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冰冷的廢棄升降機站臺內，空氣仿佛凝固了。應急燈慘淡的光芒在兩人之間搖曳，將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凌恩舉著雙手，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那個用沖擊鉆指著自己的女人。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關節發白，身體微微顫抖，顯然緊張到了極點，但那眼神深處的兇狠和絕望，卻又表明她絕非軟弱可欺之輩。

“你……你是誰？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女人沙啞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重復了一遍問題。

凌恩緩緩放下手，但沒有靠近，只是用同樣沙啞的聲音平靜地回答：“不。我是從上面逃下來的。深空科技在追我。”

他的目光掃過她受傷的手臂和破爛的衣著，“你看起來也不像是他們的人?！?

女人聽到“深空科技”四個字時，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眼中閃過強烈的恨意和恐懼。她仔細打量著凌恩，看到他身上與自己相似的狼狽和戰斗痕跡，尤其是那雙冰冷卻似乎沒有惡意的眼睛，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絲，但沖擊鉆的鉆頭依舊對著他。

“逃下來的？”她語氣帶著一絲懷疑，“從哪個礦區？KN系列？還是更遠的‘毒刺’那邊？外面……現在怎么樣了？”她的問題透露出她似乎與世隔絕已久。

“KN-17?！绷瓒餮院喴赓W，“外面還是老樣子，公司掌控一切。這里是什么地方？XT-09的深層礦井？”

“KN-17……”女人喃喃道，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恍惚，隨即又變得銳利，“這里是‘黑曜石’第七礦區的下層維護層，早就廢棄不知道多少年了。XT-09？那是公司對外的編號，我們只叫它‘墳場’或者‘流放地’?！?

她終于緩緩放下了沖擊鉆，但依舊保持著距離，背靠著板條箱滑坐下去，似乎剛才那一下已經耗盡了她不少力氣。她捂著受傷的手臂，眉頭因疼痛而緊皺。

“你怎么會在這里？還受了傷？”凌恩沒有放松警惕，感知力悄悄掃過四周，確認沒有其他埋伏。這個女人的狀態很差，不像是陷阱。

“哼，”女人冷笑一聲，帶著濃濃的自嘲，“還能為什么？和所有人一樣，觸怒了公司的大人物，或者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被扔進這口活棺材里等死唄。”

她抬起頭，看著凌恩，眼神復雜：“我叫艾拉。以前是‘黑曜石’主礦區的地質分析員。三個月前，因為一份關于礦區深處異常能量反應的報告，被安了個‘泄露公司機密’的罪名，流放到了這下層廢棄區自生自滅?！?

“受傷是幾天前的事，想找條出路，驚動了一窩變異的地底掘居蟲，好不容易才逃回來?！彼噶酥缸约喊氖直?，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

凌恩沉默地聽著。艾拉的遭遇與他何其相似。深空科技對待“麻煩”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簡單粗暴。

“凌恩。”他簡單地報上名字，“從KN-17流放過來，剛到這里。”

“KN-17……”艾拉再次重復這個名字，眼神有些飄忽，“我聽說過那里，比我們這邊更偏，環境更惡劣，幾乎沒人能活著離開。你能從那里逃出來，還惹得公司派快速反應部隊追殺……你做了什么？”

她的問題直指核心，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希望。

凌恩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剛才說，你想找條出路？你知道離開這里的路？”

艾拉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是在權衡，最終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完整的路。這下面的礦道像迷宮一樣，很多地方都塌方了，而且充滿了危險。不只是變異生物，還有一些……公司早期遺留下來的、沒來得及撤走的自動防御系統和實驗性玩意兒，更可怕?！?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一些：“但我這幾個月東躲西藏，確實發現了一些東西。一些……公司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這也是為什么他們后來加大了下層區域的巡邏力度，甚至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他們才非要抓住我不可。”

她的目光再次變得警惕起來，看著凌恩：“你呢？你憑什么覺得我們能合作？我又憑什么相信你？”

凌恩知道，空口無憑。他需要展現一點價值，也需要一點坦誠。

他緩緩抬起了右手，指間那枚非金非玉、流淌著星沙的指環，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出幽幽微光。

“就憑這個，還有追在我屁股后面的公司艦隊。”他平靜地說，“我和他們，已經不是流放者和公司的矛盾了。他們想要我的命，而我，不想給。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艾拉的目光瞬間被那枚奇異的指環吸引，她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感受到了那上面蘊含的、非同尋常的能量波動。作為前地質分析員，她對能量異常有著職業性的敏感。

“這是……什么東西？”她下意識地問，身體微微前傾。

“一種……他們渴望得到，卻又無法控制的力量。”凌恩模糊地回答道，沒有透露異能和星骸的秘密，“它能幫我躲過探測，也能造成一點……麻煩。剛才上面的混亂，就是我用它弄出來的。”

艾拉聞言，眼中閃過震驚和思索的神色。她顯然聯想到了剛才隧道里傳來的混亂聲響和能量波動。

沉默了片刻，她似乎下定了決心。

“好?！彼Я艘а?，“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路線和危險區域告訴你，甚至帶你去幾個可能藏身或者有資源的地方。但你要答應我，如果……如果你真有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必須帶上我！”

她的眼中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這是一種在絕望中浸泡太久后產生的、近乎偏執的執念。

“可以?！绷瓒鞲纱嗟卮饝?。多一個熟悉地形的向導，生存幾率會大很多。至于以后，再說以后。

簡單的同盟，在這冰冷的礦井深處，基于共同的困境和敵人的威脅，倉促達成。

“他們很快會追下來。”凌恩提醒道，“這里不安全，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可以暫時躲藏的地方嗎？”

艾拉掙扎著站起身，指了指站臺連接的一條不起眼的、幾乎被銹蝕管道掩蓋的小型通風管道：“這條維護通道，通向一個舊的濾凈系統控制室，很小，入口隱蔽，我之前在那里躲過幾次巡邏。但里面沒什么資源，空氣也很糟糕?！?

“帶路?！绷瓒骱敛华q豫。

艾拉點點頭，熟練地扒開管道口的障礙物，率先鉆了進去。凌恩緊隨其后。

管道內狹窄而骯臟，充滿了陳年的灰塵和銹渣，只能匍匐前進。艾拉因為手臂受傷，動作有些艱難。凌恩跟在后面，能聽到她壓抑的喘息聲。

爬行了大約十幾分鐘，前方出現一個向上的出口。艾拉推開一道格柵，兩人先后爬進了一個極其狹小的房間。

房間里布滿了老舊的儀表盤和斷裂的線纜，空氣混濁，帶著一股電機燒毀后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是某個儀表盤上偶爾閃爍的一個紅色指示燈。這里確實如同艾拉所說，只是一個暫時的藏身之所。

兩人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稍事休息。

“說說你知道的情況，特別是關于公司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凌恩率先開口，時間緊迫，他需要信息。

艾拉喘勻了氣，低聲道：“我最初發現異常，是因為監測到下層礦區有規律性的、非自然的低頻能量脈沖，源頭很深，遠超我們的開采層。好奇心驅使下，我偷偷修改了一臺勘探機器人的程序，讓它深入下去……”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后怕：“它傳回了一些零星的圖像和數據……那下面根本不是什么富礦層，而是一個巨大的、被掩埋的……古代遺跡！風格完全不同于已知的任何文明！而且，遺跡內部有活動的能量信號，甚至……還有一些無法識別的生命讀數！”

“公司早就知道那里的存在！他們根本不是單純來采礦的！他們是在挖掘和研究那個遺跡！我的報告還沒來得及詳細寫完，安全部隊就闖進了我的實驗室……”艾拉的聲音帶著憤怒和一絲顫抖，“他們稱那些東西為‘零號元素’相關衍生體，列為最高機密。我懷疑，他們不僅在研究，甚至可能在……進行某種危險的實驗！”

古代遺跡！零號元素！危險實驗！

艾拉的話與凌恩之前的經歷和星樞之影的信息碎片完美吻合！

深空科技果然在覬覦和研究上古“星樞”文明的力量！甚至可能因此引來了更大的麻煩！

“你知道通往那個遺跡的入口在哪里嗎？”凌恩追問，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那里，或許有他需要的答案，以及……能量！

艾拉搖了搖頭：“具體入口我不知道，勘探機器人最后傳來的信號位置極深，而且路徑復雜，大部分通道都已經被公司封鎖或炸毀了。但我大概記得幾個可能靠近那片區域的礦道編號和方位……”

她報出了幾個復雜的礦井坐標。

凌恩默默記下。雖然依舊模糊，但總算有了方向。

就在這時，遠處隱約傳來了動力甲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聲音似乎正是從他們剛才下來的樓梯方向傳來！

追兵已經清理了混亂，找到這里了！

兩人瞬間屏住呼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緊張。

凌恩緩緩站起身，感知力集中向外延伸。

來了至少一個小隊，正在仔細搜索站臺區域。

他們的藏身之處，恐怕撐不了多久。

凌恩的目光落在那些老舊的儀表盤和斷裂的線纜上，一個念頭閃過。

他看向艾拉，壓低聲音：“你想不想……給他們再制造一點‘驚喜’？”

艾拉愣了一下，隨即看到凌恩眼中那熟悉的、冰冷而瘋狂的光芒，她蒼白的臉上，竟然也慢慢勾起一絲近乎猙獰的笑意。

“當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