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會稽城顯得格外的迷人，曼妙的月色勾勒出詩情畫意的古樓建筑，漾漾的河水中倒映著亭臺樓閣的風姿綽約，岸上盈盈的燈光閃爍著，如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金色鉆石鑲嵌在河中，一只云舟順著河水向東流去，在渺渺的江夜里留下歷史的痕跡。

城內張燈結彩，鑼鼓喧天，夜晚的凄涼寒冷都被這城里城外的熱鬧非凡驅散得一干二凈。街邊路攤都擺著花花綠綠的商品物什，四方酒樓點著明晃晃的燈籠，舞榭歌臺，金枝玉葉，一片歡聲笑語。

轎子駛到王珣府前便停了下來，謝法靜身披雪白的婚服被丫鬟摻扶著從轎子上緩緩地走下來，閣前兩邊都站滿了人，除了中間有一條達官貴人走的行道，其他地方幾乎沒有位置下腳。

王府兩邊都掛著漂亮的紅燈籠，四角屋檐都系著金色燈簾，五層樓閣使它成為了建康城的制高點，再加上它的金碧輝煌，讓它成為了這里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有幾個推著小車的商人經過，張望著這氣宇軒昂的王府大門，“咱哥兒幾個可是沒機會進去了，不過今日若能在外面看看美人也算是一飽眼癮了。”

謝法靜手里握著一柄白玉制的白團扇，上面排列著整齊的珠紗，她用扇子擋住自己的臉，隨后被陪嫁丫鬟謝芳姿帶著一起走到堂前。

她全程低著頭，用扇子擋住臉，沒有看對方，盡管她早就已經知道對方是誰。謝芳姿輕輕地扶著她，恭恭敬敬地給未來的夫君行禮。

聽著門外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她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恭恭敬敬地給令尊和令堂的靈牌行禮，王洽在王珣九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正好是在王珣和謝法靜相見后的第二年……很難想象王珣這些年到底是怎么過來的，她微微低垂眼睫，只覺得心里堵得慌。

等拜完堂敬完茶后，王珣就被人拉著一起到處敬酒，謝法靜則被人帶到內里的西廂房，和令堂以及幾個老嫗交談了一番才出來，她謹遵娘親告訴自己的箴言，沒有胡亂說些什么話，王夫人問什么便答什么。

婚宴結束后，她和王珣兩個人被帶入了婚房，只見大紅對聯掛在新房門邊，繡鳳鸞的大紅被祳堆滿床前。雪白夏帳上掛著龍鳳呈祥的帳簾，侍女在紅漆木桌上點上兩根紅蠟燭，詼諧的燭光很快便照亮了整個房間。

她坐在床邊，木訥地看著紅床上擺著的那些棗子，花生，栗子……隨后王珣輕輕地用手肘碰了碰，她才反應了過來，便連忙把白團扇移開，此刻目光卻與王珣的雙眸恰好碰上了……

他那熟悉的臉龐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經過這些年在朝廷上的磨礪與錘煉，他的面色更加堅定俊朗，不過除此之外，他還是那般玉樹臨風，不減當年。頓時她愣住了，當年的回憶再一次呈現在她的腦海中，一時她竟忘了身在何處……

看著王珣也有些震驚，不過他很快便恢復了方才的神色，只見他故意咳嗽了兩聲，凍的有些泛紅的枯瘦的指節卻不慎碰到了謝法靜雪白的指尖，她頓時感覺自己的手指像觸電了一樣收了回來。

王珣尷尬地愣在原地，便沒再看她，只是看著侍女端來兩杯交杯酒，需要兩個人的雙手互相交叉，謝法靜一時手抖，杯子里的酒水不慎灑在王珣的婚服上。

“對不起，王公子，我……”謝法靜頓時反應了過來，連忙不停地給他道歉，“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沒關系的。”王珣微微搖了搖頭，有些支支吾吾道，“謝姑娘……哦不，夫人請……請。”

“嗯，”謝法靜也只好回禮道，“夫君請……”

兩個人就這樣笨手笨腳地互相給對方敬酒，旁邊的幾個丫鬟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他們兩個人，偷偷地笑了起來。

喝完合巹酒，還有早生貴子湯，是用紅棗，桂圓，蓮子，花生做的。謝法靜看到這兩碗湯的時候，不知怎么的，眼淚便盈滿了眼眶，其實娘親一直都說她是個孩子是個孩子……但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自己被無形地劃為了“人母”一詞，還是與這個僅僅之前見過一面的王家公子。

謝法靜顫抖地捧起那碗湯，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蓮子和桂圓，喂到王珣嘴邊，淚眼朦朧間，她只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

于是王珣便吞了一勺，接著他便端著碗，在里面舀了一勺小花生和紅棗，喂到她嘴邊。

兩人吃完后，侍女又送來一碗餃子，“這是子孫餃子。”王珣端著碗，握著勺子，舀了一個起來，喂到她的嘴邊。

她一口慢慢地咬了下去，但卻發現這竟然是生的餃子。

“夫人，生不生？”娶親太太滿面歡喜地看著謝法靜。

“生……”她喃喃道。

“生就對了！”頓時她們都開始喜悅地拍起了巴掌，“夫人啊，以后啊可要早早生個貴子喲！”

“嗯……”她的眼眶紅紅的，但是她不敢在他面前哭出來，而且旁邊人也可能會議論她。于是她就只好閉著眼睛咽了下去。不過他還是看見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但是由于她的臉是對著床那邊的，所以只有王珣一個人看得見。

“好了。”王珣把碗放回托盤上，轉過頭對底下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公子，”那些丫鬟紛紛退了下去，只留下他們兩個人坐在床頭。

王珣朝門外看了一眼，等外面徹底沒動靜了才微笑著對謝法靜說：“好了，他們都走了。”

“嗯。”她點了點頭，走到梳妝臺前坐下，王珣則忙著清理床上的棗子和栗子之類的東西。

她木訥地看著銅鏡里那個披金帶銀的姑娘，也許，這就是她的歸宿了吧。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兄弟姐妹，還有謝家……還有，妹妹勸她時的那番話……想到這里。她的淚水就如同泉涌一樣流了出來，一時便脫力了一般趴在桌上抽咽了起來。

“法靜……”

他走到她的身邊，發現她睜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失神地盯著桌上搖曳的燭光，唇邊還有一道口紅印。

王珣也是第一次經歷，一時便也有些束手無策，在此之前他其實也和父兄他們學過如何在朝堂上游刃有余，但是面對自己的新娘，卻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要不……我先幫你把頭上的金釵，銀簪，鳳冠什么的先拿下來吧，”王珣溫柔地說道，“要不然太重了，壓的你不舒服。”

“嗯，”于是她竭力按捺住自己五味雜陳的心情，慢慢地從桌上起來，王珣遞給她一張紅帕子，她揩了揩臉上的淚珠后便對王珣微微一笑，“對不起，王公子……額，夫君，讓您見笑了。”

王珣卻搖了搖頭，把釵子從她的頭上一根根地取下來，微笑道，“夫人以后也不用與我這么見外，雖說我們是家族聯締，父母之言，媒妁之約，但是若夫人不嫌棄，日后做一對尋常友人也是好的。”

謝法靜聽他這么一說，心情便好了許多，于是她抿了抿朱唇，微笑道，“多謝夫君……”

王珣說自己當年好像見過她，欣許是自己九歲的時候，回想那時，椿萱并茂，棠棣同馨，不僅是令尊，逸少伯伯他們也倒還還健在。

“嗯。”謝法靜不由想起令尊，伯父，還有兄長謝朗，可惜，如今卻天人兩隔……其實說到底，最后那些活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不過，”王珣輕柔地用篦子給她梳理著頭發道，“既然我們已經結為伉儷，日后則更應當互相扶持，過好當下……也算是了了長輩們的在天之靈。”

謝法靜聽后便也點了點頭，王珣牽著她的手，來到床邊，只見他從容地解開自己的婚服外衣，溫柔道，“先早些睡吧，夫人這一天約莫也是累著了。”

“嗯。”謝法靜乖覺地點了點頭，王珣雖然只比她大一歲，但是卻儼然一副大人的樣子，也許是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已經讓王珣學會了如何去做一個穩重的人吧。

把外衣脫掉后，她有些矜持地坐在床邊。

“沒事，我們今晚不做那個。”王珣微微一笑，安撫道，“好了，靜兒，趕緊睡吧。”

“嗯。”她首先上了床，睡在床的里面，然后就把自己的身體對著里面，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看起來就像一個粽子。

王珣離自己睡得也很遠，兩個人之間就像隔了一條銀河似的，謝法靜卻再也忍不住流淚了。

她不知道，王珣以后到底會不會對她好，這一切都還只是未知，但是她也沒有選擇，因為他是她現在必須相伴一生的人。

這一切都來的太快，她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但是她現在卻必須盡早地讓自己認識“王夫人”這個位置，然后做好王珣家里的當家主母，可是……

“對了，那個……白喜帕……怎么辦？”謝法靜喃喃自語地說道，想到這里，她就害怕明天見到令堂，因為之前令堂和她談話的時候，強調了白喜帕的事，而且明確指出不許他們為了蒙混過關在上面動手腳，必須是她自己身體里的血。

“靜兒，如果我們真的要做，你害怕嗎？”王珣問道。

“會……會吧。”謝法靜支支吾吾道，她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

“靜兒，如果你害怕或者害羞，就閉上眼睛……會有點疼，但是……這沒辦法。”王珣嘆了口氣，轉過頭來，有些無可奈何地看著她說道。

“哥哥，謝謝你，”謝法靜含淚笑著對他說，“謝謝你今天晚上對我的照顧，但是……有些事……即便是我們不想做，也得做，我知道，我以后還是會給王家綿延子嗣，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罷了。”

王珣點了點頭，于是他從床上起身，謝法靜抽咽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的一頭秀發披散下來很好看，接著她赤腳走到嫁妝奩邊，把娘親放在最底下的那些彩畫哆哆嗦嗦地取了出來。

“嗯。”她把那些畫遞給王珣的時候手都在抖，但是王珣卻比較淡定地接了過來，簡單地翻了幾頁后就放下了。

“你不用緊張，先躺下吧，剩下的事情我來做就好了。”他若無其事地說道，仿佛這件事與他毫不相干一樣。隨后他把那張白喜帕抖開后放在床上合適的位置。

“夫君，我能把眼睛蒙上嗎？”她躺在床上，有些膽怯地問道。

“嗯，”王珣點了點頭，從桌上取來一條紅絲帶，輕輕地蒙在她的眼睛上，綁好后扶著她躺下。

她整個人僵硬地躺在床上，手指有些不自覺地抓著自己的裙子，不一會兒頓時渾身上下起了一股涼意。

“不要怕，放松。”他安撫道。

他盡量不去看她，而是憑自己的感覺做完了一切，快最后一步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渾身一抖，讓他有點猝不及防。

“對不起，夫君，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了？”她有些驚恐地問道。

“沒事。”他搖了搖頭，“你很好，做的不錯。”

這時，她感覺唇角傳來一股冰涼涼的觸意，讓她有些難以置信，但是她卻一點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