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的攤位前，鄧翊安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攤位上捆好的油麥菜，葉片的脆嫩觸感傳來，他抬頭看向攤位后系著藍布圍裙的阿姨，聲音帶著幾分溫和：“阿姨，這菜多少錢一把呀？”

阿姨正忙著給其他顧客稱土豆，聽見聲音轉過頭，看見鄧翊安手里捏著一把油麥菜，笑著擺擺手：“小伙子，這油麥菜新鮮得很，早上剛從地里拔的，三塊錢一把，兩把五塊，劃算得很！”

鄧翊安挑了挑眉，又拿起旁邊一把看起來更嫩的，指尖擦過葉片上的水珠：“那阿姨，我要兩把，您幫我多裝個袋子唄，我怕路上蹭到泥?！?

“行！”阿姨爽快地應著，從旁邊扯過兩個干凈的塑料袋，把油麥菜仔細裹好遞過去，還不忘叮囑，“這菜嫩，回家洗干凈直接炒就行，不用煮太久，不然就軟了！”

鄧翊安拎著裝著油麥菜的塑料袋，腳步輕快地穿過巷弄。他路過樓下的便利店時，還順便買了瓶醬油。

兜兜轉轉到了出租屋樓下，他掏出鑰匙打開單元門，踩著吱呀作響的樓梯回到三樓。

推開門，剛把菜放在廚房的流理臺上，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簌簌”聲。鄧翊安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坨黑色粘液又在動了。

果然，下一瞬，一縷黑色粘液從他后腰的衣擺下鉆出來，像條柔軟的觸手，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腕，聲音帶著幾分好奇的軟糯

“翊安，油麥菜是什么味道？剛才在菜市場，我聞著它有股清清爽爽的氣兒，可是我沒嘗過。”

鄧翊安笑著轉過身，看著那縷黑色粘液，它總是這樣，會隨著他的情緒變顏色，此刻因為好奇，粘液邊緣泛著淡淡的淺藍。

他拿起一把油麥菜，湊到粘液前：“你先聞聞，新鮮的油麥菜有股青草的香，炒過之后會更軟，咬起來脆生生的，還帶著點甜，不像苦瓜那么苦，也不像辣椒那么辣?！?

黑色粘液輕輕裹住油麥菜的葉子，又很快松開，聲音里多了幾分失落：“我聞得到它的氣兒，可我嘗不到……不管吃什么，到我這兒都只剩涼涼的觸感，沒有任何味道?！?

鄧翊安伸手碰了碰那縷粘液，指尖傳來溫溫的觸感，像人的皮膚。他拿起菜刀，開始仔細地擇菜，水流嘩嘩地沖過菜葉，把泥土沖得干干凈凈

“所以我要教你啊。”他頓了頓，抬頭看向粘液，眼神認真又溫柔，“教你嘗味道，教你看太陽，教你知道風吹過臉是什么感覺，慢慢教你成為真正的人?！?

黑色粘液沉默了幾秒，突然纏上他的手指，輕輕晃了晃，聲音里帶著一絲期待：“那……今天的油麥菜，我能跟著你‘嘗’一口嗎？就一口?！?

黑色粘液纏在鄧翊安的手指上，輕輕晃了晃，像是在撒嬌。它沉默了幾秒，突然又開口，聲音比剛才軟了些，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你怎么不給我取個名字呀？每次都只叫‘你’，或者‘黑色粘液’，聽著好別扭?！?

鄧翊安正低頭沖洗油麥菜，水流順著菜葉邊緣往下淌，濺起細小的水花。聽到這話，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看向纏在指尖的粘液，那縷黑色正微微發亮，邊緣還泛著一點淺粉，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

“也是哦?！编囻窗层读艘幌?，隨即失笑，指尖輕輕蹭了蹭粘液的表面，“之前光顧著琢磨怎么讓你適應，倒把取名字這事兒給忘了?！?

他把洗好的油麥菜放在菜板上，拿起菜刀開始切菜，刀刃落在菜葉上，發出清脆的“咚咚”聲，“等做完飯我想一下吧，得給你取個好聽又好記的，不能隨便應付。”

黑色粘液聽了，立刻纏得更緊了些，聲音里滿是期待：“好！那我等你想！要是我覺得不好聽，能不能讓你再換一個呀？”

“行啊?！编囻窗残χc頭，把切好的油麥菜放進盤子里，轉身打開燃氣灶，“不過你可別太挑剔，不然我想破頭都想不出你滿意的?！?

鄧翊安把清炒油麥菜端到客廳的小方桌上，瓷盤里的菜葉還冒著熱氣，清淡的香氣飄在空氣中。

他順手按下電視開關，屏幕亮起，調到了一個播放自然紀錄片的頻道，畫面里正展示著雨后的森林，露珠從樹葉上滾落，小鳥在枝頭鳴叫。這電視不是給他看的，是特意放給纏在他手腕上的黑色粘液看的，之前它總說“想知道人類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樣”。

安頓好這些，鄧翊安拉過椅子坐下，掏出手機點開歷史資料庫。屏幕上跳出的第一條信息，就讓他的目光沉了下來

“2025年7月，一顆體積比月球大兩倍的奇特行星，毫無征兆地懸浮到地球上空，表面覆蓋著淡紫色的光暈，無法觀測內部結構。全球頂尖科學家聯合發射多枚探測衛星與無人探測器，卻在接近行星百公里范圍時，被一種未知脈沖瞬間切斷所有信號與動力，探測器盡數失聯，行星至今仍是未解之謎。”

他指尖滑動屏幕，繼續往下看，眉頭越皺越緊：“2026年3月12日，南極科考站傳來緊急訊報，冰原上出現大量怪物，行動迅速且極具攻擊性。消息傳出兩小時后，科考站信號徹底中斷，后續派出的三支援援隊伍，抵達南極后也被怪物瞬間覆滅，無一生還。”

“軍隊通過衛星觀測發現，這類怪物似乎懼怕深水，無法在水中行動，便計劃在南極冰原展開大規模圍剿。可怪物數量遠超預估，密集得覆蓋了半個冰原，機槍掃射、導彈轟炸僅能暫時擊退它們，即便最后動用了核彈，也只摧毀了部分區域，殘存的怪物很快又聚集起來。”

“當時指揮部判斷，只要守住沿海防線，不讓怪物接觸深水，就能限制它們的擴散，便暫時放棄了進一步行動。沒想到一周后，南非好望角的居民拍下震撼畫面，成千上萬的怪物竟通過堆砌同類的尸體，在海面上搭起一座寬達數十米的‘肉橋’，緩慢卻堅定地向陸地蔓延?！?

“軍隊立刻派出戰機進行轟炸，可怪物堆砌尸體的速度遠超想象，炸毀的缺口轉眼就被新的尸體填補，根本無法徹底打斷肉橋。更糟糕的是，同期南美亞馬遜河口也傳來消息，另一群同類型怪物正以同樣的方式搭建肉橋，試圖登陸南美大陸……”

鄧翊安輕聲念完這段文字，指尖停在屏幕上那張“肉橋”的黑白照片上，畫面里，黑色的怪物尸體層層疊疊，延伸向無盡的海面，像一條丑陋又恐怖的巨蛇。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手腕上的黑色粘液，它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下來，粘液邊緣泛著淡淡的灰白，似乎也在“感知”這段沉重的歷史。

“原來……它們從這么早就開始擴散了。”鄧翊安自言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復雜，“你說，你和那些怪物，會不會有什么關系？”

黑色粘液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腕，沒有說話，只是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鄧翊安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停頓了幾秒，才繼續往下滑動。文字里的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冷的重量，壓得他呼吸都沉了幾分

“更可怕的還在后面，沒人知道是環境適應，還是主動進化，原本懼怕深水的怪物，竟在短短一周內出現了水生品種。它們長著流線型的軀體，背上還帶著能發光的‘燈’，借著夜色順著洋流游向岸邊，悄無聲息地突破了南非和南美的沿海防線，成功登陸?！?

“登陸后的怪物變得更難對付了。”他輕聲念著，眉頭擰成了疙瘩，“軍隊起初還用機槍和導彈阻攔，可子彈打在它們厚實的外皮上，竟像打在橡膠上一樣，不痛不癢；導彈炸開的缺口，也很快被后續涌來的怪物填滿。它們的外殼像是進化出了某種防御層，普通武器根本無法造成有效傷害?！?

“非洲的淪陷快得讓人措手不及?！逼聊簧系奈淖掷^續滾動，“從水生怪物登陸到非洲大半領土被占，還不到一天時間。指揮部緊急抽調周邊軍隊支援，可派去的部隊連怪物的包圍圈都沒突破，就全軍覆沒，通訊徹底中斷。當天夜里，非洲大陸的所有人類據點信號全部消失，非洲，徹底淪陷?！?

“幾乎是同一時間，南美傳來了同樣的噩耗?！编囻窗驳穆曇舻土诵?，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機，“南美雨林里的怪物借著復雜的地形快速擴散，軍隊的防線節節敗退，不到十二個小時，最后一座人類堡壘被攻破，南美大陸也宣告覆滅?！?

“2026年3月21日。澳大利亞，撐到了第二天?！彼D了頓，看著那段文字，喉嚨有些發緊，“孤懸在海上的澳大利亞原本靠著海洋屏障多撐了一陣，可水生怪物源源不斷地從周圍海域涌來，加上之前通過‘肉橋’登陸的怪物里應外合，防線很快崩潰。第二天中午，澳大利亞最后一個通訊站發出求救信號后，徹底陷入沉默——這片大陸，也成了怪物的領地。”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鄧翊安臉上，他眼神凝重地看著那些記錄，連呼吸都放輕了。手腕上的黑色粘液不知何時纏得更緊了些，粘液邊緣的灰白又深了幾分，像是在“感受”他此刻的沉重。

鄧翊安的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才繼續往下劃?！?026年3月22日。歐洲的抵抗比非洲、南美更頑強，卻也只撐到了第三天。從西歐的平原到東歐的山地，軍隊靠著城市堡壘和河流防線層層阻攔，可怪物像潮水般沒完沒了，水生品種順著多瑙河、萊茵河涌入內陸，陸地上的怪物則撞碎城墻，連巴黎的埃菲爾鐵塔都成了它們攀爬的‘階梯’?！?

“第三天清晨，歐洲大陸的信號只剩下北歐片區還在閃爍。”他輕聲念著，目光落在“北歐”兩個字上，“挪威的峽灣、瑞典的森林成了人類最后的避難所，他們靠著陡峭的地形和寒冷的氣候暫時擋住怪物，可誰也不知道，這防線還能撐多久?！?

手指滑動，屏幕跳到亞洲的記錄，鄧翊安的呼吸又沉了幾分：“亞洲同樣在苦苦掙扎。從東南亞的雨林到南亞的平原，怪物一路向北推進，日本列島靠著海岸線的重型防御工事，勉強守住了本州島北部；而函夏的南方防線雖被突破，北方的大興安嶺、長白山卻成了天然屏障，茂密的森林和低溫環境，減緩了怪物的推進速度，讓函夏北方地區暫時成了人類的避難所?！?

“至于美洲……”鄧翊安的聲音低了些，屏幕上的文字帶著無盡的惋惜，“北美大陸從加拿大到美國，防線接連崩潰，墨西哥灣甚至成了水生怪物的‘聚集地’；南美早已淪陷，最后只剩下阿拉斯加，這片被冰雪覆蓋的土地，靠著極寒的氣候和稀少的人口，成了美洲大陸僅存的人類據點，通訊站每天都在向全球發送求救信號，卻鮮少收到回應?！?

他放下手機，抬頭看向窗外，手腕上的黑色粘液輕輕蹭了蹭他的皮膚，粘液邊緣的灰白淡了些，似乎在無聲地安慰他。

客廳里的電視還在播放著北極的紀錄片，畫面里的冰川和極光，讓鄧翊安突然想起記錄里的北歐、阿拉斯加，不知道那些地方的人們，現在還在堅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