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某人（第八章）

金秋的BJ，天空湛藍如洗，銀杏樹葉漸漸染上金黃。林小滿站在新辦公室的窗前，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長安街，恍如隔世。來到BJ已經三個月了。新工作比她想象中更有挑戰性，但同時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成長機會。她負責的科技板塊讓她能夠接觸到最前沿的創新成果，甚至有機會采訪一些行業領軍人物。而最讓她開心的是，每天下班后都能回到她和陳陽共同的小家。雖然只是租來的兩居室，但被他們布置得溫馨而舒適。“看什么呢？”陳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今天特意提前下班來接她。林小滿轉身，驚喜地看著他：“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今天實驗室要加班嗎？”“項目提前完成了，”陳陽笑著摟住她的腰，“導師一高興，給大家放了半天假。想想好久沒接你下班了，就來了。”同事們投來羨慕的目光，林小滿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他：“別這樣，在公司呢。”“怕什么，”陳陽反而抱得更緊，“合法夫妻， soon。”是的，他們已經領證了。就在上個月，在一個平凡無奇的周二上午，他們去了民政局，用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從戀人變成了夫妻。沒有盛大的婚禮，沒有繁瑣的儀式，只有兩個紅本本和一頓簡單的慶祝晚餐。但林小滿覺得這樣很好，簡單而真實，就像他們的愛情。回家的地鐵上，陳陽突然說：“周末我媽要來BJ。”林小滿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要來？有什么事嗎？”“說是來看看我們，順便...”陳陽猶豫了一下，“帶了些老家特產。”林小滿覺得他話里有話，但沒多問。婆媳關系是她一直有些忐忑的話題，雖然之前見過幾次面，陳媽媽對她也很親切，但畢竟這次是作為兒媳正式見面。周六早晨，林小滿特意起了個大早，打掃衛生，準備食材。陳陽看著她忙碌的樣子，忍不住笑：“別這么緊張，我媽又不是外人。”“就是因為是‘內人’才緊張啊，”林小滿瞪他一眼，“快去把陽臺那盆枯花搬走，看著多不好。”上午十點，門鈴準時響起。陳媽媽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笑容滿面：“小滿，陽陽，沒打擾你們吧？”“怎么會呢媽，快請進。”林小滿連忙接過她手中的東西。陳媽媽一進門就開始打量整個屋子，點點頭：“收拾得挺干凈，不錯不錯。”三人在客廳坐下，陳媽媽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小滿啊，這是給你的。”林小滿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套精美的翡翠首飾，包括項鏈、手鐲和耳環，色澤溫潤，一看就價值不菲。“這太貴重了...”林小滿有些不知所措。“應該的，”陳媽媽拍拍她的手，“這是我們陳家的傳家寶，本來該在婚禮上給你的，但你們一切從簡，就只能這樣補上了。”林小滿感動地看著婆婆：“謝謝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陳媽媽笑著轉向兒子，“陽陽，你去幫媽買瓶醬油吧，突然想起來了，家里的用完了。”陳陽愣了一下，明顯是支開他的借口，但還是起身：“好，我這就去。”等陳陽離開后，陳媽媽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些：“小滿啊，媽這次來，其實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林小滿的心提了起來：“您說。”“你知道陳陽爸爸的公司去年差點破產的事吧？”見林小滿點頭，陳媽媽繼續說，“現在公司緩過來了，但老陳身體大不如前，管理起來很吃力。他就陽陽一個兒子，希望他能回去接班。”林小滿愣住了，完全沒料到是這個話題。“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很突然，”陳媽媽語氣溫和但堅定，“但家族企業總得有人繼承。陽陽是學材料的，和管理不沾邊，但慢慢學總能會上手。你們要是愿意回去，房子車子都給你們準備好，比在BJ擠地鐵住出租屋強多了。”林小滿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回老家意味著她要放棄在BJ剛剛起步的事業，離開這個她逐漸愛上的城市。“媽知道這對你不公平，”陳媽媽看出她的猶豫，“但你想想，陽陽是獨子，這是他的責任。作為妻子，你應該支持他，不是嗎？”這句話讓林小滿感到些許不適，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媽，這事我得和陳陽商量一下。”“當然，”陳媽媽笑容恢復，“你們夫妻倆好好商量。我就是傳個話，最后還是你們自己決定。”陳陽回來后，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但沒多問。直到送走母親后，他才開口：“媽跟你說什么了？神神秘秘的還支開我。”林小滿把談話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陳陽聽完，眉頭緊鎖：“她怎么沒先跟我商量...”“你怎么想？”林小滿小心地問。陳陽嘆了口氣，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回去接班。我對企業管理一竅不通，也沒興趣。我的理想是做科研，這你是知道的。”“但爸的身體...”林小滿擔憂地說。“我知道，”陳陽揉揉太陽穴，“這也是我糾結的地方。作為兒子，我確實有責任，但...”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你呢？你想回去嗎？”林小滿誠實回答：“我不想。我在BJ的工作剛有起色，而且我很喜歡這里的生活。但是...”她頓了頓，“如果你決定回去，我會陪你。”陳陽感動地握住她的手：“謝謝。但我不想你為我犧牲事業。我們再想想，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這件事像一塊石頭壓在兩人心上。接下來的幾周，他們嘗試著各種可能的解決方案，甚至考慮過請職業經理人管理公司，但都被陳爸爸否決了。“你爸很固執，”一次視頻通話后，陳陽無奈地對林小滿說，“他認為家族企業必須自家人管理。”林小滿能感受到陳陽的壓力越來越大。他經常失眠，實驗室的工作也受到了影響。一個周日的下午，林小滿正在整理采訪稿，陳陽突然說：“小滿，我可能...得回去一趟。”林小滿的心沉了下去：“決定了嗎？”“不是最終決定，”陳陽急忙解釋，“只是爸最近身體更不好了，媽說他想見我。我請了一周假，回去看看情況。”“我陪你一起去。”林小滿毫不猶豫地說。陳陽有些猶豫：“你工作那么忙...”“再忙也沒有你重要。”林小滿堅定地說。于是，一周后，他們踏上了回老家的旅程。這是林小滿第一次來到陳陽成長的城市，一個寧靜的南方小城，與他家在BJ的豪宅截然不同，陳家的老宅是一座古樸的庭院，透著歲月的痕跡。陳爸爸看起來比林小滿想象中還要虛弱，但精神很好。見到兒子和兒媳，他顯得格外高興。“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連連說，“這下我可以放心了。”晚餐時，陳爸爸終于切入正題：“陽陽，公司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公司遲早要交到你手上。”陳陽放下筷子，認真地說：“爸，我知道這是我的責任。但我對管理真的不在行，我的專業是科研，我想繼續在這方面發展。”“科研能當飯吃嗎？”陳爸爸皺眉，“咱們家公司每年盈利幾千萬，養活上百號員工。這才是實實在在的事業。”“爸，不是錢的問題...”陳陽試圖解釋。“那是什么問題？”陳爸爸語氣強硬起來，“你就是被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迷住了眼！老老實實回來接班有什么不好？”眼看氣氛緊張，林小滿趕緊打圓場：“爸，您別急。陳陽不是不愿意承擔責任，只是需要時間考慮。”陳爸爸哼了一聲：“考慮什么？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等多久？”那頓飯在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晚上，林小滿和陳陽在老宅的庭院里散步，月光灑在青石板上，如同潑了一層銀霜。“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些。”陳陽愧疚地說。林小滿握住他的手：“說什么呢，我們是夫妻，本來就應該共同面對。”陳陽嘆了口氣：“我爸一直這樣，專制又固執。小時候我想學美術，他非要我學理科；后來我想學生物，他逼我學材料，說好就業。現在又...”“但你材料學得很好啊，”林小滿安慰他，“而且你是真的喜歡，不是嗎？”“喜歡是喜歡，但總是被選擇的感覺不太好。”陳陽苦笑，“現在他又要替我選擇人生。”林小滿理解他的感受。她自己何嘗不是在被選擇？作為兒媳，她被期望支持丈夫的事業，哪怕犧牲自己的。第二天，陳媽媽私下找到林小滿：“小滿啊，你看他爸那個樣子，就當是可憐可憐老人，勸勸陽陽吧。公司是他一輩子的心血，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垮掉。”林小滿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她愛陳陽，希望他快樂，但也能理解公婆的期望和擔憂。晚上，她試著和陳陽溝通：“也許...我們可以折中一下？你先回去幫爸管理一段時間，等找到合適的職業經理人再脫身？”陳陽看著她，眼神復雜：“那你呢？你的工作怎么辦？這里可沒有頂尖媒體讓你發揮。”“我可以做自由撰稿人，或者線上工作...”林小滿越說聲音越小，自己都覺得這個方案不靠譜。陳陽搖頭：“不行，我不能這么自私。你已經為我來了BJ，不能再為我放棄更多。”“可是爸的身體...”林小滿擔憂地說。“我會再和他談談，”陳陽下定決心，“找一個我們都能夠接受的解決方案。”接下來的幾天，陳陽和父親進行了多次長談。有時激烈，有時平和，但總是不歡而散。林小滿夾在中間，既心疼丈夫，又理解公婆，感到無比煎熬。回BJ的前一晚，陳爸爸突然暈倒了。全家慌慌張張地把他送進醫院，檢查結果是過度勞累引起的心臟問題。病床前，陳爸爸握著兒子的手，語氣前所未有地軟弱：“陽陽，爸不是逼你...只是放心不下...公司是咱家幾代人的心血...”看著父親虛弱的樣子，陳陽的眼眶紅了：“爸，您別說了，先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會考慮的。”回BJ的飛機上，陳陽一直沉默著。林小滿知道他在做艱難的決定，沒有打擾他。直到回到家，陳陽才開口：“小滿，我可能...得回去幫爸一段時間。”林小滿的心一緊，但還是平靜地問：“想好了？”陳陽點頭，又搖頭：“不是永遠。只是暫時幫忙，等爸身體好了，找到合適的管理人了，我就回來。最多...一年。”一年。林小滿在心里默算著。365天，8760個小時。“我每周都會回來陪你，”陳陽急忙補充，“高鐵很方便，兩個小時就到了。你也可以經常回去...”“好。”林小滿打斷他，努力擠出微笑，“我支持你的決定。”陳陽愧疚地看著她：“對不起，總是讓你...”“別說了，”林小滿捂住他的嘴，“夫妻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我們是共同體，記得嗎？”陳陽感動地抱住她：“謝謝你，小滿。我保證，就一年。”于是，剛剛安定下來的生活又被打破了。陳陽開始兩地奔波，每周五晚上回BJ，周日晚上再回老家。林小滿則獨自留在BJ，繼續她的工作。最初幾個月還好，兩人都努力維持著聯系，每天視頻，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陳陽會給她講管理公司遇到的趣事，林小滿則告訴他采訪中的見聞。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都越來越忙，聯系漸漸變少。有時一連幾天只能匆匆發幾條信息，連一通完整的電話都打不了。林小滿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雖然在BJ有了新朋友和新同事，但回到空蕩蕩的家里，那種寂寞感總是揮之不去。一個周五晚上，陳陽照例應該回來，卻臨時打電話說公司有事，要推遲一天。林小滿失望地掛了電話，獨自吃了頓外賣，看了一晚上電視。第二天，她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去了一個同事推薦的沙龍活動。沒想到在那里遇到了大學時的學長李哲，他現在是一家知名科技公司的副總裁。“小滿？真是你！”李哲驚喜地走過來，“聽說你來BJ了，一直想聯系你呢。”林小滿也很驚訝：“李哲學長？好巧啊！”大學時李哲是學生會主席，比他們大兩屆，曾經對林小滿表示過好感，但被她委婉拒絕了。后來他畢業去了美國深造，沒想到現在在BJ重逢。兩人聊了很久，從大學趣事到工作現狀。李哲成熟了許多，言談舉止間透著成功人士的自信從容。“聽說你和陳陽結婚了？”李哲突然問，“他怎么沒陪你一起來？”林小滿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李哲若有所思：“不容易啊，異地婚姻。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說，我在BJ還是有點資源的。”活動結束后，李哲主動提出送她回家。路上，他看似隨意地說：“其實大學時我就很欣賞你，沒想到最后還是被陳陽那小子搶了先。”林小滿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應。之后，李哲經常以“老學長”的名義約她吃飯、參加活動。林小滿一開始覺得只是正常社交，但漸漸察覺到他似乎別有用心。一個周末，李哲又邀請她參加一個高端論壇：“來的都是行業大佬，對你工作有幫助。”林小滿本想拒絕，但想到確實能拓展人脈，還是答應了。論壇結束后，李哲送她回家，在樓下突然說：“小滿，你知道我對你一直有好感。現在的情況...你不覺得辛苦嗎？”林小滿愣住了，隨即正色道：“學長，我很感謝你的關心，但我已經結婚了。我和陳陽的感情很好，只是暫時有點困難。”李哲卻不放棄：“結婚也可以離婚。他這樣把你一個人扔在BJ，算什么丈夫？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更體貼的陪伴。”林小滿感到被冒犯，冷下臉：“對不起，我想你誤會了。我和陳陽的感情不是你能理解的。以后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說完，她轉身就走，留下李哲尷尬地站在原地。回到家，林小滿感到一陣委屈和憤怒。她打電話給陳陽，想告訴他這件事，卻聽到電話那頭嘈雜的背景音。“你在哪兒？”她問，聲音有些顫抖。“應酬呢，陪幾個重要客戶。”陳陽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怎么了？有事嗎？”“沒事，”林小滿突然不想說了，“你忙吧，注意身體。”掛斷電話，她獨自坐在黑暗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第二天，陳陽突然回來了，比預期早了一天。林小滿開門看到他，又驚又喜：“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明天嗎？”陳陽一把抱住她，語氣凝重：“我昨天感覺你不對勁，今天就趕回來了。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林小滿再也忍不住，把李哲的事和盤托出。陳陽越聽臉色越沉，最后猛地站起來：“我去找他！”“別！”林小滿拉住他，“我已經處理好了。你冷靜點。”陳陽深吸幾口氣，慢慢坐下，但拳頭依然緊握：“對不起，小滿。是我沒保護好你，讓你受委屈了。”“這不是你的錯，”林小滿靠在他肩上，“只是...我真的很想你。”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久。陳陽告訴她公司的情況已經好轉，父親的身體也在恢復，他可能不需要待滿一年就能回BJ。“真的？”林小滿驚喜地問。“嗯，”陳陽點頭，“我已經物色了一個不錯的經理人，正在接手中。最多再三個月，我就能完全脫身了。”這個消息讓林小滿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三個月的倒計時開始了。接下來的日子，兩人更加珍惜相聚的時光。每個周末都安排得滿滿當當，仿佛要把一周的思念都補償回來。然而，就在離陳陽預計回京日期只剩一個月的時候，意外又發生了。陳爸爸再次病倒，這次更嚴重，需要做心臟手術。陳陽不得不延長在老家的時間。林小滿雖然失望，但表示理解：“爸的身體重要，你安心照顧他，別擔心我。”為了給陳陽一個驚喜，林小滿特意請了年假，悄悄回到老家幫忙照顧公公。當她突然出現在醫院病房時，陳陽又驚又喜：“你怎么來了？”“來陪你啊，”林小滿笑著說，“夫妻本該同甘共苦嘛。”陳爸爸的手術很成功。恢復期間，林小滿無微不至的照顧讓老人十分感動。一天，他突然對陳陽說：“陽陽，爸想通了。公司的事你別操心了，我已經決定完全交給職業經理人團隊。你和小滿回BJ吧，做你們想做的事。”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兩人又驚又喜。原來，林小滿的孝順和體貼打動了固執的老人，讓他終于想通了許多事。回BJ的前一晚，陳爸爸特意把兩人叫到床邊，遞給林小滿一個文件袋：“小滿，這是爸給你的禮物。”林小滿打開一看，是一套BJ房產的證明，地址就在她公司附近。“這太貴重了...”林小滿不知所措。“收下吧，”陳爸爸微笑，“這是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也是道歉。之前是爸太固執，差點毀了你們的幸福。”陳陽握住父親的手：“爸，謝謝您。”“傻孩子，跟爸客氣什么。”陳爸爸眼中閃著淚光，“只要你們幸福，爸就滿足了。”回到BJ的新家，林小滿恍如夢中。這套寬敞明亮的公寓比她想象中還要好，每個細節都透著用心。“爸早就買好了，”陳陽告訴她，“一直在裝修，想給我們一個驚喜。”“所以你早就知道要回來了？”林小滿驚訝地問。陳陽笑著點頭：“嗯，但想給你個驚喜。喜歡嗎？”“喜歡，太喜歡了。”林小滿感動得熱淚盈眶。晚上，兩人相擁在陽臺上，看著BJ的夜景。這座城市見證了他們的分離與相聚，挫折與成長。“以后再也不分開了，”陳陽承諾，“無論發生什么，我們都一起面對。”“嗯，”林小滿靠在他懷里，“再也不分開了。”遠處的霓虹燈閃爍不定，如同他們曾經坎坷的愛情之路。但此刻，所有的風雨都已過去，只剩下相守的寧靜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