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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蔣介石雖說如愿榮登國民政府主席的寶座,可日子依然是很不好過的。時人曾用了“危機四伏、大戰在即”八個字來形容蔣介石的處境。下邊,請看編遣會議中的勾心斗角吧!

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等各懷心思,都期望在編遣會議上達到自己的目的。因而各方的意見有很大的距離,很快就形成了僵局。馮玉祥丘八出身,較之另外三位的成府較淺,索性撂挑子不干了。每次開會托病不出,私下密宣親信將領鹿鐘麟到南京,擬令其代理自己的軍政部長,以便好借故離開南京。但因鹿鐘麟是常務次長,按規定不能代理部務,馮玉祥也無可奈何。蔣介石雖然明知馮玉祥是托病,但因全局利益的需要,也曾兩度偕宋美齡親往探視問慰,以示關切。還有一次,馮玉祥正和部屬密議政事,忽報孔祥熙來訪,他忽忙倒在床上,蓋上棉被,呻吟不止,搞得孔祥熙哭笑不得;再說桂系的李宗仁和白崇禧,他們和蔣介石的關系歷來象是同床異夢的夫妻,各有各的打算。為此,蔣介石送給了白崇禧一個十分形象的綽號:再嫁的寡婦。加之去年逼蔣下野的恩怨,他們之間的矛盾已達表面化的程度。面對蔣介石和馮玉祥逐漸破裂的關系,李宗仁和白崇禧也于暗中積蓄力量,準備伺機揭起反蔣的大旗;至于老謀深算的閻錫山嘛,他為了即得的利益,施出全身的解數,大耍兩面派手法,向雙方討好,使蔣介石也不能倚重他的勢力,達到逐次削藩的目的。總而言之一句話:編遣會議難以為繼了!

蔣介石已經嗅到了戰前的火藥味了!他作為政治、軍事上最大的賭徒,依然是夢想著勝利。換言之,編遣會議的削藩目的失敗了,那就通過殘酷的軍事較量來實現。他首先考慮的是對手的軍事實力。他的嫡系部隊和桂系、晉軍、西北軍相較是少數,加上編遣會議所暴露出來的利害關系,他難以達到利用一部、消滅另一部的目的。萬一形成李宗仁、閻錫山、馮玉祥的軍事聯盟,蔣氏王朝的根基就要發生動搖了!他久久苦思,只有借助東北軍一條路了!可這位少帥連易幟的決心都遲遲難下,會同意和他結盟反對李宗仁、閻錫山和馮玉祥嗎?咳!看來只有去問上帝了。

是夜,宋美齡獨自一人關在臥室里。柔和的燈光,不能緩解她內心的沖突;《圣母頌》的樂曲,依然蕩滌不凈她心靈的污垢。她忽而在松軟的地毯上焦急地踱步,忽而把略有發胖的身軀埋在富有彈性的沙發中,回憶著就讀美國時代的風流韻事……但是當她想到圣誕節就要到了,蔣介石依舊不提冼禮入教的事,她再次陷入了冥冥的痛苦之中……

不知何時,蔣介石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他一見埋在沙發中的宋美齡,知道這位不同心情愛而共命運的夫人又在生氣。就他的本性而言,早把給臉色看的夫人轟出了家門。但一想到她背后有強大的美國人,他的本性便向理智投了降,把怨怒二氣藏在了心中。然而靠什么喚起宋美齡的喜悅呢?男性的魅力?他蔣某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和宋美齡的意中人相較,真是相差十萬八千里。他忽然想起了“哀而動聽”、“哀兵必響”這兩句古語,愁霧迷漫的心中又透出了一絲亮光,遂快步走到沙發一邊,獻殷勤地問:“夫人!這音樂真好聽。請告訴我,又一定是世界名曲吧?”

“我是不會聽酒巴間中的音樂的!”宋美齡瞟了蔣介石一眼,有意挖苦地說,“我更討厭中國妓院中的淫蕩之曲?!?

蔣介石知道這是隱喻地揭他的老底。他暗自解嘲地說:“尊嚴都不存在了,還怕揭露自己的隱私嗎?更何況是出于夫人之口呢!”他故作難堪的樣子,訕訕地說:“夫人!我是聽著山歌小曲長大的。在這方面和你姊妹相比,自愧不如。好在我還不是一個蒙昧排外、抱殘守缺的人。”

“說得好聽!”宋美齡霍然站起,“你我結婚快一年了,可你答應加入基督教的事……”

“我絕不翻悔!”蔣介石習慣地并攏雙腿,信誓旦旦地說。

“那好,圣誕節就要到了,請按照教規選擇時日,莊重地進行洗禮吧!”

“這……”

“這還要再等一等,對吧?”宋美齡望著微然點首的蔣介石,“可美國人等不及了!人家說你早年和蘇俄打得火熱,至今還把兒子留在莫斯科大聲喊叫赤化全世界……”

“這都是過去的事嘛!再說經國他……”蔣介石急得舉措不定,“咳!這完全是俄國人有意做的文章嘛?!?

“這說服不了美國人!”宋美齡活象是高傲的企鵝,把頭一昂,“你一天不洗禮入教,人家就不愿把錢投到你的身上。”

蔣介石非常清楚美援的重要。然而,他也明白信仰好比是緊箍咒,一旦戴在頭上就失去了行動的自由。他和宋美齡結婚之后,雖說向宋母公然宣稱加入基督教,但至今未履行冼禮手續,其根由緣于此,時下。全國的政局朝著不利于自己的方向發展,如果有了美國人做靠山,他就可以鋌而走險,敢于接受李宗仁、閻錫山、馮玉祥的挑戰。正當他欲要向宋美齡宣誓洗禮的時候,侍從送來了何成浚發來的電文,報告張學良已經決心易幟。他一改乞憐之色,洋洋自得地搖了搖手中的電文,說:“夫人!洗禮入教的事以后再議,我先去找岳軍研究一下這份電文的處置?!?

宋美齡望著得意離去的蔣介石的背影,暗自說了一句:“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遂躍身撲到舒適的席夢思雙人床上,信手抱起一個長長的睡枕抽泣著……

蔣介石很快就從張學良易幟的喜悅中冷靜下來,旋即昔日那些擔心的隱患又撲入心頭。他一邊踱步,一邊蹙眉小聲自語:“張學良易幟的結果是喜還是憂?甚至是喜憂參半呢?”

在蔣介石未來的棋盤上,張學良這顆棋子可是舉足輕童的。張學良若真的臣服于他的麾下,這于他的軍事實力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擴充。一旦閻錫山和馮玉祥在華北興兵,都不能不考慮東北軍猝然出兵入關;然而,張學良萬一失敗了呢?這后果又是明擺著的……如何保證張學良順利完成易幟,這正是他急切要和謀士張群相商的。

張群不孚蔣介石所望,很快掃去了布在蔣介石心頭上的疑云,并議出了如下行之有效的計劃:1.為了穩定張學良的易幟決心,以及易幟后臣服于蔣介石,南京國民政府任命張學良為東北邊防總司令;2.蔣介石親自派出高級代表,攜帶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總理遺囑赴奉天,舉行隆重的易幟典禮;3.為鞏固張學良易幟后的政權,設法制造矛盾,幫助張學良消滅身邊的親日勢力。

蔣介石喜不自禁地微笑著,望著穩坐釣魚臺的張群,熱情地說:

“岳軍兄,你看誰能擔此重任呢?”

張群懂得蔣介石的話意,遂一改平素那直言相陳的性格,故作謙虛地說:“象承辦這樣重大事件的人選,你心中早就選定了,何必再征詢我的意見呢!”

“那好,我就說吧!”蔣介石有意沉吟了片刻,“我思之良久,承辦這樣重大事件的人選,非岳軍兄莫屬!”

“那我只好從命了!”張群欣然應允,但一想到此行責任重大,復又為難地說,“為了確保主席的宏圖得以實現,我建議再増加兩位德高望重的同志前往,遇事尚可臨機協商、處置。”

“此話有理!”蔣介石微微地點了點頭,“你看誰和你同行為好啊?”

“方成仁和吳鐵城?!?

“我看還可以増派一位元老李石曾,他和奉系的要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張群贊同地點了點頭。

“岳軍兄!”蔣介石格外深沉地說,“此行易幟不難,重要的是完成計劃中的第三條:設法制造矛盾,幫助張學良消滅左右的親日勢力。”

正如蔣介石所估計的那樣,張學良一如所諾,不顧日本的反對,排除了楊宇霆的干擾,一俟張群所率領的南京代表團抵達奉天以后,毅然決定于1928年12月29日易幟。他雙手接過青天白日旗,親自率東北文武百官列隊站在帥府門前,目視懸掛多年的紅黃藍白黑五色旗徐徐降下,又目送青天白日旗冉冉升起。為加強張學良的勢力,張群私下會晤這位大權在握的少帥,幾經密商,決定任命張作相為東北邊防軍駐吉副司令,萬福麟為東北邊防軍駐黑副司令。張學良在就任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的典禮上,首次穿上定做的中山裝,率部走到孫中山先生的遺像前,舉起緊握拳頭的右手,在方本仁和劉光的監督下向總理遺像宣誓。在如此莊重的氛圍中實現了東北與全國的統一。

就在這可紀念的日子里,令張群疑慮不安的是,他在日本士官學校的先后同學楊宇霆的臉上密布著一層濃云,沒有一絲一毫喜慶的表示。是夜,張學良設宴慶祝易幟大典,這位楊宇霆又借口有事,偕同常蔭槐中途退場。張群唯恐張學良的政權有變,連夜請何成浚、何千里等人到自己的下榻處密商對策。

何成浚先介紹說:楊宇霆堅持親日的路線,曾數次阻止張學良易幟。據說在一次雙方攤牌的會談中,楊宇霆趾高氣揚地對張學良說:“你走你的中央路線,我走我的日本路線,兩寶總有一寶押中,不是很好嗎?”張學良為之愕然,當即反問:“如果是你的那一寶押中了呢?”對此,楊宇霆瞠目不知所對。事后,他又對常蔭槐等人憤憤地說:“小六子這個阿斗羽毛未豐,就想沖天,我看他能飛到哪里去?”

何千里接著又介紹說:楊宇霆為了發泄對張學良將軍的不滿,決定于明年元月7日為其父慶祝70歲生日。他的法庫同鄉好友李友蘭知道此舉易遭人嫉,于楊不利,主動地對楊說:“老太爺辦壽,可以回法庫去辦,你如同意,由我主持一切?!睏顖詻Q不允,并發出狂言:“我要大張旗鼓的辦,請全國各路諸侯來沈陽為父作壽,讓這個阿斗看看,是誰的聲望高!”何千里說罷,與何成浚都取出了應邀為楊的父親祝壽的大紅請柬。

何成浚又報告說:張學良原意讓楊宇霆當黑龍江省主席,以為疏遠之計;但當楊宇霆拒絕,只好改換常蔭槐主黑。此二人為加強自己力量,借設立“黑省山林警備隊”之名,擴編數萬部隊。據說端納細心查訪,獲悉楊宇霆向捷克訂購了三萬步槍。他將來往的電報,以及常蔭槐自鐵路收入中付款的憑據一并交給了張學良。

張群聽后一怔,覺得這條消息非同尋常,他暗自沉思了片刻,嚴肅地問:“對此,張學良作何反應?”

“他當即找了楊宇霆,質問:咱們兵工廠不是有的是步槍嗎?”何成浚答道。

“楊宇霆又是怎樣回答的呢?”張群追問。

“他承認其事,并說;沒有人家的好啊!”何成浚又答道。

張群感到張學良和楊宇霆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了。從某種意義上說:誰先下手誰就是勝利者。為了推動張學良下決心除掉楊宇霆,他們又把突破口選在了楊宇霆為其父辦七十大壽這件事上……

楊宇霆的公館,位于小河沿附近的青云寺胡同。為了借排排場場的祝壽活動發泄其野心,楊宇霆沿街巷張燈結彩,鑼鼓喧天,真可謂是各路英雄好漢齊聚會。孫傳芳、褚玉璞等前來祝壽不足為奇;令人注目的是,白崇禧的代表葉琪,唐生智的代表葉開鑫,以及前來慶典易幟的張群、李石曾、吳鐵城、方本仁、何成浚、何千里等人也攜帶重禮湊熱鬧;至于遼寧、吉林、黑龍江、熱河四省的文武百官幾乎無一不到……這無疑又在張學良憤激的心上又捅了一刀!

6月7日的上午,張學良剛剛用過早點,尚未更換禮服、準備彩禮,為楊宇霆的父親祝壽去,副官譚海一步闖了進來,沒頭沒腦地報告:“總司令!您再不發火啊,弟兄們就都造反了!”

“發生了什么事情?天塌不下來,慢慢說嘛?!睆垖W良不慌不忙地說。

“您可真沉得住氣!”接著,譚海講了楊公館賀客盈門,大元帥府無人問津,以及聽來的有關楊宇霆、常蔭槐圖謀不軌,大有取張學良而代之的風聞。最后,他氣憤地說:“人家都把屠刀架在了我們的脖子上,可總司令您哪,還說仇家是好人!”

張學良的內心何嘗不矛盾、痛苦??!但真的要動手除掉楊宇霆、常蔭槐這些父執輩的老將,決心也不是那么好下的。況且,他還有一位善良的夫人于鳳至扯后腿呢!他作為政治家,懂得這種事不能擴散,萬一傳到楊宇霆和常蔭槐這些人的耳朵里,事情就要起變化。所以他極其嚴厲地說:

“傳我的命令:再有議論此事者,殺無赦!”

譚海完全驚呆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張學良趨近一步,語意雙關地說:“告訴弟兄們,從現在起,你們只聽從我的命令。下去吧!”

潭海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轉身退下。稍頃,他又忽忙走進來報告“總司令!輔帥到?!?

所謂輔帥,就是張學良的老把叔張作相。他對張作霖最忠,對張學良最誠,毫無權欲,只想輔佐張學良承繼大業,對得起死去的盟兄張作霖。今天,令張學良起疑的是,老把叔理應去楊公館祝壽,為何到此看我呢?難道有什么機密大事相告?他忽忙換好禮服,和于鳳至一起迎出樓門,一人挽著張作相一只胳膊,格外親熱地攙進客廳。于鳳至敬獻上香茗以后,張學良謙恭地說:

“輔帥蒞臨,一定有大事指教侄兒。”

“漢卿?。 睆堊飨噙駠u長嘆了一聲,旋即講出他和常蔭槐等人一起去楊公館拜壽,楊宇霆在閑談之中直呼張學良的乳名小六子,并惡意中傷,稱之為阿斗。更有甚者,高談東北前途,實堪憂慮。他再次憤慨地嘆了口氣:“司馬昭之心喲——路人皆知!他葛鄰的用意,還不清清楚楚嗎?”

東北的高級將領,無人不曉張學良重禮儀,彼此的稱謂是很有說道的。張學良稱于鳳至夫人為“老大姐”,于夫人稱他為“小爺”。他要求部屬只稱他不同時期的職務;而父執輩的重臣叫他漢卿,直呼乳名“小六子”的只張作霖一人,其他人誰也不敢。今天,楊宇霆不僅當眾叫他“小六子”,而且還以“阿斗”視之,他怎能不頓生怒火呢!時代不愧是造就人才的學校。半年多以來,他已經由火氣鼎盛的青年將軍,自我陶冶成一位善于控制情感的政治家了。他清楚地知道,時下的主要矛盾,不是稱謂這類的小事,而是有沒有人和楊宇霆呼應,甚至興風作浪。他低沉地問:“常蔭槐這些人,當時又作何表現呢?”

“他毫無顧忌地說:依我之見,咱們明天都捧鄰葛吧!”張作相掃了一眼張學良那震怒不已的表情,“我聽后大驚,應付了幾句,就驅車趕到你這兒來了。”

張學良習慣地背剪起雙手,眉宇緊蹙地凝視前方,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張作相畢竟是戎馬半生的人啦,他走到張學良的面前,小聲且又嚴肅地說:“漢卿!在王冠與皇位面前是不講友情的。俗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張學良只是深沉地點了點頭。

面對這嚴酷的現實,于鳳至那顆善良的心猶如捅了一刀子,自知其痛,而沒有解決的辦法。這時,院外傳來了春節前夕孩子們放鞭炮的響聲,她下意識地想到了楊公館祝壽的熱鬧場面,她猶豫不決地問:“小爺!我們還去楊府拜壽嗎?”

“要去!”張學良那陰霾的臉上突然閃現出了冷漠的笑顏,“而且還要備一份厚禮!”

張學良為探明虛實,偕夫人于鳳至來到楊公館拜壽。正如當事人記述的那樣:“小河沿車水馬龍,盛況為沈陽向所未有。蔣介石、白崇禧、閻錫山以及廣東、四川等地方實力派系都派有代表來沈祝賀。日本政界要人亦派有代表前來。東北地方官吏更不消說了。慶壽之日,張學良前往祝壽,楊以普通禮節相待,與一般賓客無異。不僅楊之一舉一動傲然以東北第一領袖自居,來自全國各地的賀客,對楊亦恭維備至,諛楊是東北眾望所歸的人物。張目睹這些情景,豈所能堪?當日觀劇席上,張始終以手支頜,若有所思,其心情之苦悶,可想而知?!被蛟S是觸景生情的緣故吧,他再次想起了林權助男爵說的這段話:“今天的東北實際情況,同我們日本當年幕府時期德川家康時代很相似?!笔潞?,他曾向友人講了下面這段話:“當時我也參加了祝壽,不斷在想,假如楊、常取我而代之,可以兵不血刃掌握東北政權,莫非林權助說的就是這種情景嗎?我應該怎樣來自處呢!我是等待如秀吉之子那樣為德川所殺呢,還是先把他除掉?……”

還是在這一天——1月7日,張群等人又趕往大帥府,歷經一番謀劃,正式成立東北政務委員會,把張學良推上了主席的寶座。但這并沒有給張學良帶來絲毫的歡欣。除去楊宇霆、常蔭槐等人覬覦他手中的軍政大權而外,日本也不甘心阻止“易幟”的失敗,以強硬的外交手段,要張學良承擔其父時代簽署的一切密約,尤其是由楊宇霆私自秘密簽署的所謂修建滿蒙新五路的要求。對此,張學良大傷腦筋。翌日深夜,端納悄悄地走進大帥府,詭秘地問:“漢卿!聽說町野武馬顧問到了奉天,他來拜會過你嗎?”

張學良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

“他在楊公館可是整整地呆了一天啦,這你都清楚吧?”

張學良分外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曉得町野顧問此行的目的嗎?”

“估計是為滿蒙新五條路線的修建而來?!?

象這樣重大的外交問題,誰授權楊宇霆代表貴國政府和町野談判的?”

張學良顯然估計到了什么,他沒有詳加說明,只是沉重地搖了搖頭。

“據我所知,他滿口答應了町野的要求?!倍思{望著沉默不語的張學良,憤慨地質問,“他為何敢于如此公然越權行事?”

張學良對端納的所謂忠誠感到欣慰,遺憾的是他并不知道端納連連告密的目的。數年之后,臺島的歷史小說大家高揚先生曾經撰文披露:“端納告密的原因有二:一則他在職務上應忠于張學良;二則端納雖為澳洲人,但為英國的高級情報人員,而英國與日本的在華利益,一向是沖突的,楊宇霆走日本路線,于美國不利,所以端納必須跟他作對?!睆垖W良獲此消息以后,暗自憤然地說:“這是在明目張膽地奪外事大權,我就不信你有這樣大的能量!”

元月10日上午,町野武馬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大帥府,先入為主地說:“漢卿!鄰葛已經同意履行建設滿蒙新五路的許諾,你的意見呢?”

張學良聽罷火氣不打一處來,為了給這位盛氣凌人的町野武馬一點顏色看看,他神態嚴肅地站起身來,背剪著手,頗有風度地踱著方步,許久沒有回答町野武馬的問話。

“漢卿!”町野武馬不知其故,有點沉不住氣了,“你有什么為難之處嗎?”

“沒有!”張學良猝然駐步,又加重口氣地補充說,“一點也沒有!”

“那你……”

“我不明白,你町野顧問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問話。”張學良瞥了一眼驚得瞠目結舌的町野武馬,“你是一位老外交家了,應當清楚尋常的外交手續吧?”

町野武馬誤以為張學良在挑他的禮——為何不先來拜訪他,又佯作笑態地說:“漢卿!原來這件事情是鄰葛經手辦的,我想先探問一下他的態度,也就明白了你的意向?!?

“你全然想錯了!在這件事上,他不能代表我,而我也無權和你談判?!睆垖W良大義凜然地說。

“那……”町野武馬很快從驚恐中醒來,活象是一個舉劍決斗的武士,“請直言相告:我的談判對手是誰?”

“南京國民政府!”

“啊?!……”

“請看這份國府的文告!”張學良轉身取來備放好的文件,“上邊寫的清楚,中央主持外事,一切協定合同,非有國府參加,不能生效。我已宣布易幟,無權和貴國洽談這類大事了。”

町野武馬氣得鼓鼓的,歇斯底里地說了一句:“我找鄰葛去!”轉身拂袖而去。

當日下午,楊宇霆和常蔭槐相偕來見張學良,不僅為修建所謂滿蒙新五路一事興師治罪,而且還強硬地提出成立東北鐵路督辦公署,以常蔭槐為督辦。張學良當即表示,目前東北甫經安定,涉及外交之事應該慎重考慮,不能草率行事,須從長計議。楊、常則堅持即刻決定,并取出已經寫好的便條,要張簽字。張最后推托說現在已經到晚飯時間,容待飯后再作決定,并留楊、常晚餐。楊表示臨來之際,已告家人回去用飯,還是回去吃了再來。于是楊、常相率辭去。張學良癡癡地佇立室中,久久不語,待他猝然大笑過后,遂命譚海找來了親信高紀毅、王以哲、劉多荃,首次公開提出了處決楊、常的想法。譚海等人早就氣得躍躍欲試了,因而一拍即合。其中高紀毅說:“殺人的事,說辦就辦,說辦不辦,必有后患?!币虼烁訄远藦垖W良的決心。他當即果斷地命令:“就定在今天晚上。下邊,再研究一下具體的措施,以及善后事宜的處理。”

關于處決楊宇霆和常蔭槐的過程,歷來有各種傳說?,F摘錄當事人高紀毅有關的回憶,以代拙筆:

他們走后,張立刻用電話召我進府,這時已是下午五點半鐘。我進府立被張召入內室,他從容不迫地向我說:“楊宇霆、常蔭槐二人欺我太甚,他們想盡辦法,阻撓全國統一,今天又來強迫我成立東北鐵路督辦公署,并要發表常蔭槐為鐵路督辦,說是為的能管理中東鐵路。事關同蘇聯的外交問題,這事要辦也應該請示南京,從長計議。但他們要我立刻簽字發表,太不成話了?,F在他們正在回去吃飯,少刻就會回來。我給你命令,立刻將他二人處死,你率領衛士去執行好了?!蔽医邮苊詈?,請示應在何處執行。張指示說,就在老虎廳內執行,并以輕松的語氣囑咐我說:“你可要小心,他們二人身邊都帶有手槍的?!蔽矣谑桥鋫?名衛士,由我同張的侍衛副官譚海率領,另由劉多荃擔任府內外警衛任務,只許人進來,不許人出去(劉當時僅知將有大事,但并不知要處死楊、常)。一切布置完畢,經過兩個多小時,楊、常來到,徑入老虎廳就座。我同譚海率領六名衛士持手槍進入老虎廳,立刻對楊、常宣布:“奉長官命令,你們兩人阻撓國家統一,著將二位處死,即刻執行。”楊、常聞言,頓時木然,臉色慘白,一句話也沒說出,當即由六名衛士分為兩組執行。楊、常二人分別被兩名衛士按住,一名衛士開槍,結果了性命,當夜陳尸老虎廳。

張學良接著指示處理善后步驟,一面連夜以長途電話指示駐天津代表胡若愚,要他立刻向南京蔣介石報告處死楊、常的原因和經過,一面用文字寫成軍法會審形式,罪名是“妨礙統一,阻撓新政”,檢査官由我署名。我率人徹夜工作,通宵未眠。翌晨天還未明,張召集張作相,翟文進、王樹翰、臧式毅、鄭謙、孫傳芳等東北保安委員會委員進府,宣布此事經過。這些人乍聞之下,驚愕萬狀,面面相覷。同時張又囑鄭謙在另室草擬電報,正式報告南京,并昭告東北各縣市。鄭謙是楊宇霆的親信,提起筆來只是搖頭沉吟,一個字也寫不出來。過了,片刻,他將筆丟下,起身要走。我嚴肅地瞀告他說:“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離開。”他只得重又坐下,呆然不動,但仍未動筆。最后還是改由劉鳴九執筆,將電報稿擬好。這時始將楊、常尸體從老虎廳用地毯包裹抬出,用汽車送南關風雨臺姜廟(楊宇霆為紀念姜登選修的廟)裝棺,聽由他們家人親友吊祭。楊、常被殺的消息傳出以后,頓時震動了沈陽全城……。

與此同時,張學良為懾服楊宇霆的派系勢力,運用恩威并濟的策略,除優撫家屬之外,還親自寫了一副挽聯:“詎目西蜀偏安,總為幼常揮痛淚;凄絕東山霖雨,終憐管叔誤流言?!鄙下摫戎谥T葛亮揮淚斬馬謖,下聯引用周公旦誅叔之典故,借以表達其復雜的情感。

翌日,張學良領銜發表了震驚中外的通電,全文如下:

統一告成,建設開始,凡我同志,正宜和衷共濟,協力圖功。學良受事以來,對于先人舊有僚佐,無不推心置腹,虛衷延納,其中尤以東三省兵工廠督辦楊宇霆,黑龍江省長常蔭槐二人,共事最久,倚畀尤殷。乃楊常朋比,操縱把持,致使一切政務,受其牽掣,各事無從進行,臚其罪狀,厥有數端:溯自民國13年后屢次戰禍,均由彼二人縱恿播弄而成,跡其陰謀私計,世或未知,自我先大元帥佳電息爭,倡導和平,信使往來,南北協洽,獨彼二人遲回觀望,陰事阻撓,近如灤東五縣,不肯交還,其阻撓者一;平奉車輛,學良已商允交還,惟彼二人從中作梗,擅不放行,坐使中外人士,咸受苦痛,而車輛廢置破壞,公私損失,何可紀極,其阻撓者二;溧東撤兵,順應世局,正協人心,而楊常堅持異議,其阻撓者三。以上三端,學良曾再三婉商之,請友人勸導之;用命令申斥之,而彼二人概置不理,使中外人士,對于我方不懷好感?,F遠因則釀成戰禍之罪魁;現近因則破壞和平之禍首,論其罪狀,不獨害我東省,實更害我中華。學良夙夜竟惕,和冀奠我三省于盤石之安,勿令再有軍事行動,謀工商之發達,謀中外居之幸福,使吾鄉父老子弟,安居樂業,耿耿之誠,可質天日。乃彼二人包藏禍心,事事陰圖破壞,處處竭力把持,以兵工廠及交通事業為個人私利之淵藪,把持收入,不解省庫,且向省府逼索巨款;其動用款項有案可稽者,已達現洋二萬萬余元,既無長官批示,亦無部認核銷,一手遮天,多入私囊。任用多其親屬,政府歸其操縱,出其門者,每予袒庇,非其私黨務以摧殘,前如王永江之被擯,郭松齡之激變,果誰為之?近如金融之擾亂,戰爭之延常,又誰致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吾東省人皆知之,而世人或未盡知也。學良黍膺疆寄,畀以重任,待以腹心,誠欲化彼貪頑,共循軌道,同人等念其多年共事,曲予包容,不謂彼輩好險性成,日甚一日,近更暗結黨徒,圖危國家,言念及此,曷勝隱痛,學良與同人等再四籌商,僉謂非去此二人,東省大局,非徒無建設之望,且將有變亂之萌。大義滅親,何況交友?毒蛇螫手,壯夫斷腕,學良等不敢違棄公誼,徒顧私情。當于真(十一)日召集會議,并邀彼二人列席,當眾按狀拷問,皆已俯首服罪,洵謀僉同,即時宣布罪狀,按法執行。國家自有定律,非同人等所能輕重,所冀海內明達洞察內情,共明真相,特電奉聞。

張學良、張作相、萬福麟、張景惠、翟文選、劉尚清、劉哲、莫德惠、王樹翰、沈鴻烈、湯玉麟、袁金鎧。

至此,張學良完成了鞏固東北政權的大事。也成功地渡過了《蔣張初識》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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