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養一個孩子的計劃實施過程中,劉海蓉的仕途出現重大的轉折,她先作為年輕的正科級干部列入縣處級后備干部,參加了市委組織部舉辦的第十二期青干班,三個月后畢業提拔當上了市婦聯副主任,一年后任主任,再后來調任壽星山開發區主任,去年又任市長助理,成為副市長候選人。
擱淺,領養孩子的計劃擱淺幾年,誰也沒再提起此事。
申同輝現在是市刑警支隊長,整日忙于破案,也沒精力去想領養孩子的事。
昨夜,劉海蓉雨夜去九號別墅,被在此蹲坑破女尸案的黃大桐意外撞見,申同輝聽說后,才把注意力拽到妻子身上。
“她與女尸案沒關系,卻與九號別墅有著關系?!鄙晖x這樣想,他的目光沒離開九號別墅的鐵大門,那片青藤爬過門框垂落下來,兩只麻雀落在青藤間嘰嘰地嬉戲。
突然,麻雀被驚飛。
老陶走出大門,空袖管在風中一飄一飄地走下來。
申同輝決定開著車跟蹤獨臂人,他打電話告訴黃大桐:“我去跟一個人……”
老陶在別墅區前打到一輛出租車,直奔市區駛去。
申同輝盯住那輛車,一直跟到一條背靜的街巷。
老陶在巷口下車,步行朝巷子里走去。
申同輝將車停放好,悄然地跟上目標。
老陶在街頭一個煙攤買盒煙,轉身朝后看了看,然后走進西紅柿咖啡屋。
進不進去呢?申同輝猶豫不決。
“不進去?!彼J為進去萬一碰到熟人,暴露了自己不行。西紅柿咖啡屋的對過有一燒烤棚子,申同輝覺得它是較理想的觀察點,他進棚子。
“老板來點什么?”服務員很會說,見男人就叫老板。時下老板的稱呼最易被人接受。
“十串牛筋?!?
“我店有特色烤鴿子,現殺現烤?!?
“再來十串蠶蛹?!?
“要什么酒水嗎?”
“茶水?!?
“有冰紅茶,棗茶?!?
“普通的茶水?!?
申同輝邊吃邊注視對面。
老陶走進西紅柿咖啡屋,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與他擦肩而過。由于素不相識,誰也沒注意到誰。
劉海蓉約見就是這個人,而且在叫老陶趕過來之前他們已經在黃山包廂談了近一個小時。
先前,這個中年男人走進西紅柿咖啡屋,直奔黃山包廂。
那一刻,劉海蓉置在柔和的燈光下,她的背襯是“明·徐霞客‘登黃山天下無山,觀止矣。’”的巨大條幅。
服務員隨著進來送咖啡:“對不起打擾?!?
中年男人坐下來,問,“出什么事了海蓉,這么急火叫我來。”
“林松?!眲⒑H亟o他的杯子加塊糖,她說,“這幾天有些不對勁兒,有人跟蹤我。”
“跟蹤你?”
“昨天我去看蓬蓬,老陶發現一輛奇瑞QQ轎車一直跟隨我到別墅前?!?
林松攪動咖啡的勺子停下來,望著劉海蓉。
“今天上午,有人裝扮成天然氣公司的檢修人員,以安全檢查為名,進入別墅。”
“你不是說老陶人很精明,又可靠嗎?”
“老陶沒問題,我親自選的人絕對沒問題?!眲⒑H卣f,“林松你幫我分析分析,會是什么人盯上我?”
林松喝口咖啡,神情坦然,他說:“先說說你的看法。”
“不外乎兩條,一是來自政敵,市政府班子改選日期迫近,我的幾個競爭對手,他們在尋找扳倒我的證據,盯上別墅,認為我受賄;二是為蓬蓬而來,那個女人來找蓬蓬……林松,我覺得還是奔別墅來的。”
林松喝進口里的咖啡停留一會兒,然后慢慢咽下去,自負地笑笑:“別墅沒問題。”
九號別墅不會出問題,林松有絕對把握。
林松在遼河市,也是一個名人,至少是一個公眾人物。因為他是市人防辦主任,現年三十六歲,在人防辦一把手的位置上已經連任兩屆。他畢業一所有名的財經大學,取得博士生學位,現兼一所財校的客座教授。除此之外,他很有背景,父親是市政府的“前主要”……別墅九號的來路微妙,決定了不會出劉海蓉擔心出的問題。
若干年前,一位溫州商人來找林松,要承包火車站前的人防地下工程,建服裝大世界,林松讓溫州商人如愿以償。不久,這個溫州商人又做起房地產生意,開發壽星山莊,林松又從中幫忙……最后,林松得到一套別墅的酬謝。
“九號別墅用的是南方一個朋友的名字,房管部門即使提供出房主名字,也不是你我?!绷炙烧f,“房子的事你盡管放心?!?
“干部提拔經濟是敏感問題,這方面我還是盡量閃開身子,房子沒問題就好。”劉海蓉心里敞亮了許多。
“那個女人叫什么名字?”林松問起一個人來。
“丁曉琴?!?
“你說她可能跟蹤你,為找到蓬蓬,她想看看蓬蓬?”
“何止是看,我擔心這個女人和我們沒完沒了地糾纏。”劉海蓉憂心忡忡。
“四萬元錢給了她……”
“她太愛蓬蓬。”
“還想怎么樣,按合約我們兌了現,兩清啦。”林松說。
劉海蓉嘆一口氣,感慨道:“母愛,帶有獸性的成分……我想丁曉琴對蓬蓬就是如此。”
“可她不是蓬蓬的母親啊?!?
“蓬蓬畢竟……林松,”劉海蓉抓他的手,“我很擔心?!?
林松握了握她的手,說:“一個農村的女人你怕她什么,大不了我們再給她一些錢?!?
“其實我最擔心的不是這個丁曉琴。”
“那是什么?”
“跟蹤我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劉海蓉說出她的憂慮。
“管他是誰,既來之則安之,不要怕。”林松出謀說,“海蓉,近一個時期你別去九號別墅,不管他們是些什么人,不能把他們的目光引向那里?!?
劉海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贊同。
“我叫鐵子去查一查跟蹤你的人……”
劉海蓉在西紅柿咖啡屋里給老陶打電話,約他過來。
時間差經過精確計算,林松站起身:“不能讓老陶認識我?!?
“好吧,有結果馬上告訴我。”
“當然。”
林松離開,劉海蓉坐著沒動。
老陶走進咖啡屋。
“老陶?!眲⒑H貜狞S山包廂探出半張臉,叫他。
老陶坐在劉海蓉對面。
“咖啡還是茶?”劉海蓉問。
“茶吧?!?
劉海蓉叫服務員上茶,她知道老陶愛喝紅茶,特要了滇紅。
“怕有人跟蹤,我繞道走外環過來的。”老陶說。
“你做得對,警惕性高點好哇?!眲⒑H卣f,“天然氣公司的檢修人員到家里是咋回事?詳細說說?!?
“開始他說他是檢修人員,查查管線什么的,穿著天然氣公司的服裝,手拎檢修器械,我也就相信了他……他進樓直奔廚房,目不斜視地專心地做檢查?!?
“很像?”
“以前來做安全檢查的人就是這個樣子?!?
“你對他哪兒產生懷疑?”
“眼神。”
劉海蓉探詢的目光望著他。
“蓬蓬的哭聲傳來,他……哦,我形容不好,反正眼神很特別,絕對不是毫不在意的那種?!?
劉海蓉略微驚訝:“他聽見了蓬蓬的哭聲?!?
“是的,那人臨走時蓬蓬哭的?!?
劉海蓉若有所思。
“我仔細想了想,上個月來檢查天然氣是個年齡較大的人,這次不是?!?
“昨晚有人跟蹤我,今天上午又出現不明身份的人來家里,由此來看有人盯上咱們家。老陶,這幾天你要特別小心?!?
“哎!”
“你一周買幾次菜?”
“兩次。”
“改成一周出去買一次吧,眼下深居簡出的好。”
“是?!?
“老陶,我恐怕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去,家里的事靠你操心嘍?!眲⒑H亟o老陶倒水。
老陶受寵若驚,急忙用手遮杯,以示尊敬。
“看好家,照顧好蓬蓬?!薄?
燒烤棚子里,申同輝盯著西紅柿咖啡屋。
“獨臂人一定去和什么人會面?!彼谮に伎嘞搿?
在那個接近正午時刻,申同輝把——九號別墅——獨臂人——劉海蓉三者肉片似地穿在一起,再慢慢地吞下去,仔仔細細地咀嚼。
“九號別墅里的獨臂人,他……”申同輝的思緒琴弦似地突然繃斷,他見劉海蓉走出西紅柿咖啡屋。
“她?”申同輝推測可能出現的情形果真出現,獨臂人緊跟在劉海蓉身后也出來。
劉海蓉在門口打一輛車走了。
獨臂人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到巷口,在那站了一會兒,四周看看,然后打車離開。
申同輝愣怔在那里。
巨眼水業大廈總經理室有關獨臂人的話題仍在繼續著,人比先前多了一位,高昂從障子邊屯趕回來,實際是崔振海電話催他趕回來的。
“查那個嬰兒也好,還是查劉海蓉與九號別墅里人的關系也好,我認為最簡單且有效的方法是弄出里邊一個人來?!备甙鹤隽艘粋€綁架的動作,使在場的崔振海和于成一看便知道他的意思。
于成對這種行當輕車熟路,聽此建議令他興致:“一問便可知道?!?
崔振海問高昂:“你認為弄誰合適?”
高昂說:“獨臂人?!?
“就弄他。”于成附和。
“那兒是別墅區,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崔振??偸窍氲闹苊堋⑷?。
幾年前,崔振海曾經成功地指揮一次綁架。
一個外地商人看上遼河市水資源——壽星山的泉眼,準備投資生產礦泉水。
“竟敢從我嘴巴里往出摳肉!”崔振海暴跳如雷。
當時崔振海的巨眼水業剛剛起步,忽然來個爭食者,他豈能容他。
“轟他出遼河市!”崔振海下達命令。
首當其沖的是高昂,他在外省因參于綁架進過宮,逃到遼河市被崔振海收在麾下,成為心腹干將。高昂策劃了綁架的細節,只帶上于成,兩個人就把事給做了。
那個外地商人夜晚在一家按摩室享受異性服務時,被穿著警服自稱是警察的兩個人帶走的。冰涼的鐵器抵著后背,他乖乖地跟著走了。
汽車把他拉進山里,冷嗖嗖的空氣使外地商人醒過腔來,明白自己被綁架了。
“你眼前是什么?”高昂指著月光下的長壽湖問。
“水……水?!蓖獾厣倘松l抖。
高昂忽然冷笑,聲音里充斥著殺氣。
“饒命啊!”外地商人撲通跪地,“我給你們錢?!?
“錢?你的命值多少錢哪?”高昂長咧咧的聲音,問。
“我這次帶來十萬元,都給你們?!蓖獾厣倘税蟮?,“我家還有老母親……”
“媽的,要保命都這么說。”高昂打斷他的話。
“我家真有七……”外地商人已經淚流滿面。
“我們怎么能拿到錢?”高昂問。
外地商人交出了金穗卡,并說出了密碼。
于成看押著外地商人在山里等待一天一夜,高昂提出錢后,回到山里,外地商人的命運便可想而知啦。
“以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采用這種方法?!蹦谴问虑楹?,崔振海對他的手下下了死命令。
綁架殺人,風險太大。
崔振海今天開戒多少有些狗急跳墻的味道。
“請出獨臂人不難?!庇诔砂岩患顨埍┑氖掠梦拿鞯脑~匯表達出來。
崔振海相信高昂的做這方面事的才能。
“什么時候做活兒?”高昂見崔振海決心已下,問。
“盡快?!贝拚窈Uf。
高昂從障子邊屯帶回來的消息無疑加快了崔振海弄清九號別墅的步伐,冒這么大的風險是他靈敏的嗅覺,聞出劉海蓉的秘密全在九號別墅里。
高昂到障子邊屯,劉屯長接待他。
“給我們屯里的老人修長壽院,又提供生活費用,生病又給就醫,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喲?!眲⑼烷L說。
“那我們就談談具體的……”
“可但是。”劉屯長吞吞吐吐。
高昂見劉屯長有難言之隱,問:“怎么?”
“但可是?!眲⑼烷L烙餅似的把那可但是翻過來,就變成了但可是。
“到底怎么啦?”
“開發區成立后,障子邊屯劃歸開發區管理,權力上繳,動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要經區上批準?!?
“修長壽院……”
“是好事也要經開發區領導批準?!眲⑼烷L說。
“你的意思我們得先同開發區打招呼?”
“其實你們想法是好,我們敲鑼打鼓地歡迎,只是你們晚了一步?!?
“晚了?”高昂一愣。
“上回我們一家子劉主任來渺渺地露出口風,重新規劃障子邊屯,是什么單位要出資……她說給我們蓋樓房?!?
“你的一家子劉主任,是不是劉海蓉?”高昂問。
“是她?!?
障子邊屯的消息令崔振海感到不安,劉海蓉究竟要答應哪一家開發長壽湖不得知,但是說明有人走在前面了。
“二弟,你們去弄獨臂人。記住,要百之百地成功,不能招惹警方?!贝拚窈6撘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