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塵埃味的空氣吸入肺中，帶來一種奇異的平靜。凌恩站在巨大的地下遺跡里，指間星環的光芒是他唯一的光源，映照出四周沉默的鋼鐵巨獸和破碎的水晶壁。

他沒有急于深入。多年的礦工生涯教會他，未知環境下的冒進等同于自殺。他背靠著冰冷的合金墻壁，緩緩坐下，將那個簡陋的行囊放在膝前。

首先，是生存評估。

他仔細檢查了基礎防護面罩，濾芯的損耗比預想中要小，這里的空氣似乎經過某種基礎的凈化，只是時間過于久遠，效果大打折扣，但至少無毒。便攜式氧氣瓶已經空置，成了累贅，他將其丟棄在一旁。營養膏硬得像石頭，他小心地掰下一小塊，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軟化，吞咽下去。冷凝水也凍住大半，他將其貼身放置，用體溫緩緩融化。

體力正在緩慢恢復，得益于這里相對穩定的低溫和可呼吸的空氣，更重要的是，剛才吸收的那一絲古老的冰冷能量，似乎對身體的修復有著微妙的好處。丹田內的“黑洞”不再傳遞出狂暴的饑餓，反而像一只饜足的貓，懶洋洋地旋轉著，消化著那點難得的“佳肴”。

然后，是環境評估。

他的感知力以自身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外擴散。遺跡龐大得超乎想象，他的感知范圍只能覆蓋極小一部分。大部分區域是死寂的，能量反應近乎于無，如同冰冷的墓穴。但有幾個方向，傳來了極其微弱但穩定的能量讀數，以及更遠處……一些更加隱晦的、如同呼吸般起伏的波動。

其中一個較強的能量源，就在不遠處，似乎來自于一臺半埋在水晶碎屑和合金殘骸下的、造型奇特的設備。它像是一個融合了生物有機形態和機械結構的操作臺，表面覆蓋著黯淡的柔性光路，中心有一個凹槽，形狀……與他手中的石板碎片驚人地吻合。

凌恩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站起身，走到那操作臺前。拂去表面的厚厚塵埃，露出了下面依舊光滑的材質。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從懷中取出那塊石板碎片，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中心的凹槽。

嚴絲合扣！

嗡……

操作臺內部傳來極其微弱的能量流動聲，那些黯淡的柔性光路如同血管般驟然亮起幽藍色的光芒，雖然微弱，卻穩定地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一個全息界面從操作臺上方浮現出來，由無數閃爍的、無法理解的符號和星圖構成，大部分區域都是破碎和缺失的，如同一個垂死之人的夢境。

與此同時，凌恩的腦海轟然一震！

一個冰冷、疲憊、近乎消散的意念，直接與他產生了連接！這意念并非來自石板，而是來自于這臺古老的設備本身，或者說，是設備中殘留的某個……意識碎片？

“……識別……共鳴頻率……低等……能量簽名……符合‘守護者’協議基礎框架……權限驗證……失敗……損壞過于嚴重……”

斷斷續續的信息流涌入凌恩的意識，伴隨著大量無法理解的雜亂數據。

“……系統自檢……能源核心‘星輝之心’熄滅……第7至第432扇區徹底離線……外部連接……全部中斷……防御矩陣……瓦解……生存單位信號……無……”

那意念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蒼涼。

凌恩強忍著信息流的沖擊，嘗試著集中意念回應：“你是誰？這里發生了什么？”

“……記錄單元……殘存意識……可稱為‘星樞之影’……”那意念回應道，似乎因為交流而稍微清晰了一點，“……災難……來自星空之外的吞噬者……它們撕碎屏障，污染光流，熄滅星辰……為了守護‘星樞’……最終協議啟動……能量逆流……同歸于盡……”

星樞之影的意念中充滿了巨大的痛苦和決絕。

“……幸存者……寥寥……攜‘火種’撤離……去向未知……等待……‘歸’……”

又是這個“歸”字！

“吞噬者？是什么？深空科技公司和他們有關嗎？”凌恩急切地追問，他想起了KN-17的經歷。

“……數據缺失……無法比對……深空科技……未知實體……檢測到其造物能量簽名……與此星域廣泛分布的低效掠奪性開采設備相符……威脅等級：中低……但其技術基礎……疑似解析并逆向工程了部分‘吞噬者’殘骸或……被遺棄的‘守護者’次級技術……”

凌恩心中巨震！深空科技的力量，竟然可能部分源自于毀滅這個上古文明的元兇，或者撿拾了這個文明的技術殘渣？

“……個體……你的能量核心……異常……蘊含‘星樞’本源之力，卻混合了……‘吞噬者’的掠奪特性……矛盾……危險……又……充滿可能性……”星樞之影的意念聚焦在凌恩身上，充滿了困惑和審視。

“……法則低語……‘歸一之日，萬星朝冕’……古老預言……指向終極的進化或……終極的湮滅……道路分歧……取決于持有者……”

信息量巨大，凌恩感到頭皮發麻。他還想再問，但那全息界面開始劇烈閃爍，星樞之影的意念也變得斷斷續續，極其不穩定。

“……能量……即將耗盡……無法維持……個體……‘守護者’候選？……亦或……新的‘吞噬者’？……小心……深空……他們渴望‘星樞’之力……卻無法駕馭……只會引來……毀滅……”

“……遺跡下層……‘共鳴水晶’培育室……或許……對你有用……能量……能激活……小心……防御系統……可能……還未完全……休眠……”

話音戛然而止。

操作臺的光路迅速黯淡下去，全息界面破碎消失，重新變回一堆冰冷的死物。只有那石板碎片，似乎比之前稍微明亮了一絲。

凌恩站在原地，久久無言。星樞之影的話如同驚雷，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吞噬者的威脅，守護者的悲壯，深空科技可能骯臟的發家史，自身異能的矛盾本質，以及那指向未知的法則預言……

這一切，都遠遠超出了一個低級礦工的認知范疇。

但他沒有時間迷茫。星樞之影最后的話指出了方向——下層，共鳴水晶培育室！那里可能有他急需的能量，以及或許能進一步激活星環和異能的東西！

他收起石板碎片，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無論未來是成為守護者還是吞噬者，首先，他必須活下去，必須變強！

他憑借星樞之影殘留的意念指引和自身的能量感知，開始在這片巨大的遺跡中尋找向下的通道。廢墟復雜如同迷宮，許多通道被徹底堵死，他不得不經常繞路，或者依靠蠻力和焊槍殘留的切割刃艱難開辟道路。

在這個過程中，他對自身力量和星環的運用越發熟練。他甚至嘗試著將吞噬異能附著在切割刃上，發現能極小幅度的提升切割效率，并對某些殘留的能量屏障有奇效。

就在他穿過一個布滿巨大管道、像是某種能量輸送中心的區域時，他的感知忽然捕捉到了異常——并非來自遺跡本身，而是來自上方！極其微弱，但確實是……引擎的轟鳴聲？還有……能量武器的蓄能波動？！

有人來了？！

凌恩瞬間屏住呼吸，將自己隱藏在一根巨大的管道后面，全力收斂氣息，感知力如同觸須般向上延伸。

聲音和波動來自于遺跡的頂部，似乎正對著他之前進來的那個入口方向！

“……確認了，隊長！能量信號就是從這下面傳出來的！雖然很弱，但絕對沒錯！和數據庫里‘異常古代信號’分類下的第七號樣本有67%的吻合度！”一個略顯激動和年輕的聲音通過外部擴音器隱約傳來，用的是星際通用語，但帶著某種公司底層人員特有的、急于表現的語氣。

“嘖，沒想到這鳥不拉屎的破星球還真有點貨色。還以為這趟差事又要白跑呢。”另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懶散和不耐煩，“動作都麻利點！掃描一下入口結構，看看怎么下去。小心點，別搞出太大動靜，誰知道這鬼地方還有什么玩意兒。”

“是，哈克隊長！”年輕的聲音立刻回應。

深空科技的人！這么快就找來了？！是因為他之前激活了那個操作臺，泄露了能量信號？

凌恩的心沉了下去。聽聲音，來的似乎是一支小型偵察隊，人數不會太多，但裝備絕對不是KN-17那些清道夫和獵犬能比的。而且，他們顯然有備而來，目標明確就是古代遺跡！

怎么辦？硬拼絕對是死路一條。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星樞之影提示的下層方向。

必須在他們下來之前，找到那個“共鳴水晶培育室”！如果能獲得那里的能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不再隱藏，沿著記憶中的路線，以最快的速度向下層沖去！腳步聲在寂靜的遺跡中回蕩。

“下面有聲音！”那個被稱為哈克隊長的粗啞聲音立刻警惕起來，“媽的！果然有東西！不是說是死遺跡嗎？！全體警戒！爆破組！給我把入口炸開！快！”

轟隆！

上方傳來沉悶的爆炸聲，碎石簌簌落下。公司的人正在強行突破！

凌恩咬緊牙關，不顧一切地狂奔。前方出現了一個向下的、螺旋狀的金屬階梯，深不見底。

他毫不猶豫地沖了下去。

身后，上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公司的偵察隊，已經進入了遺跡！

狩獵者與被獵者的身份，在這片古老的廢墟中，再次發生了轉換。

而凌恩的目標，就在這螺旋階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