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將月魂嵌入輪軸的那晚，整個月宮下起了桂花雨。金色的花瓣粘在她的發間，像后羿當年給她插的步搖。她站在輪軸室里，看著那顆珠子漸漸與周圍的銀紋融合，突然聽見細碎的說話聲。

“姐姐你看，那顆星星在對我眨眼睛呢！”是個清脆的女童音，帶著咬字不清的軟糯。

“小心些，別摔下去了?！边@聲音沉穩些，帶著寵溺的笑意。

嫦娥循著聲音走去，輪軸深處竟有片水鏡，里面映著兩個紅衣少女。梳雙丫髻的那個正踮腳去夠枝頭的蟠桃，另一個站在樹下，耳后有塊月牙形的胎記，那竟是年輕時的吳剛，只是穿著女裝。

“原來吳剛說的妹妹……”話音未落，水鏡突然起了波瀾。畫面里的吳月被天兵按在地上，蟠桃滾落在瑤池邊，沾滿了泥土。而遠處的太陰星君，正躲在桂樹后瑟瑟發抖。

“是我讓她去偷的。”嫦娥轉身時，撞見吳剛站在門口，肩頭落滿霜花。他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凡間的桂花糕，“當年王母娘娘要在蟠桃宴上下毒，吳月偷桃，是想換星君一條命。”

嫦娥望著他凍裂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夜月魂里的畫面，吳剛在人間的藥鋪里，用自己的仙骨做藥引，給咳血的后羿煎藥。藥罐里飄出的，不正是月桂樹的香氣。

“其實你不需要這樣做?！彼焓秩ヅ鏊膫?，卻被他躲開。

吳剛將竹籃放在桌上，轉身往輪軸走去：“月魂能映前塵，卻照不來將來?！彼讣鈸徇^輪軸上的紋路，那里突然浮出行小字，“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

“這是吳月刻的。”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她總說我們三個，會在月亮上守著彼此?！痹捯魟偮?，輪軸突然劇烈震顫，月魂發出刺眼的光，將兩人裹進這白茫茫的霧氣里。

等嫦娥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人間的桃花林里。年輕的后羿正拉著她的手，箭桿擦過她的耳廓：“阿嫦你看，那朵最大的桃花……”話音未落，畫面突然碎了，化作漫天飛舞的桃花瓣。

等再睜開眼時，竟是瑤池的蟠桃宴。吳月正把一顆蟠桃往星君懷里塞，不料卻被王母看見。她轉身就跑，卻被天兵的劍刺穿了心口。吳剛抱著吳月滿身是血倒下的身體，耳后那塊月牙形的胎記，突然滲出鮮紅的血來。

“原來你不是替她頂罪。”嫦娥的聲音在發抖，“你是把自己的仙骨換給了她，讓她能輪回轉世?！?

吳剛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拂去她發間的桃花瓣。那些花瓣落在地上，竟長成一片小小的石榴林，紅得像團火。林子里走出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手里舉著枝石榴花，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那不正是轉世后的吳月，正在人間的集市上賣花。

“她現在叫阿榴，在江南水鄉做繡娘。”吳剛的指尖落在她的眉骨，“你看，她還記得要給玉兔編窩，繡品上全是兔子抱著石榴的樣子?！?

月魂的光芒漸漸柔和，輪軸室里飄起桂花香。嫦娥突然明白，所謂的選擇從來都不是兩難，留下看守月魂，能護后羿安度晚年；而吳剛的等待，早已不是執念，是想讓她知道，所有的離別都藏著重逢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