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通知書火中燃燒,親人竟是絆腳石
- 再見陰暗的水草
- 安和凡
- 7800字
- 2015-03-18 21:01:16
“嗷”地一聲,劉明浩閉上眼,腦袋里第一個想法就是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像狼嚎,這比受了重傷還讓他難受。當著安安的面,他帥哥的面子……
咦,身體不疼,吸氣聲響在耳邊,劉明浩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發出鬼哭狼嚎叫聲的不是他,而是抱著膝蓋呲牙咧嘴的黃頭小子。他頓時樂了:“喂!你還是不是男人,受點小傷就鬼哭狼嚎,真那么疼,受不了的話,在外面還橫個什么勁?回家躲你媽媽懷里,當個乖寶寶得了!”
姜正勇狠狠地瞪著他,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劉明浩早被撕成裂片了。
劉明浩看那小子又捏緊了拳頭,嬉皮笑臉站起身,一溜煙躲在李語安身后,還不忘扮個鬼臉,氣得姜正勇眉毛都豎了起來。多嘴的家伙!他恨不能把他的下巴打掉,看他還多話嗎?可他身邊的黑衣小子他根本就打不過。他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
劉明浩戲謔的看著他:“還想打?我看你還是回家吃奶去吧!”
姜正勇狠狠瞪他一眼,把眼光收回落在李語安身上:“小子,身手可以啊!”他跆拳道可是黑帶五段,竟然沒幾回合就敗了下來。這黑衣小子不簡單,絕對是個練家子。
劉明浩翻翻白眼,又一個眼拙的家伙。
“扯平了!”李語安冷冷的看著他。他先拿球砸的她后背生疼,現在她把他揍得也很慘。
“扯平?”姜正勇差點沒被噎住,瞪眼又瞬間變臉,抬手扯起身上殘缺的運動衫抹去臉上的污血和汗跡:“姐!”
他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從單元口出來的人正是在張晴家看到的女孩子。她是黃頭小子的姐姐,她臉上有著明顯的嫌惡,從他們身邊經過,看都不看黃頭小子。
“姐,我也考上了北工商法學院,以后我們就是同院系的同學了!搞不好還是同一個班。”姜正勇笑得燦爛。
劉明浩大吃一驚,他們以后和安安同一個院系!他立刻看向李語安,她的臉色依然那么平靜,他皺緊眉,竟然有那么巧的事情,結下了梁子的仇敵竟然會讀一個學校一個院系甚至同一個班…
“我媽只有我一個獨生女,你叫錯人了。”
劉明浩暗嘆一聲,這女孩長得挺漂亮,聲音可夠冰冷的,沒一點溫度,還是李語安淡然的聲音聽著比較入耳。
“姐…”看她瞪眼,姜正勇只得改口:“王穎。”委屈的聲音讓他們大開眼界,一米八幾的大男生竟然在撒嬌。
王穎心情糟糕透了,一出門就看到那個打了老師一巴掌的野蠻女生,還有眼前這個討厭鬼。那頭上的布條被血染得都看不出原色了,想必和別人逞勇斗狠打得很兇,不抓緊去醫院,卻來糾纏她。
“被打傷了不去醫院待在這干嗎?想流血死掉嗎?”王穎厭惡地看著他,瞪了站在一邊的李語安一眼。打架的對象應該就是她吧?真是一群野蠻的家伙,想到還要和他們同一個院系,以后免不了見面,她心里就生厭。
姜正勇知道她最煩的就是打架斗毆,忙辯解:“不是打架,是出了點交通意外。”
劉明浩的眼睛一轉:“喂,黃頭小子!”回應他的是一記含著警告的瞪視,他笑嘻嘻地:“腦袋像個血葫蘆,你拿頭撞車了?”
姜正勇恨然,這小子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行,他記下了。他匆匆追王穎:“姐。”
王穎冷眼瞟他。
“王穎。”他低下頭嘟囔,眼前一黑,直覺那黑衣小子又偷襲他,倒下時他還想,下次如果再見面他肯定揍得那小子比他現在還慘。
“喂!喂!”王穎一把拽住他往下倒的身影,他不會死掉吧?她臉色發白,看著眼前滿身血跡的壯碩小伙兒,她是討厭他,可是沒討厭到希望他死去的地步啊!
“起來,你快起來啊!”她使勁拽他,并不停地用腳踢他。手上一輕,大塊頭被人扶過去,竟然是那個野蠻女!
“他失血過多,暈過去了。”李語安背起他,朝黃頭小子的車小跑,“劉明浩,會開車嗎?”
王穎咋舌。好大的力氣,她真的是女人嗎?
“會。安安,這里交給我們,你快去工作吧!”劉明浩打開車門,把黃頭小子接過往后車座上隨隨便便一丟,見李語安眉毛緊皺,他忙道:“放心好了,這小子壯實的很,沒事的。”他壓低聲音,“不用擔心,我把那小子剛剛說的話錄音了,他的傷就是交通事故造成的。”他晃晃手中的手機。
“你身上的錢夠嗎?”李語安說著,就拿出了錢包。
“夠,再說有人家姐姐呢!咱們是好心幫助出了交通意外的人,人家是不會讓咱們又出錢又出力的,是吧?黃毛姐姐?”他笑嘻嘻地看向王穎。
那嬉皮笑臉的摸樣讓王穎真想踹他兩腳:“開車吧!你!”
“等等,你有駕照嗎?”李語安看著劉明浩麻利地坐在駕駛座上,轉身要離開才想起,他前段時間好像說過在學車。
“你沒駕照?”王穎花容失色。
“安啦!昨天拿到駕照了。”回答她們的是車猛然啟動的聲音。
李語安看著車“嗖”的消失的影子,無語。劉明浩真的很白癡。
夜晚。
李語安從酒吧出來,騎著車子急速行駛在無人的街道上,感覺背部痛的像火在灼燒,想來晚上不小心撞在柱子上的地方就是白天那個黃毛小子拿籃球用力丟的地兒,真是倒霉,她狠狠地詛咒一聲。
昏黃的燈光下那遠遠的、低矮的房屋,終于越來越近了。再走近,是沒有路燈的,借著微弱的光,她的車速稍微減緩,七拐八拐,在一間外面堆滿物品的房屋前停了下來。看了眼旁邊黑乎乎的窗戶,她小心翼翼的停好車,躡手躡腳開了門。
打開燈,暗淡的燈光照亮了狹小的房間,里面擺著一張單人床和一個柜子,僅剩轉身的余地。她脫下外套,衣領擦到脖子,一陣癢痛,她咧咧嘴,墻上方方正正的鏡子映出白皙的左頸上一大片結疤猙獰地交錯著,結疤下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天氣熱,又穿高領衣服捂著,疤痕過敏了。她又從包中拿出手電筒和一個小鏡子,對著墻上的鏡子看過去,背部一片殷紅…
“安安?”突如其來的聲音傳來,她忙把衣服穿上。
穆今華倒抽一口氣:“你受傷了?”
“外婆,我沒事,你去睡覺吧!”她擰眉,已經很小心了,可是再輕微的聲音還是驚動了他們。
“我看看。”不由分說,一雙蒼老的手揭開她的外套。
李語安動都沒動,好一會兒,問:“外婆,可以了嗎?”
穆今華默默地放下衣襟,盯著她上下看了幾遍,才開口:“早點睡,以后別這么晚回來。”
“是。”
李語安看她出去,小心翼翼洗漱完畢,方才關燈。盡管疲憊,她卻了無睡意,倦怠和無奈、還有背上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她閉上眼,清華大學那莊嚴的校門,似乎還會出現在眼前。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硬物,手指一點點沿著痕跡來回摸索,“清華”二字似乎不是雕刻在竹柄上,而是牢牢地一字一撇印在她的心上。
再也沒有用了,她握著竹柄,淚水緩緩流出…
天色剛剛出現一片曙光,吵鬧和謾罵聲就開始響成一片。這是郊區雜亂的農家院,很多外來的打工者就居住在這片。四五家甚至六七家擠在一個小小的農家院內。每天,因為共用院內那兩個有限的水籠頭,總是會發生爭端。雖然在這里居住有段時間了,但是噪雜的聲音和臟亂的環境還是讓穆今華感到難以適應。
她洗漱完畢,將一頭斑白的發齊整整地在腦后束成發髻,然后,端著昨晚接來的水,拿抹布竭力揩拭桌椅,使那溝橫交錯的桌椅稍微看起來干凈一些。
背后傳來腳步聲,她扭過頭,一個帶著草帽、挽著褲腿的老漢弓著腰進來。她忙站起身,把門插上才道:“回來了,怎樣?有沒有人跟蹤安安?”
老漢摘了草帽,一頭花白的頭發露了出來,搖搖頭,洗干凈手,方才端起桌上早已晾好的茶輕呷了幾口:“沒有人跟蹤,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要隨時準備搬家。”
穆今華給他拿饅頭:“行李都是收拾好的,隨時可以搬。”
“姁兒呢?”他探身張望里屋,雙手忙著將卷在腳踝的褲腳放下。
“還睡著,你天沒亮就出去時我就叫醒了她,衣服給她換好,她又睡過去了。”她走過來給老伴彈身上的塵土,猶豫著開口:“安安她昨晚一點多才回來,天不亮就出去,一天睡不到三小時,這么熬下去,孩子身體受不了啊!于拓…”
“住口!”他低斥,快步走出門四處看看,繞了一圈回來,將門關上,“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的本名。”
穆今華也有些后怕,好一會兒才道:“她爸,安安這么大點孩子天天在外打工,太辛苦了。再說她脖子上的舊傷又犯了,還不敢給人看到,大夏天的還穿著高領衣服。咱們是不是想辦法弄點錢,給安安做手術把傷疤去了?”
于拓搖頭:“能賣的早就賣了,哪兒還有錢?”
穆今華猶豫:“我聽說海淀好多村都在搞拆遷,要不,你去打聽打聽,看咱給安安落戶的村里是不是也納入了拆遷范圍……”
“胡說八道!”于拓氣的直哆嗦,“那就是咱花錢給安安找個人家,落戶口的地!你攛掇安安去爭財產,把姜振華那些畜生引來了怎么辦?他們要知道安安還活著,還不把安安給生撕了?”
穆今華這才覺得后怕,不禁落下眼淚:“我看安安早上出去時幾乎是一步步挪的,她那么痛又那么累還要去賺錢,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啊!”
于拓嘆氣,心疼又無奈。
穆今華揩拭眼淚:“你說,咱們這是造了什么孽?讓孩子吃這樣的苦?”
于拓拿出手絹給老伴擦淚,眼睛也開始發紅。
“咱們天天東躲西藏的,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兒啊?”
兩人凝視著對方,歲月的無情印在彼此的臉上,緩緩地,于拓擁住了老伴,濃濃的悲哀籠罩著這兩個年近古稀的老人。
門口傳來腳步聲,他們忙擦了擦眼淚,裝著收拾房間的樣子。穆今華站起身:“她二嫂,您有事?”
本來鐵青著臉的胖胖的中年婦女一見他們,臉上堆起了笑容:“大伯、大媽,起來了。你們呀!起的可真早。哎呀!大伯,一早就收拾東西啊?來來,我幫您。”
“不用…不用…這太臟了,我們馬上收拾好。”兩個老人一見她伸手,急忙慌手慌腳去攔。
胖二嫂見摻不上手,在門口轉悠來轉悠去,嘖嘖贊嘆:“大伯、大媽,咱這兒院內就你們家收拾的干凈,瞧瞧,屋內雖然沒有值錢的家具,可看你們二老整理得,嘖嘖。”她連連咋舌贊嘆。
穆今華只是笑笑,并不接岔。于拓更是看都沒看她一眼。
胖二嫂自言自語也覺得無趣:“大伯大媽,天氣越來越熱了,讓孩子還是用公用熱水器吧!打一天工回來洗個暖洋洋的澡,才舒服。”
“不用了,她回來的晚,影響人家不好。”穆今華想起半夜那輕微的水聲,心里就一陣難受,即使是暑天,半夜也涼,安安卻得用涼水洗漱,還不敢痛痛快快沖個澡。
胖二嫂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這家人愛干凈,幾乎每天都要洗澡,你說這鬼地方,外面做早點攤的、收破爛的、擺菜攤的、蹬三輪的全聚在這兒,哪個渾身不是一身臟,回來后累的攤成團泥恨不得衣服不脫就睡了。誰像他們,尤其家里那個年輕的,每天早晚都要沖澡,多費水電,索性她以“半夜洗澡影響別人”的借口,一到晚上十點多鈡就把熱水器給鎖了。
“她二嫂,你有什么事?是不是下個月的房租要提前交了?”
“以后還說什么房租。”胖二嫂忙滿臉堆笑,“大媽,您看,咱們做鄰居也有一段時間了,串串門老說房租的多傷感情,房租啊!以后,我全免了。”
兩個老人面面相覷,今天這是刮得什么風?這個房東胖二嫂平時看不上他們這些租住狹小房屋的租客,平時除了收房租站在門口吆喝兩句,從不進來,今天這是怎么了?還滿臉堆著討好的笑容。
兩人互相望了望,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兩人交換個眼神,穆今華走向里屋。于拓看著眼前身材像個球的胖二嫂開口:“她二嫂,您這是有事吧?有什么事情您直說?”
“也沒什么事。”胖嫂看對方轉身又要忙自己的事情,忙笑道:“這不是你家安安高考成績出來了嗎?我聽說她的成績特別好。我家姑娘不是明年準備考大學嗎?她成績太差,想請安安從現在開始好好給她補補課…大伯、大伯。”
于拓的兩眼呆滯,身體有些站立不穩。
胖嫂忙扶他坐下:“大媽,大媽,您快看大伯他這是怎么了?”
穆今華匆匆跑出來。
于拓呆愣片刻,已然恢復常態,無力地擺擺手:“我沒事,可能這兩天太熱,有點中暑。沒其它的事情,你先回去吧!”
“那安安補課的事…”
“以后再說!”
屋內傳來碗碟落地的摔碎聲,穆今華沖她點點頭,又匆匆向屋內奔去。
胖二嫂看看他們,只好先離開,離開前她透過半掩的門看到一個女人坐在床上抱著只兔子低喃著,心里暗暗嘆息。這一家,老的老,少的少,瘋的瘋,這日子可怎么過?也虧得孩子高考成績考得不錯,清華北大不成問題,這個家才看得到一點曙光。她嘆息著離開了。
于拓呆坐半響,起身,腳步有些蹣跚,掀開簾子進屋,看著抱著臟兮兮的兔子依依呀呀傻笑的女兒,輕輕嘆了口氣:“我去找安安的同學劉明浩。你們哪兒都別去,把門插緊了,過三天我要是不回來,你們就搬。”
“她爸…”穆今華哽咽。
“姁姁”,他愛戀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好好聽話。她媽,安安問起,就說我出門了。”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嗯!”穆今華擦擦眼淚,使勁點點頭,為他把饅頭和水放入包中,看著白發蒼蒼的老伴,淚水不住往下流。
于拓拍拍她的手:“老伴…”
終究,他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飯店里。
“安安”。李語安正在為客人上菜,剛出包間迎頭碰上了劉明浩,她忙把他拉到一邊。“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我爺爺奶奶他們為我考上大學在這兒擺宴慶祝,我上趟洗手間,真巧,出來就碰上你了。”劉明浩圍繞她轉了兩圈,“李語安同學,我沒看錯的話,你穿的這身是服務生穿的吧!漂亮的服務員姐姐穿的可都是高貴典雅的旗袍。你什么時候變性了?”
李語安皺皺眉:“閉嘴!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什么時候拿給我?”
劉明浩目不轉睛,打著領結的李語安有股颯爽英姿的魅力。
“問你話呢!裝什么蒜?”李語安照腹部給他一肘子。
劉明浩吃痛:“不是你說的讓我閉嘴嗎?”他嘟著嘴巴,一個大男生還撒嬌,看得她又好氣又好笑。
“快點說,我的錄取通知書什么時候方便給我?”
“給你外公了呀!他沒給你嗎?”
李語安一愣,心中有些許的不安。外公外婆對她上大學的事情模棱兩可,她準備考試的事情一直也沒對他們說。
“安安,想什么呢?是不是你外公希望你考全市第一啊?其實,你考成現在這樣,也很不錯啦!你外公會為你驕傲的!”
驕傲才怪!李語安嘀咕,看著面前那張喋喋不休的大嘴巴,心里有些惆悵。
小時候,她按照外公外婆的要求上武術班,每天非常努力,按照老師要求的練習量三倍、四倍地去努力,就是希望外公外婆高興,可是憑借努力贏得了區冠軍,外公外婆突然又不讓她去上武術班了,連學校都有一段時間沒讓她去,她爭辯,卻被說愛慕虛榮,關了好幾天禁閉。
對外公外婆的心思,她現在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小學升初中,考得超級爛,外公外婆他們臉上很長時間不見笑容,她不學習,他們生氣;她努力學習,中考一舉考得市級重點高中,成績還是學校前三名,他們卻還是不高興。武術班不去了,又給她報一堆跆拳道、散打班,她不去他們不開心,拿得好名次他們依然不開心。這次,不知他們又會怎么想。
“安安,我介紹你到我叔叔家開的公司上班吧?在這里打工,碰上熟人和以后班級的同學多尷尬啊!”
“不用了,我也是偶爾過來替別人上工。”
劉明浩聽著疏離的聲音,暗暗吐吐舌頭,觸到礁石了。這臭丫頭自尊心太強,不知道現在是關系時代嗎?還傻乎乎地靠自己賣苦力賺錢。
“我要工作了。”李語安點個頭,端著托盤向旁邊的包間走過去。
劉明浩翻翻白眼,就知道工作。
這頓飯劉明浩吃得有點心不在焉,聽到哪個包間或餐桌有稍微大點的聲音,他就找個借口出來看看,勉強陪著爺爺奶奶和一大群叫不上名字的叔叔阿姨吃完飯,他就溜了,攔住大堂經理一問,才知道李語安已經提前走人了。
李語安飛速地騎著車子,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在這種時候,她容不得半點差池,連工錢都沒拿,急匆匆地趕回家,如一陣風似地沖進屋內,看到外公外婆都在,停住了腳步。
兩個老人看她汗涔涔地、急速沖進來,如臨大敵,張皇著向外看了看。李語安并未注意他們的眼神,只是怔怔地盯著火盆里燃燒了一半的紙張,“錄取”二字赫然在目。
她沖過去。
“安安!”
李語安不顧燃燒的火,往火盆里伸手。“刺啦”火熄滅了。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沾水的手上拎著燒成一半灰燼的紙張:“我的錄取通知書?”
兩人的目光都躲開了,于拓把提著的水桶放在一邊。
“安安,有沒有燒到手?”穆今華忙捧住她的手,卻被她甩開,趔趄著倒在地上。
“放肆!”一聲怒喝,“啪”地重擊聲。
李語安的臉上顯現出五個紅印,半邊臉頓時紅腫起來。她的淚水涌上眼眶,聲音卻強壓怒火:“為什么…為什么要毀掉我的通知書?”
于拓別過頭:“上大學是你父親的心愿,錄取通知書拿給他看看也就是了。”李語安聽完他的解釋,瞪著供桌上擺放的照片:“李二強不是我的父親!”“父親”那兩個字她從心底厭惡,“他只不過是為了錢收養我的騙子。”
“李二強再是騙子,也給了你一個戶口,給了你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沒有他,你怎么上的學?做人要知恩,沒有他,你親生父親的仇人若知道你是仇家的女兒,非把你剁碎?”
她冷笑:“他就把我納入他家的戶口,又沒有實質性的收養關系。你不是給了他三萬塊錢嗎?你說三萬塊買斷我跟他在戶籍以外的關系!為什么現在又說他是我的父親?”她的目光陰鷙,強烈的怒火似乎把她燃燒了,“為了讓這家伙在地下看一眼我的通知書,你就燒了我的希望?那是我的錄取通知書!要上大學的是我,不是你,你有什么權利做主?”
“上大學,上大學,你就知道上大學!”于拓氣極,“你上了大學,你媽媽怎么辦?把她丟給我們管嗎?”
李語安的汗毛倒豎:“說白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你們不想管你們的女兒了,是嗎?”
她這話一出,屋里寂靜,靜的讓人窒息。
寂靜的沉默,壓地李語安幾乎要透不出氣兒來了,她后悔自己說的這句話。本來嘛照顧媽媽就是她的責任,她不能推給外公外婆的,但是她現在的條件照顧不了媽媽。外公外婆年近古稀,她還得依賴他們。現實的無奈,快要把她壓斷了脊梁。她無力解決,無力反抗。
穆今華和于拓沒有開口,他們被震驚到了,安安的話語里面充滿了抱怨和戾氣。他們精心培養的外孫女希望是一個堅強、陽光、健康、快樂的女孩。沒想到現實還是把她逼成了一個壓抑、自卑和沒有安全感的人。
良久,于拓開口:“她是我們的女兒,但更重要的是,她是你媽媽,你可以不管她。只要你說她跟你無關,今后我們三個人跟你一刀兩斷,沒有任何的糾纏。”
再狠心的話,他們也得說出口。他們絕對不能讓安安去那個人任教過的學校,雖然見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萬一呢!萬一被那個人看到,會不會暴露了安安的身份?再者,安安高考成績實在太好了,搞不好她所在的高中會大肆宣揚,如果一旦被有心人看到安安的照片,就會順藤摸瓜查到她的所在地。寧可讓她這么掙扎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也好過她丟了性命。
李語安只覺得一塊石頭壓在她的心上,低聲道:“外公,我真的想上大學,等我畢業后找一份好工作,我們的生活會穩定下來。”
于拓惱怒:“你上大學了,誰來照顧你媽媽?指望我們嗎?”
外公嚴厲的聲音聽起來咄咄逼人,李語安不禁連連后退,這個責任她不是張口說背就能背的。
于拓看著這張往日自信恬淡的俏臉此時漲的通紅,寫滿了狼狽和怯弱,那瘦弱的身體被他的話逼得連連后退,可想而知,她身上這副擔子有多么沉重,他感覺自己強韌的心也折了。一年又一年,這張面孔越來越像記憶中的人,那傲然和淡漠的神情也如出一轍。曾經,這一切是他多么的自豪,可是,他卻又一次又一次的給畫上懦弱和憂傷。
“外公,求你。”李語安的話一出口,就恨自己還是那么怯弱,可是張張口,卻發現說不出別的聲音。
于拓的聲音悲哀:“你媽媽不能像個普通人那樣生活,她照顧不了自己,我們咬咬牙可以送她到精神病院照顧,可是你能放心嗎?送好一點的療養院,又哪來的錢?”
李語安想到媽媽身邊沒有熟人竭斯底里、崩潰的樣子,心灰意冷:“我真的上不了大學嗎?”
縮在角落的女人驚慌地聽著,外面好像有人在吵架。是因為什么事在吵?她不知道,但是好像氣氛不是很好。吵架的聲音好像對她來說又有些熟悉,又很陌生。她努力的想,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吵架?她抱緊了懷中的兔子,竭力想讓自己想出點什么。
“轟、咔嚓!”突如其來的閃雷炸響。
她如彈簧一般跳起,手中的兔子也撒開了。
李語安臉色驚變,于拓和穆今華的臉色慌張。他們同時站起。
三條身影同時往屋里奔。李語安跑在前面,卻只來得及拽下一片衣襟。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伴隨瘋狂的大叫聲,李語安見外婆被推在一邊,媽媽孱弱的身影不知從何處匯聚的力量推開他們,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