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來自“****.**@*******-****.***”的郵件，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彈，在蘇曉星的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她盯著屏幕上那行冷靜到近乎冷漠的文字——“請將個人微信發至此郵箱，便于后續細節溝通”，手指懸在鍵盤上方，久久無法落下。

這太不合常規了。

項目有工作群，有她的工作郵箱，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通過這些正式渠道溝通。直接索要私人微信？這超出了純粹工作往來的界限。他是什么意思？是覺得她工作能力不足，需要額外“開小灶”緊盯？還是因為昨天那場意外，讓他覺得她是個需要特別“關照”的麻煩？

各種猜測在她腦子里亂竄，每一種都讓她坐立難安。拒絕？她不敢。對方是甲方，是決定著項目成敗、甚至她職場前景的陸宇珩。答應？她又覺得莫名心慌，仿佛一旦給出那個號碼，某種平衡就會被打破。

糾結再三，她最終還是以極度專業和客套的口吻回復了郵件：“尊敬的顧總，您好。非常感謝您的指導。后續項目溝通可通過公司工作群或我的工作郵箱（**********@**********.***）進行，我將及時響應。祝好。”

她試圖將交流拉回安全的、純粹的公務軌道。

郵件發送成功，幾乎是在下一秒，電腦右下方再次彈出一個提示框——不是一個，是兩個。

一個是郵件回復提醒，來自顧言的郵箱，內容只有兩個字：“收到。”

另一個，是一個嶄新的微信好友申請。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個微信頭像，是一片深邃靜謐的星空，墨藍色的天幕上灑著細碎的銀白光點，神秘而遙遠。微信名很簡單，只有一個大寫字母“G”。驗證信息欄里，更是只有簡練至極的二個字：“顧言。”

他根本沒有理會她郵件里那句委婉的拒絕，直接找到了她的私人微信。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許是公司通訊錄，也許是之前提交的聯系人表格……這對他的身份來說，似乎并不難。

她的指尖在鼠標上微微顫抖。猶豫，掙扎，最終還是在一種近乎認命的心情下，點擊了“通過驗證”。

對話框瞬間彈出。一片空白。

他的朋友圈入口顯示著，她鬼使神差地點進去——僅三天可見。里面空空如也，一片虛無，就像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難以接近，無法窺探。

整個下午，蘇曉星的工作效率極其低下。眼神總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電腦右下角的微信圖標，每一次閃爍都讓她心頭一緊，點開卻發現是工作群消息或是公眾號推送。那個星空頭像的對話框，始終安安靜靜地躺在列表最上方，像一頭沉睡的猛獸，不知道何時會睜開眼。

他加了她，卻一言不發。這沉默比質問更讓她煎熬。

終于，在臨近下班的時候，那個對話框終于有了動靜。

“噔”的一聲。

蘇曉星幾乎是瞬間點開。

發過來的不是一個字，而是一個PDF文件。標題是《星衍科技市場數據補充參考》。

緊隨其后的一句文字，公事公辦，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相關市場數據補充，請查收整合進下一版方案。”

原來……真的只是為了工作。蘇曉星看著那行字，說不清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落感。她回復了一句“收到，謝謝顧總”，然后點開文件，強迫自己沉浸到那些枯燥的數據里去，試圖忽略心底那點莫名其妙的期待。

只是工作效率依舊不高，等她終于處理完手頭緊急的事務，抬起頭時，窗外已是華燈初上，而且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急促地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糟了，沒帶傘。”她小聲嘀咕，翻遍包包也只找到一支口紅和一個筆記本。

同事們陸續離開，很快，辦公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站在窗邊，看著樓下被雨幕籠罩的街道，車輛穿梭，燈影模糊，打車軟件上顯示前面還有近百人排隊。

正發愁之際，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緩緩駛近，精準地停在了她公司大樓的門口檐下。流暢的車身在雨水中反射著冷冽的光澤。

后座的車窗緩緩降下。

顧言的側臉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冷峻的氣場卻穿透雨幕，清晰地傳遞過來。他轉過頭，目光落在站在屋檐下、顯得有些無助的林薇身上。

“去哪？”他開口，聲音被雨聲濾過一層，聽起來似乎沒有白天會議室里那么強的壓迫感。

蘇曉星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下意識地回答：“啊？我……我回錦江苑小區。”

“順路，上車。”他的語氣平淡無波，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意味，根本不是詢問，而是陳述。仿佛載她一程，和吩咐助理送份文件一樣，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不用了顧總，我打車就……”蘇曉星慌忙擺手拒絕。

“雨很大，排隊很久。”他打斷她，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上車。”

后面有車燈閃爍，似乎在催促。蘇曉星騎虎難下，再拒絕就顯得太不識抬舉了。她咬了咬唇，低聲道了句“謝謝”，然后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坐了進去。

車內空間寬敞，內飾奢華而低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清冽的雪松香氣，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盡量把自己縮在靠門的一側，目光局促地望向窗外流淌的雨痕，不敢看他。

車子平穩地駛入雨幕。車廂內一片寂靜，只有空調運作的微弱聲音和窗外嘩啦啦的雨聲。氣氛尷尬得幾乎要凝固。

顧言似乎完全沒有要交談的意思，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微光映照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神情專注而冷漠。

蘇曉星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點，卻又覺得這沉默逼仄得讓人喘不過氣。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他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偶爾滑動一下，像是在處理郵件。

這段路似乎格外漫長。就在她以為會一直這樣沉默到目的地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打破了凝滯的空氣。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微微蹙了下眉，似乎不太想接，但最終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媽。”他對著電話那頭叫了一聲，聲音比剛才和她說話時似乎緩和了一絲，但依舊透著疏離。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不清具體內容，但能聽出語氣有些急促。

顧言聽著，偶爾“嗯”一聲，過了片刻，他才沒什么情緒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下周的相親，我會去的。”

“相親”兩個字，像兩根細小的針，輕輕扎了一下蘇曉星的心口。她猛地收回目光，重新緊緊盯住窗外，假裝什么都沒有聽到。

原來，他這樣的人物，也是需要相親的。也是，他那樣高高在上，他的婚姻，大概也是某種商業版圖的擴展或者強強聯合吧。

車子很快到達了她租住的小區門口。雨勢未減。

“謝謝顧總。”她再次低聲道謝，然后幾乎是逃也似地推開車門，冒雨沖進了小區的大門，甚至忘了帶上車門。

黑色的賓利并沒有立刻離開。

蘇曉星坐在車內，透過被雨水模糊的車窗，看著那個纖細的身影有些狼狽地跑進雨幕，消失在單元樓門口。他深邃的目光晦暗不明，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還是母親發來的消息，叮囑他別忘了和李家千金的約會。

他蹙眉，指尖在屏幕上敲擊了幾下，似乎想回復什么，最終卻只是關掉了屏幕，將手機扔在一旁。他抬眸，最后看了一眼那棟普通的居民樓，對前方的司機淡淡開口：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