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術包夾層里的金屬環還燙著，不燒手，但一股勁兒地熱，像布底下埋了塊沒熄的炭。陳硯靠著墻，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淌，滑進領子，冰得人發僵。他沒動，頭也沒抬。燒還沒退，可腦子比剛才清楚了。這熱不是幻覺，也不是病毒鬧的——它跟耳后那道紋路的震，對上了拍子，一震一震，像在傳信號。
他左手抬起來，隔著外賣單裹著的塑料袋，輕輕壓住夾層。掌心剛碰上，那熱就變了，從悶燒變成短促的跳動：三下，停；再三下。他閉眼，把神往下沉，不去管身子發飄，也不去理耳朵里那點老鼠似的低響。他就盯住那節奏。
腦子里那塊金色三角碎片，又冒出來了。
這次沒閃，也沒碎。它懸在意識深處，邊角豁著口子，像被人硬撕下來的一塊拼圖。他沒碰，也沒趕它走，而是把剛才那“三短三短”的節奏，在心里默了一遍，往碎片里送。
碎片轉了一下。
接口，對上了。
“咔。”
一聲輕響，不是從外頭來的，是腦子里的。碎片自己補全了，嚴絲合縫。緊接著，右眼猛地一緊，視野像被誰拽了一把，瞬間拉遠——十米外巷口的井蓋縫里，一根銹鐵絲卡在邊上，雨水順著它往下滴，每一滴的軌跡都清清楚楚，連水珠落地濺開的星子都看得見。
他睜眼，那視野還在。
不是眼花，也不是燒糊涂了。他眨了眨眼，試著拉近、再拉遠。距離感變了，空間像被壓扁過，明明隔著十幾米，他卻能看清鐵絲上的銹層，甚至看見縫里一只螞蟻正拖著半片面包屑往里爬。
超距視覺。
他知道這是啥了。
不是隨機冒出來的，也不是被動觸發。這能力，是拼出來的。
他松開手，金屬環的脈沖立馬停了。視野縮回正常，但那種“能調焦”的感覺還在，像眼睛里多了個看不見的鏡頭。他低頭看戰術包，手指慢慢探進夾層，摸出那張燒焦的基因序列紙條。邊角卷著，發黑，中間那行數字糊了，但尾綴是“G-7”。
跟金屬環一樣。
他把紙條塞回去，拉好拉鏈。現在不是研究的時候。他得走，得離開這條巷子，也得搞明白這能力能撐多遠。
站起來，腿還是軟，但能撐住。他貼著墻根走，不走主路，專挑背光的小道。每一步都慢，腳掌貼地，盡量不響。燒沒退，但他不能停。剛才那三只畸變鼠太邪門——直立著，學人笑，攻擊時還有配合。這不是自然變異，是被人練過的。
而金屬環上的編號，跟江小雀試管上的，一模一樣。
他腦子里過了一遍那晚實驗室的畫面。她抱著試劑瓶走過，目光在他耳側停了一秒。她沒說話，但他知道她看見了。后來她發了條短信，說別去體檢中心。她不是隨口一說。
他拐出巷子，前面是江堤。路燈稀，風大。他爬上堤岸，蹲在草邊，盯著江面。
快艇的引擎聲從下游傳來。
他瞇眼，意識往那塊補全的拼圖上靠。視野再次拉遠——三百米外，一艘黑快艇停在江心，甲板上有火光。一個人影背對江岸，手里拿著文件往火堆里扔。火光映出他袖口的黑夾克，反著光，一道銀線刺繡若隱若現——魚尾纏三角，紋路清楚。
陳硯的呼吸慢了下來。
他在黑市情報圖上見過這標記。蛻盟。不是傳說，是真家伙。
那人抬手扶了下帽檐，動作利落。就在那一瞬，他胸前的懷表鏈一閃，表蓋彈開，一道刻痕露在火光下。
陳硯瞳孔一縮。
那刻痕的走向，跟垃圾站鼠尸嘴邊的金屬環，一模一樣。編號“G-7”。
不是巧。
是同一批貨。
他盯著那塊拼圖，意識微動，試著調出第二塊碎片。第一塊是自動補的，第二塊呢？能不能逼出來？
他集中，回憶剛才火光里的細節——文件燒的順序，那人翻手的動作，懷表鏈晃的頻率。拼圖在腦子里晃了晃，邊開始發亮，但沒動。
他換了個法子。
把“G-7”在腦子里念三遍，同時回想金屬環的脈沖節奏。
碎片震了一下。
自動轉，嵌進另一塊殘片。
“咔。”
第二聲輕響。
耳邊傳來機械音：“動態視力強化完成。”
視野變了。
雨滴在空中劃出軌跡，像慢放的錄像。快艇甲板上的火，每一簇跳動都看得清。他甚至能看見那人燒文件時，指尖微微抖——不是緊張，是神經性的抽，像基因不穩。
他死死盯著那人的側臉。
高鼻梁，下頜線利落，右耳上一道細疤。
趙世舟。
他沒見過真人，但實驗室檔案里有照片。基因特招班頭名，軍方背景，三年做了五項高危基因剪接。名字常上通報，全是“杰出”“典范”這類詞。
可現在，他正燒G-7的樣本文件。
而這些樣本，被做成金屬環，喂給了畸變鼠。
鼠群不是偶然出現的。它們是測試品，是活體容器。它們學趙世舟笑，是因為它們被注入了帶他基因的源質病毒。它們攻擊他，不是失控，而是——他身上有信號，能觸發它們的反應。
比如耳后那道紋。
比如G-7的共振。
他慢慢伏低身子，草葉蹭上褲腿。雨水順著發梢滴進領口，冷得刺骨，但他沒動。他知道現在最危險的不是燒，不是累，而是他知道得太多了——趙世舟在明，他在暗，但他已經踩進不該踩的地界。
拼圖系統安靜了，兩塊都補全了。他沒再試第三塊。太險。剛才兩次補全，太陽穴脹得厲害，像腦子里有根弦快繃斷了。他知道這能力有代價，現在不是玩命的時候。
他盯著快艇，看最后一張紙被火吞沒。
趙世舟抬手，合上懷表，轉身進駕駛艙。快艇啟動，轟鳴著駛離江心。
陳硯沒動。
他知道這船不會靠岸。它會進地下航道，接某個沒登記的實驗室。G-7的源頭，就在那兒。
他摸了摸戰術包，手指從夾層抽出那張燒焦的紙條。邊角碳化的地方，藏著一行極小的字母，之前沒看清。現在，借著遠處路燈的反光，他勉強認出來：
“G-7→F-3→終端適配率68%”
F-3。
沒聽過。
但“終端適配率”他懂。基因載體和宿主融合的成功率。68%，不算高，但夠讓畸變體聽指令了。
他把紙條塞回去，拉緊拉鏈。
雨水順著帽檐滴下，砸在戰術包上，濺起細小水花。他低頭看了眼，布上的水痕正慢慢暈開，蓋住了夾層的位置。
他沒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