畢。
一日,父母乃呼柴勝近前,訓之曰:“吾家雖略豐,每思成立之難如升天,覆墜之易如燎毛,言之痛心,不能安寢矣。今名卿士大夫之子孫,但知穿華麗之衣,食甘美之食,諛其言語,驕傲其物,遨游宴樂,交朋集友,不以財物為重,輕費妄用,不知己身之所以耀潤者,皆乃祖乃父平日勤勞刻苦所得也。汝等但知飲芳泉而不知其源,飯黍而不知其由,一旦時易事殊,失其故態,意欲為學藝之時,吾知士焉而學之不及,農焉而勞之不堪,工焉而巧之不素,商焉而資之不給,雖欲學做好人,此時不可得也。吾今喚汝訓誨,汝能遵依吾言,當思祖德之勤勞,懷念父功之刻苦,孜孜汲汲以成其事,兢兢業業以立其志,勿守株待兔以戀嬌妻,當收貲本往外經營,則可以盈其貲財,于身不棄,于人無愧,可以長守其富矣。不然,非我所知也。吾今欲令次兒柴祖守家,令汝出外經商,俾使得獲微利,以添用度,不知汝意如何?”柴勝曰:“兒承大人親誨,當銘刻于心,不敢違背。只不知大人要兒往何處經商,愿賜一言,兒當領命而行也。”父曰:“吾聞東京開封府極好賣布,汝可將些本,往本府杭州販買幾挑,前到開封府,不消一年半載,自可還家矣。豈不勝如坐守食用乎?”
柴勝遵了父言,遂將銀兩徑至杭州販布三擔,辭別父母妻子。兄弟柴祖與其餞行,時仲春三月十五日也。柴勝因見春光明媚,鶯穿綠柳,燕尋舊主,遂乃吟詩二律。先吟鶯詩曰:
擲柳遷喬大有情,交交時作弄機聲。
飛來庭院風光好,喚起紗窗午夢清。
信口啼時音韻巧,黃金刷出羽毛輕。
春江兩岸垂楊柳,好向高枝次第鳴。
又吟燕詩曰:
羽族知機社日來,翻身尋主入樓臺。
拶云掠雨高還下,度柳穿飛去又來。
兩翅拂殘花露水,一毛不染地風埃。
烏衣國里風光好,養子成時便帶回。
柴勝吟畢,在路夜住曉行,不則一日,來到開封府,尋在東門城外吳子琛店里安下發賣。
未及二日之間,柴勝思中自覺不樂,即令家童沽酒散悶。貪飲幾杯,俱各沉醉。不防吳子琛近鄰有夏日酷者,驀見柴勝帶布入店,即于是夜三更時候,將布三擔盡盜去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