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天就開始擦黑,放學鈴聲剛響,我把最后一本數學練習冊塞進書包,轉身時正好對上車銀優收拾東西的側臉——他指尖夾著筆,正把攤開的筆記本一頁頁撫平,動作還是慢得像在跟紙張較勁。
“祁知夏,這里!”教室后門傳來媽媽的聲音,她穿著米色風衣,手里還拎著個保溫袋,顯然是剛下班就趕來接我。我跟周圍幾個熟了些的女生揮揮手,快步走過去,書包帶剛挎上肩,就被媽媽塞了餅干:“先墊墊,補習班要到九點才結束,別餓壞了?!?
我拆開包裝吃了一口,余光瞥見車銀優已經背上書包,正往教室外走。他走得很慢,影子被走廊的燈光拉得很長,路過我們身邊時,腳步頓了頓,目光在我手里的餅干上掃了一眼,又很快移開,沒說話,徑直出了教學樓。
“那就是你同桌吧?”媽媽看著他的背影,小聲跟我搭話,“給你入學那段時間就聽老師夸他,說他不僅成績好,還特別自律,每天放學都去做‘課外練習’,就是不知道具體練什么?!?
我咬著餅干,心里輕輕“哦”了一聲——來韓國前就聽說,這邊很多高中生會利用課余時間做藝人練習生,車銀優的“課外練習”,該不會是這個吧?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壓了下去,畢竟他是年級第一的學霸,怎么看都跟“練習生”那種需要擠時間練唱跳的身份搭不上邊。
補習班在學校附近的寫字樓里,是媽媽托同事找的一對一輔導,惡補落下兩個月的學習。輔導老師是個很溫和的女老師,講題時會把復雜的知識點拆成小故事,兩個小時的課聽下來,倒也不覺得累。只是到了八點半,我的眼皮開始不爭氣地打架,手里的筆在筆記本上畫了好幾個歪歪扭扭的圈,才勉強撐著聽完最后一道題。
“今天就到這里吧,”老師合上教材,遞給我一張錯題整理,“這些題回去再做一遍,下次上課我們重點講。”
我接過紙,跟老師道了謝,轉身就看見媽媽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玩手機。見我出來,她立刻起身:“餓不餓?樓下有便利店,去買個飯團當夜宵?”
我點點頭,跟著媽媽往電梯口走。寫字樓的電梯晚上來得慢,我們等了快五分鐘才等到。電梯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媽媽突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拿出個橘子遞給我:“剛才在超市買的,你不是愛吃這個嗎?”
我剝著橘子,指尖沾了點酸甜的汁水,忽然想起下午課間,車銀優桌肚里那顆沒拆開的橘子味糖果——他好像很喜歡這類清爽口味的東西。
便利店就在寫字樓一樓,暖黃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照出來,看著格外親切。媽媽去選飯團,我抱著書包找座位,剛走到靠窗的位置,就聽見身后傳來“叮”的一聲——是拉開易拉罐拉環的聲音。
我下意識回頭,看清那人時,手里的書包差點沒拿穩。
是車銀優。
他沒穿校服,換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帽子扣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干凈的下頜。手里攥著罐冰咖啡,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另一只手還拎著個黑色的運動包,拉鏈沒拉嚴,能看見里面露出的白色練舞服衣角。
他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里遇到我,愣了一下,握著咖啡罐的手緊了緊,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是被人撞見了什么秘密。
“這么晚了還不回家?”我先開了口,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咖啡罐上——是無糖的黑咖啡,罐身還凝著水珠,一看就是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
他把咖啡罐往身后藏了藏,又覺得不妥,干脆舉在身前,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點沙?。骸皠偨Y束……事情。”
“什么事情,需要大晚上喝冰咖啡提神?”我挑了挑眉,故意盯著他的運動包,“而且,車銀優同學,你平時不是最注重健康嗎?”
他的耳尖悄悄紅了,避開我的目光,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今天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我追問著,余光瞥見媽媽拿著飯團走過來,便朝她揮了揮手,“是因為要熬夜做練習,所以必須靠咖啡撐著?”
“練習”兩個字剛說出口,車銀優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抬頭看我,眼神里的慌亂少了些,多了點復雜的情緒,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
媽媽走過來,看見車銀優,笑著打招呼:“這不是知夏的同桌嗎?這么晚了還在外面呀?”
車銀優立刻站直了些,把咖啡罐往身后藏得更緊了,語氣也恢復了平時的冷淡:“阿姨好,我……剛運動完?!?
“運動完喝冰咖啡可不好,”媽媽皺了皺眉,把手里的熱牛奶遞給我,又看向車銀優,“年輕人也要注意身體,這么晚了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吧。”
他點點頭,沒說話,只是攥著咖啡罐的手又緊了緊。媽媽去結賬,便利店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冰箱運行的低鳴聲。
“練習生的日子,是不是比當學霸累多了?”我輕聲問,目光落在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上——平時在學校,他總是精神飽滿的,連黑眼圈都沒有,今天卻明顯倦了,眼底的紅血絲藏都藏不住。
他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疲憊:“每天放學要去練習室練到十點,周末還要加練,有時候趕不上作業,只能在練習間隙寫?!?
“那你為什么還要堅持?”我追問,“以你的成績,隨便考一所頂尖大學都沒問題,沒必要這么辛苦?!?
他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夜色,眼神忽然亮了些,像是有星光落進了眼里:“因為喜歡?!?
這三個字說得很輕,卻很堅定,像是在跟我解釋,又像是在跟自己確認。他握著咖啡罐的手松了些,水珠順著罐身滴落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我從初中就開始做練習生了,一開始爸媽不同意,說會影響學習,后來我保證不落下成績,他們才松口?!?
“那你每天睡得很少吧?”我看著他眼下的青黑,心里忽然有點不是滋味——以前總覺得他是天之驕子,成績好、長得帥,好像什么都能輕松做到,卻沒料到他背后要付出這么多。
“還好,”他笑了笑,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不是禮貌的點頭,而是真的彎了嘴角,像冰雪融化般,“每天能睡五個小時就不錯了。有時候練舞練到腳疼,連路都走不了,只能靠冰袋敷著緩解,第二天還要正常去學校上課?!?
“那你剛才喝冰咖啡,是因為等會兒還要去練習?”
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今晚還有節舞蹈課,但是明天早上六點要去練 vocal,怕起不來,所以先喝罐咖啡提提神。”
我看著他手里的咖啡罐,忽然想起下午在教室,他遞給我那張寫著“值日事項”的紙,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想起他上課永遠坐得筆直,不管老師講多簡單的知識點,都會認真記筆記……原來這些看似輕松的背后,他要付出比別人多好幾倍的努力。
媽媽結完賬走過來,把一個金槍魚飯團遞給車銀優:“拿著吧,孩子,這么晚了肯定餓了,光喝咖啡可不行。”
車銀優連忙擺手:“不用了阿姨,我……”
“拿著吧,”我把飯團塞進他手里,語氣不容拒絕,“就當是謝謝你之前借我筆,還有提醒我值日事項。而且,你要是餓壞了,明天怎么有精力練 vocal?”
他握著飯團,指尖輕輕碰了碰包裝紙,又抬頭看我,眼神里帶著點感激,還有點不好意思:“謝謝。”
“不用謝,”我笑了笑,拎起媽媽遞過來的書包,“我們要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別總靠咖啡撐著,對身體不好?!?
他點點頭,看著我們走到門口,忽然開口:“祁知夏?!?
我回頭,看見他站在暖黃的燈光下,手里攥著飯團和咖啡罐,帽子被風吹得歪了些,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眼神很亮,像藏著星星:“明天……課堂筆記,我幫你劃重點。”
“好啊,”我朝他揮揮手,“那明天見?!?
走出便利店,晚風帶著涼意吹過來,我裹緊了外套,心里卻暖暖的。媽媽挽著我的胳膊,小聲說:“你這個同桌,看著冷冷的,其實挺細心的。就是太拼了,這么小的年紀,要兼顧學習和練習,不容易?!?
我點點頭,想起車銀優剛才的樣子——他明明很累,卻還是努力挺直脊背,明明很怕被人知道練習生的身份,卻還是跟我說了實話。這個清冷又嘴硬的學霸,好像比我想象中,更讓人心疼些。
回家的路上,我拿出手機,在備忘錄里寫了一行字:“車銀優,無糖黑咖啡,練習生,還有,他的夢想是當藝人。”
窗外的路燈一盞盞掠過,我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忽然覺得,這個首爾的秋天,好像因為這個藏著秘密的少年,變得更加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