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天回到工位時,走廊的燈剛滅了一排。他沒開臺燈,手指直接落在鍵盤上。系統在意識里展開內網拓撲圖,冷備份區的節點閃爍著微弱綠光。日志審查權限只給了名義上的入口,真正的數據藏在測試終端的調試層,需要偽裝成常規校驗任務才能觸發訪問。
他輸入一串仿真指令,將數據請求嵌進磁場模型的校驗流程。系統同步解析傳輸包,三分鐘后,兩條異常記錄浮出水面。IP地址跳轉過三個境外中繼,但設備指紋暴露了真實來源——新星能源BJ辦事處的內部工作站。登錄時間是爆炸前十七分鐘,操作指令為“深度緩存清除”,執行后三秒,主服務器斷電。
他盯著屏幕,沒動。不是驚訝,是確認。這不像偶然的技術故障,更像一次精準的擦除。他調出那臺工作站的歷史訪問記錄,發現過去半年,它曾三次接入研究所內網,每次都在項目階段性突破后二十四小時內出現。最近一次,正是他提交非對稱磁鏡模型的當晚。
凌晨兩點十七分,檔案室的巡檢機器人停在東側走廊。葉無天穿過信號盲區,用偽造的臨時卡刷開門禁。系統標記出“國際合作項目終止記錄”的存儲路徑,他直奔B區三號柜。三份文件被歸在二級保密類,需聯簽才能調閱,但權限卡在陳老那里,他等不了。
文件內容很短。2019年,“全磁約束聚變”項目因“技術路線風險過高”被叫停,科技部專家組意見書下方,附著一份來自新星能源技術顧問團的評估報告,結論與官方完全一致。2021年,南方研究院的仿星器研究因“投資方撤資”終止,背后控股公司名為“星瑞能投”,股權穿透后,實際控制人指向新星能源戰略發展部。兩份報告的技術摘要都提到了“等離子體約束效率閾值不可突破”,而他昨晚的模型,剛把這一效率推到89.6%。
他合上文件,沒急著走。系統在后臺比對技術路徑,發現這三個項目的核心參數與他當前的研究高度重合,尤其是主磁線圈的諧振頻率設計。這不是巧合,是壓制。有人在系統性地掐斷所有接近成功的聚變路徑。
回到實驗室,他取出爆炸殘留物的樣本。黑色焦痕邊緣呈蜂窩狀,系統調出軍用爆破數據庫,匹配出RDX與PETN的混合比例——1:2.3,非常規配比。這種配方曾在2025年某次海上鉆井平臺“事故”中出現,爆炸點位于設備核心艙,承保方為新星能源旗下的“星安保險”。那次事故后,該區域的深海油氣開采權被新星全資收購。
他將樣本數據導入系統,啟動多源關聯分析。IP地址、資金流向、事故記錄、技術路徑四維疊加,生成一張動態關系網。新星能源戰略安全部成為中心節點,所有中斷項目都與其存在間接關聯。更關鍵的是,系統在殘留物中捕捉到一段微弱的加密信號,殘留波形與遠程擦除指令的脈沖特征完全吻合。指令執行時間與爆炸同步,中轉服務器位于新加坡,但初始數據包頭攜帶了新星內部認證令牌——這種令牌無法偽造,只在企業核心系統間流轉。
他盯著那串波形圖,終于明白那場爆炸不是意外,也不是簡單的破壞。它是掩蓋,是清除,是有人在他提交模型的瞬間,啟動了預設的終止程序。服務器日志被刪,硬盤被毀,連備份都未能幸免。對方不僅要抹掉數據,還要讓整個事件看起來像一次技術事故。
他站起身,走到主控臺前。屏幕上還掛著昨日的仿真結果,效率曲線穩定在89.6%。他沒動它,只是調出系統權限日志,重新檢查所有訪問記錄。新星的IP只出現了一次,但系統在底層發現了三次未登記的數據同步請求,時間都在過去一周內。對方不止一次窺探過他的模型。
他關閉界面,轉身走向電梯。地下三層的設備間還存著一臺未聯網的舊式存儲陣列,他上周偷偷把模型原始參數備份在一塊物理隔離的硬盤里。研究所的網絡已經被滲透,他不能再依賴任何公開系統。從現在起,所有關鍵數據必須離線保存,所有操作必須繞過內網。
電梯門打開,他走進去,按下B3。燈光忽明忽暗,像是電壓不穩。他沒在意,手指在口袋里摸了摸那塊硬盤的邊緣。系統提示,設備間門禁信號異常,讀卡器反饋延遲超過正常值。他停下,后退半步,靠在墻邊。
門禁燈原本是綠色,現在變成了黃色。正常狀態下,只要刷卡就會解鎖,但現在,即使他刷了卡,門鎖也沒有反應。系統掃描門禁電路,發現供電線路被接入了一個信號干擾器,功率很低,不會觸發警報,但足以阻斷認證信號。
他沒再試第二次。轉身走向樓梯間,腳步放輕。B3的設備間平時沒人去,但今晚有人提前動了手腳。干擾器不是臨時接的,線路改裝痕跡顯示,它至少存在了兩天。對方知道他會來,或者知道那里有東西。
他從樓梯上到B2,繞行到另一側的通風通道。系統標記出設備間的監控盲區,他從檢修口爬進去,貼著墻邊推進。門內一片漆黑,他沒開手電,靠系統感知空氣流動判斷位置。硬盤藏在冷卻泵后面的金屬箱里,他伸手去摸,箱子是開的。
里面空了。
他蹲下,手指蹭過箱底。灰塵有被擦拭的痕跡,邊緣還留著一點膠帶殘渣——那是他貼在硬盤標簽上的防偽標記。有人來過,而且拿走了硬盤。對方不僅知道備份存在,還清楚存放位置。
他站起身,沒動。系統在意識里回放過去七十二小時的所有操作記錄。他備份硬盤的那天晚上,曾用測試終端上傳過一段無關的校驗數據,偽裝成常規維護。但就在那十分鐘內,他的工位電腦被遠程接入過一次,來源IP已被清除,但系統在內存殘留中捕捉到了一個數據包碎片——加密協議頭與新星能源內部通信標準一致。
對方不是臨時發現的。他們一直在盯著他,從他提交模型那一刻起,就鎖定了他的每一步動作。
他走出通風口,回到走廊。燈光恢復正常,門禁綠燈亮起,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他站在原地,看了眼手表:23:17。
風從設備間門縫吹出,帶著鐵銹和冷卻液的味道。
他抬起手,指尖還沾著箱底的灰塵。