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幾乎是憑借著本能，跟隨著洶涌的人流沖向了那發(fā)出刺耳警報的3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監(jiān)護儀那催命般的尖鳴。

搶救現(xiàn)場混亂卻又有種奇異的秩序。主治醫(yī)生已經(jīng)到位，語速極快地下著醫(yī)囑：“室顫！腎上腺素1mg靜推！準(zhǔn)備除顫！150J，充電！”

護士們動作迅捷，給藥、按壓、清理氣道……像一組精密咬合的齒輪。

林軒和胖子、猴子這三個實習(xí)生被完全隔絕在人墻之外，只能透過縫隙看到里面醫(y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和病床上老人劇烈抽搐的肢體。

“我的天……真的出事了……”胖子臉色發(fā)白，喃喃自語。

猴子也收起了平日的不正經(jīng)，緊張地踮著腳張望：“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林軒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人群中心。就在護士撕開老人病號服，準(zhǔn)備貼上除顫電極片的瞬間——

他的視野再次發(fā)生了變化！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一團紅光。他清晰地“看”到，老人整個胸腔腹腔都彌漫著一層不祥的暗灰色“霧氣”，而在其主動脈大致走向的位置，一道極其刺眼、如同熔巖裂縫般的猩紅色光芒正在瘋狂閃爍，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監(jiān)護儀上心率的一條劇烈紊亂！

這景象詭異而駭人，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老人體內(nèi)瘋狂地撕裂、破壞！

“砰！”除顫器放電，老人的身體在床上彈跳了一下。

監(jiān)護儀上的波形依舊混亂。

“充電！200J！”主治醫(yī)生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

“200J，充電完畢！”

“所有人離開！”

“砰！”

第二次電擊。

短暫的停頓后，監(jiān)護儀上那令人心悸的室顫波形，終于扭動著變成了一條雖然微弱但節(jié)奏穩(wěn)定的竇性心律！

“回來了！”有人低呼一聲，松了口氣。

搶救成功了的松懈感迅速彌漫開來。醫(yī)生開始下達后續(xù)穩(wěn)定生命的指令，護士們記錄著用藥和時間。

林軒卻依舊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縮。因為在他眼中，老人體內(nèi)那道代表致命危險的猩紅色裂痕雖然黯淡了不少，卻并未消失，依舊在頑固地閃爍著，那層不祥的灰霧也依舊彌漫。

危險根本沒有解除！這只是暫時的緩解！

“都散開！別圍在這！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懷疑主動脈夾層，催一下檢查結(jié)果，緊急安排手術(shù)！”主治醫(yī)生一邊擦汗，一邊揮手驅(qū)散圍觀的人群，尤其是他們這幾個實習(xí)生。

人群逐漸散開。孫磊臉色極其難看地走了過來，他的目光復(fù)雜地掃過剛剛死里逃生的病人，最后落在了林軒蒼白的臉上。

“你……”孫磊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你剛才……是怎么看出來的？”

林軒猛地回神，心臟又是一緊。他當(dāng)然不能說實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沿用之前那套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的說辭：“我……我就是覺得他的癥狀描述，和體征之間……有點微妙的違和感。可能是……運氣好吧，孫醫(yī)生。”他的聲音因為后怕和緊張而顯得有些虛浮。

“違和感？”孫磊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試圖剖開林軒的腦子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些什么。他行醫(yī)幾年，自認嚴謹細致，卻在一個實習(xí)生所謂的“違和感”上栽了跟頭，這讓他難以接受。

半晌，他冷哼一聲，語氣依舊硬邦邦，卻少了點之前的絕對否定：“醫(yī)學(xué)光靠運氣和感覺走不遠！這次算你瞎貓碰上死耗子！但是——”他加重了語氣，“沒有扎實證據(jù)支持的猜測，永遠是猜測！寫你的病歷去！”

雖然還是訓(xùn)斥，但態(tài)度已然微妙不同。至少，他沒有再完全否定林軒的“感覺”。

“是，孫醫(yī)生。”林軒低低應(yīng)了一聲，拉著還在發(fā)懵的胖子和猴子趕緊溜回護士站旁邊的電腦區(qū)。

坐下好一會兒，三人都沒說話，顯然還沒從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搶救中完全回過神來。

“臥槽……”胖子最先憋不住，壓低聲音，用氣聲道，“軒子，你神了啊！真讓你說中了！主動脈夾層？這特么電視劇才有的病吧？”

猴子也湊過來，眼睛發(fā)亮：“快坦白，是不是偷偷開了天眼？還是你家祖?zhèn)骼现嗅t(yī)，你有啥特殊感應(yīng)？”

林軒心里亂糟糟的，那詭異的視覺和腦中閃過的碎片信息不斷回放。他苦笑一下，半真半假地搪塞：“祖?zhèn)魃栋　赡芫褪恰牛腥说闹庇X？再加上一點點狗屎運。”

“呸！你這直覺比我們導(dǎo)尿管的手感還準(zhǔn)！”胖子羨慕嫉妒恨地捶了他一下。

說笑間，林軒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清麗的身影走了過來——是蘇晚晴。

她手里拿著一個病歷夾，似乎是來交班的，但目光卻落在林軒身上，帶著清晰可見的探究和一絲……好奇？

她走到林軒旁邊的電腦位坐下，熟練地登錄系統(tǒng)，狀似無意地輕聲開口，聲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盤：“林軒同學(xué)，你剛才對3床病情的判斷，很厲害。”

林軒敲鍵盤的手一頓，心里有點發(fā)虛，面上卻強裝鎮(zhèn)定：“啊？哦……沒有，就是胡亂一猜，差點惹麻煩。”

“是嗎？”蘇晚晴轉(zhuǎn)過頭，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著他，仿佛能直視人心，“孫醫(yī)生是心腦血管方面的專家，他都一時疏忽了。你的‘胡亂一猜’，恰好抓住了最關(guān)鍵的點。這很難用運氣解釋。”

她微微偏頭，思考了一下：“你是不是之前接觸過類似的病例？或者，對血管急癥有什么特別的研究？”

林軒被她問得后背都快冒汗了。這位學(xué)霸小姐姐果然不好糊弄。他趕緊搖頭：“真沒有！可能就是……今天狀態(tài)比較好，腦子比較清醒？”這個借口爛得他自己都想翻白眼。

蘇晚晴靜靜地看了他幾秒，似乎判斷他話里的真假，最終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再追問，轉(zhuǎn)而開始忙自己的工作：“很棒的‘狀態(tài)’。希望你能保持。”

雖然她沒再說什么，但林軒能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被這位優(yōu)秀的同期生打上了一個“需要觀察”的標(biāo)簽。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林軒都有些心神不寧。他強迫自己投入工作，處理那些好像永遠也寫不完的病歷，接待新病人，測量生命體征。

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在給一個因“反復(fù)腹痛”就診的中年女性測血壓時，他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對方的手腕皮膚，腦中竟然極其微弱地閃過一個詞——“鉛”。

同時，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患者牙齦邊緣有一絲極淡的、若非刻意觀察絕對會忽略的藍灰色細線。

林軒心里一動，狀似隨意地問：“阿姨，您平時做什么工作的？會不會接觸一些……嗯，特殊的材料？”

患者愣了一下，隨即抱怨道：“我在蓄電池廠上班啦，天天聞那個味道哦，頭疼得很！”

林軒默默記下，建議她等一下可以向醫(yī)生咨詢一下是否需要做血鉛檢查。

為一個醉酒鬧事、額頭磕破的青年清創(chuàng)縫合時，接觸到?jīng)坝康木茪夂蛡冢魂噺娏业难灨泻蛺盒母忻偷匾u來，比之前那次輕微，但感覺類似。同時幾個破碎的詞閃過：“肝性腦病”、“Wernicke”、“維生素B1”。

林軒皺緊眉頭。這人只是喝多了摔破頭？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烈的提示指向嚴重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并發(fā)癥？他看了一眼患者泛黃的鞏膜和微微震顫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對處理傷口的住院醫(yī)提了一句：“老師，他意識好像有點嗜睡，除了酒精，要不要也排查一下其他代謝因素？”

住院醫(yī)不耐煩地擺擺手：“先縫上！典型的撒酒瘋，睡一覺就好了！”

林軒抿了抿嘴，沒再說話，但心里的疑竇越來越深。

最離譜的一次，是護士長讓他去給一個肺炎住院的老奶奶測體溫。指尖碰到老奶奶干瘦的手臂時，什么異常視覺都沒有，腦中卻莫名閃過一個非常生活化的詞——“辣椒醬”，同時還伴隨著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滿足和開心的情緒波動？

林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算什么提示？他哭笑不得，只好在記錄體溫后，隨口跟老奶奶嘮嗑：“奶奶，今天中午食堂的菜合胃口嗎？我看有辣子雞丁，您沒嘗嘗？”

老奶奶頓時笑逐顏開，壓低聲音像分享小秘密：“哎呀，小醫(yī)生，食堂的沒味！我讓我閨女偷偷給我?guī)Я似坷霞易龅睦苯丰u，可香了！就藏抽屜里，晚上拌粥喝！”

林軒：“……”好吧，這也行？這能力還帶檢測違禁品的？

一次次或大或小、或驚悚或奇葩的“體驗”，不斷沖擊著林軒的認知。他逐漸意識到，中午那次絕非偶然！

他似乎真的獲得了一種……難以用科學(xué)解釋的詭異能力。

這能力時靈時不靈，觸發(fā)機制不明（似乎需要接觸病人或相關(guān)物品？），提供的信息形式不一（視覺、詞匯、甚至情緒碎片），且極其耗費精神。只是幾次嘗試性的感應(yīng)，他就已經(jīng)開始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精力難以集中。

這到底是什么？超能力？異能？還是……他因為壓力太大，真的出現(xiàn)了精神分裂前的幻覺？

巨大的困惑、隱隱的興奮、以及深切的恐懼，交織在他心里，讓他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急診室稍微清閑了一點。孫磊陰沉著臉（大概還在為白天的事耿耿于懷）宣布大家可以輪流去吃飯。

林軒毫無胃口，但為了擺脫那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還是和胖子、猴子一起走出了急診大廳。

外面華燈初上，晚風(fēng)帶著一絲涼意，吹散了醫(yī)院里濃重的消毒水味道，也讓他混沌脹痛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點。

“軒子，你下午咋回事？老是走神，還老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胖子啃著包子，含糊不清地問。

“是不是被早上的事嚇到了？”猴子也表示理解，“正常，我第一次見搶救也腿軟。”

林軒搖搖頭，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都市夜晚被霓虹燈映照得有些發(fā)紅的天空，忽然冒出一句：“你們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一個人突然能感覺到一些……別人感覺不到的東西，關(guān)于疾病的……會怎么樣？”

胖子和猴子對視一眼。

胖子：“那趕緊去買彩票啊！感覺一下哪張能中獎！”

猴子：“或者去澳門？感覺一下下一把開大開小？瞬間走上人生巔峰啊兄弟！”

林軒：“……算了，當(dāng)我沒說。”他跟這倆貨討論這個純屬浪費時間。

但胖子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心中猛地一動。

“不過說真的，”胖子吞下最后一口包子，一本正經(jīng)地分析，“你要真有這本事，那不就是個……人形自走診斷儀？不對，這名字不夠霸氣……”

猴子眼睛一亮，接口道：“叫疑難病例情緒診療系統(tǒng)！怎么樣？聽起來就很高科技，很貴的樣子！”

疑難病例情緒診療系統(tǒng)？

林軒的腳步猛地頓住，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這個名字……雖然中二度爆表，卻異常精準(zhǔn)地戳中了他一下午那些光怪陸離的體驗——疑難病例、情緒感知、碎片信息處理（系統(tǒng)）！

難道……這真的是個什么“系統(tǒng)”？小說里寫爛了的那種金手指？可為什么是以這種讓人頭痛欲裂、疑似精神錯亂的方式出現(xiàn)？

就在他因為這個荒誕卻又無比貼切的命名而心神劇震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

他下意識地掏出來一看，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

猶豫了一下，他滑動接聽，將手機放到耳邊：“喂，你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明顯哭腔和絕望顫抖的年輕女聲傳了過來，聲音很小，仿佛怕被什么人聽到：

“請、請問……是……是林軒林醫(yī)生嗎？我……我聽說，聽說您看毛病很準(zhǔn)……求求您，救救我爸爸……他們……他們都說他沒病，說他瘋了……但我知道不是的……不是的……”

女人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和恐懼，甚至帶著一絲精神瀕臨崩潰的歇斯底里。

“他……他到底怎么了……”林軒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心臟沒來由地加快了跳動。

電話那頭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了讓她極度恐懼的癥狀：

“他……他總是說……說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在唱歌……還說……皮膚下面……有東西在爬……”

“求求您……別人都不信……您能……能來看看嗎？”

血液……唱歌？皮膚下有東西在爬？

林軒握著手機，站在原地，晚風(fēng)吹過，他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瞬間蔓延至全身。

他剛剛才勉強接受自己可能獲得了某種詭異的能力，一個更加詭異、完全超出常識的病例，就以一種近乎求救的方式，直接砸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